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趙光義
太宗趙光義(976年~997年),太宗本名匡義,后因避其兄太祖諱改名光義,即位后改名炅。在其兄弟中,除去早夭者,太宗排行居中,比太祖小12歲,比秦王太宗像趙廷美大8歲。22歲時,參與陳橋兵變,擁立其兄趙匡胤為帝,曾參與太祖統一四方的大業。太祖駕崩,38歲的趙光義登極為帝,是為太宗,在位共22年,太宗即位后,繼續進行始於後周世宗時的統一事業,鼓勵墾荒,發展農業生產,擴大科舉取士規模,編纂大型類書,設考課院、審官院,加強對官員的考察與選拔,進一步限制節度使權力,力圖改變武人當政的局面,確立文官政治。這些措施順應了歷史潮流,為宋朝的穩定做出了重要貢獻。但是因為急功好利,幾次北伐攻遼都受挫,太宗轉而執行守內虛外的政策。晚年政治大計循規蹈矩,使宋朝漸漸形成了「積貧積弱」的局面,給宋代社會的發展也帶來了不利的影響。 59歲去世,是宋朝的第二個君主。廟號太宗。
繼位之謎汴京午門石獅開寶九年(976年)十月十九日夜,宋朝的締造者太祖忽然駕崩,年僅50歲。二十一日,晉王趙光義即位,這就是太宗。太祖英年而逝,太宗繼位又不合情理,於是引出一段千古之謎。
十九日夜,大雪飛揚,太祖命人召時任開封府尹的晉王光義入宮。光義入宮后,太祖屏退左右,與光義酌酒對飲,商議國家大事。室外的宮女和宦官在燭影搖晃中,遠遠地看到光義時而離席,擺手後退,似在躲避和謝絕什麼,又見太祖手持玉斧戳地,「嚓嚓」斧聲清晰可聞。與此同時,這些宮女和宦官還聽到太祖大聲喊:「好為之,好為之。」兩人飲酒至深夜,光義便告辭出來,太祖解衣就寢。然而,到了凌晨,太祖就駕崩了。得知太祖去世,宋皇后立即命宦官王繼恩去召皇子德芳入宮。然而,王繼恩卻去開封府請光義,而光義也早已安排精於醫術的心腹程德玄在開封府門外等候。程德玄宣稱前夜二鼓時分,有人喚他出來,說是晉王召見,然他出門一看並無人,因擔心晉王有病,便前來探視。二人叩門入府去見光義,光義得知召見,卻滿臉訝異,猶豫不肯前往,還說他應當與家人商議一下。王繼恩催促說:「時間久了,恐怕被別人搶先了。」三人便冒著風雪趕往宮中。到皇宮殿外時,王繼恩請光義在外稍候,自己去通報,程德玄卻主張直接進去,不用等候,便與光義闖入殿內。宋皇后得知王繼恩回來,便問:「德芳來了嗎?」王繼恩卻說:「晉王到了。」宋皇后一見光義,滿臉愕然,但她位主中宮,亦曉政事,心知不妙,便哭喊道:「我們母子性命都託付於官家了。」官家是對皇帝的稱呼,她這樣喊光義,就是承認光義做皇帝了,趙光義也傷心流淚說:「共保富貴,不用擔心。」於是,趙光義便登極為帝。
太祖之死,蹊蹺離奇,但太宗搶在德芳之前登極卻是事實。太宗的繼位也就留下了許多令人不解的疑團,因此,歷來便有太宗毒死太祖之說。太祖本人身體健康,從他生病到死亡,只有短短兩三天,可知太祖是猝死的,而光義似乎知道太祖的死期,不然他不會讓親信程德玄在府外等候。
太祖不明不白地死後,太宗為了顯示其即位的合法性,便拋出了其母杜太后遺命的說法,即所謂的「金匱之盟」。杜太后臨終之際,召趙普入宮記錄遺命,據說當時太祖也在場。杜太后問太祖何以能得天下,太祖說是祖宗和太后的恩德與福蔭,太后卻說:「你想錯了,若非周世宗傳位幼子,使得主少國疑,你怎能取得天下?你當吸取教訓,他日帝位先傳光義,光義再傳光美,光美傳於德昭,如此,則國有長君,乃是社稷之幸。」太祖泣拜接受教訓。杜太后便讓趙普將遺命寫為誓書,藏於金匱之中。
