第2節 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

  有個笑話說，一老外到中國后，走在大街小巷總能見到「早點」二字，他覺得不可思議：「幹嗎非得早點，只要我不遲到，晚一點不行嗎？我現在已經走得夠快的，怎麼還到處有人像催命鬼似的催我？」笑話一笑而過，「早點」卻不是那麼容易消逝的，它正以「快」的風姿，席捲而來，誰都逃脫不掉它的蔭澤。


  我家訂了一份晚報，每天早上8點，投遞員就準時把報塞進我的信箱里。研究者稱其之「晚報早出」現象。今天是3月2日，而我手頭上已有一大堆4月號的雜誌，莫非是「未來時空」對地球人的饋贈？錯！是雜誌社快馬加鞭，讓雜誌提前一月上市。疑疑惑惑地問在雜誌社上班的朋友，這些期刊人眾口一詞：「這樣好賣，賣二個月也不過期！」


  報刊如此，其他方面莫不如是。全國鐵路接連五六次提速，讓人坐上去有風馳電掣之感，數千公里「朝發夕至」，或「夕發朝至」。留學海外，曾一度是本科生畢業後攻讀碩士博士的代名詞，現如今不同了，要快，留學趁早好處多多，所以就有中學生留洋，甚至幼兒園的孩子丟手絹的遊戲還沒完，家長就通過跨國郵寄，把子女送到美國英國去念書。


  張愛玲曾說了一句引起無數人共鳴的話：出名要趁早。現在，不僅出名這事要快，事事都得快點，再快一點，快得人頭昏目眩，快得人不知所以，快得人只認快只為快。


  大學生上課不用聽講，考前一周快速複習「重點」，照樣及格；農民嫌撿糞漚糞太慢太麻煩，把化肥往田地里一灑就OK，多快捷呀，管他土地板不板結；官員嫌政績起得太慢，大筆一揮推倒民房，修大廣場寬馬路以及白宮草坪式的現代綠茵場，至於怎麼補償拆遷，怎麼還掉貸款，統統不管，只圖快；GDP上升緩慢，那可不行，影響政績，於是全民招商，教師招商，醫生招商，工勤人員也有任務，招到提拔，沒招到貶職。招進籃子的都是好菜，什麼高耗能低產出污染重附加值科技含量低，統統不在乎。只要快速提高GDP，蒼蠅都是一隻好鳥！君不見，開發區大量侵佔農田，工廠圈地豎煙囪，污水橫流煙塵蒙蔽，為啥，圖快圖得唄。


  吃飯也要圖快。用開水一兌，就是一碗香噴噴的面，而且還很勁道。外賣送來白色發泡盒裝來的飯菜，名字就叫快餐。洋快餐在中國開了一家又一家，火得很，單麥當勞一家，一年就賺走個20億。種種方便速食，都有共同的特點，不耗時，不油手，當然，也沒多少營養！有識之士一而再再而三地宣傳，垃圾食品多食無益，溫言相勸，拉不住「快餐」前進的腳步。人的胃已習慣了快，端來文火煨的湯，嫌太慢，也太燙。


  人與人之間聯繫也登上「高速列車」。拔通手機，你就是遠在天涯海角也能把你找著。一家手機運營商無處不喊：「我能！」為什麼呢，他快捷便利唄。我快，當然我能。電子郵件風靡一陣子，更快的及時通信MSN、QQ一出現，便引領新潮流。若問一聲，你現在還能收到書信嗎？保准驚詫不已：「什麼年代，還寫信？有手機簡訊不就夠了？」電子郵件方便，簡訊快，書信就淘汰。機器滴滴聲，取代了翹首盼信，取代了散發著溫馨的字跡。


  談婚論嫁古有十八儀式，現如今那些繁文縟節太礙手了，婚戀也流行快。電視速配，6人晚餐，甚至出現了「8分鐘約會」。二個小時熒屏上眉來眼去，一個鐘頭飯桌上談情說愛，8分鐘包廂里私定終身……真夠快的，快得嚇人。猛火爆炒愛情，豈有不快之理？仔細想想，快則快矣，後患萌生：一夜情泛濫，婚外戀叢生，性病連同心病一起爆發。


  更讓人揪心的是，快，不聲不響地侵入了人的精神領域。


  電視里，無厘頭搞笑劇泡沫翻飛，就算是品了一回百味人生。電影院里，摻入高科技的言情武打，刀光劍影，情意綿綿，就是深刻。書桌上，一杯「乳酪」（[美]斯賓塞·約翰遜《誰動了我的奶酷》）、幾碗「雞湯」（所謂的「心靈雞湯」式的哲理美文）和幾米漫畫（讀圖時代所謂的經典漫畫），構成一幅長盛不衰的閱讀圖景。如此這般的「精神大餐」，美則美矣，快則快矣，但是，怎能引人進行深層的人生思考，探尋歷史命運，拷問終極意義？

  作家們快手吃香，一月一部40萬字的小說，已不是什麼稀罕事，20歲不到就已著作等身，也已不少；演員有快速成名的捷徑，一脫成名，或以「先上床再上戲」之途，入正道；歌星要出名，先重金打造「經典MTV」，不想火都不可能，十年的基本功不用練了，只須十天搞MTV……與人的靈魂最接近的人們，居然也從速求名貪利，變化之快，讓人眼花繚亂啊。


  @靜心：


  想起陶淵明「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多慢啊，慢得人心醉；想起李清照感嘆「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苦等之中，真情乃見；想起曹雪芹「披閱十載，增刪五次」，慢功才出細活啊。人生風景都在漫步中欣賞，生命的美麗都已悄然溶入緩慢的變化之中，人們啊，為什麼要失去自我，奔跑如飛呢？


  「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 馬玉濤這首曾紅極一時的歌不應只是唱給馬聽的。人啊，有時還是慢一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