然而,由於年代久遠,「金匱之盟」的重重迷霧也未能揭開,後人推測是太宗和趙普杜撰出來以掩人耳目的。據說太祖每次出征或外出,都讓光義留守都城,而對於軍國大事光義都參與預謀和決策。太祖曾一度想建都洛陽,群臣相諫,太祖不聽,光義親自陳說其中利害,才使得太祖改變主意。光義曾患病,太祖親自去探望,還親手為其燒艾草治病,光義若覺疼痛,太祖便在自己身上試驗以觀藥效,手足情深,頗令人感動。太祖還對人說:「光義龍行虎步,出生時有異象,將來必定是太平天汴京繁塔子,福德所至,就連我也比不上。」有人便以此推測太祖是準備將皇位傳給弟弟光義的。但是,這樣的說法難以經得住推敲,無非是後人的臆測而已。因此,太宗繼位后首先要採取系列措施來安撫人心,鞏固帝位。
太宗一即位,就改年號為「太平興國」,表示要成就一番新的事業。對於此次皇位更替中涉及的關鍵人物,都做了一番安排。他任命其弟趙廷美為開封尹兼中書令,封齊王,德昭為節度使和郡王,德芳也封為節度使。太祖和廷美的子女均稱為皇子皇女,太祖的三個女兒還封為國公主。太祖的舊部薛居正、沈倫、盧多遜、曹彬和楚昭輔等人都加官晉爵,他們的兒孫也因此獲得官位。而一些太祖在世時曾加以處罰或想要處罰的人,太宗都予以赦免。
除此之外,太宗更注重培養和提拔自己的親信。其實,太宗早在繼位前就已經緊鑼密鼓地進行布局了。太宗任開封府尹長達15年之久,正是韜光養晦之時,他在此期間組織了一股舉足輕重的政治勢力。據統計,光晉王的幕府成員便有60人之多。與此同時,趙光義還有意結交不少文官武將。即便是太祖的舊部,諸如楚昭輔和盧多遜等掌握實權的朝中要員,太宗都著意加以結納。這兩人都與太宗關係密切,在太宗繼位后都升了官。太宗繼位后,其幕府成員如程羽、賈琰、陳從信、張平等人都陸續進入朝廷擔任要職,慢慢替換太祖朝的大臣。此外,太宗還罷黜了一批元老宿將如趙普、向拱、高懷德、馮繼業和張美等,將他們調到京師附近做官,便於控制。
不過,太宗改變太祖朝政局的最重要的措施當是擴大科舉的取士人數,他在位時期,第一次科舉就比太祖時代最多的數字猛增了兩倍多。科舉使不少有才華之人都有機會入仕,況且太宗朝取士多,而一旦被錄取,士子們便青雲直上,這些「天子門生」出任各種職務,無疑對太宗心存感激,心甘情願地為新皇帝效力。這樣,即使當時朝野內外對太宗的繼位有諸多非議,太宗也能夠把權力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將整個朝廷逐漸變成服從自己的機構,而「斧聲燭影」和「金匱之盟」則成為了後人永遠猜不透解不開的謎團。
晉陽城被毀滅了,但太原重要的戰略地位並沒有改變,宋遼高梁河戰役不久,北宋名將潘美被任命為三交都部署,肩負起了抵禦契丹的職責,而剛剛歸宋的楊業,因為老於邊事而被任命為潘美的副將。當年潘美與楊業駐屯的三交寨,就在今天太原城北五里的古城村。公元982年,也就是火燒晉陽三年之後,出於國防的需要,宋太宗命潘美在晉陽故城東北三十里汾河對岸的唐明鎮新建城池。當年僅有一條小街的唐明鎮,位於今天太原市西羊市街的大關帝廟一帶,大南門的唐明飯店即得名於此。宋代太原城的大體位置,南到今迎澤大街北側,北到今後小河一帶,西到今新建路東側,東到今柳巷一帶,這座沒有包磚的土城周長不過十一里,只有四座城門,當年周長四十二里共開二十四道城門的晉陽城此時已成為後人夢中再也難以觸摸的海市蜃樓。城池建成后,心有餘悸的統治者不願再看到「太原」、「晉陽」這樣的名稱,而代之以「緊州軍事」,直到七十七年之後,才恢復了太原府的建制。在太原恢復舊稱之前,并州州治和陽曲縣治先後遷入了這座新城,民間因此有「宋前太原、晉陽一座城,宋后太原、陽曲一座城」的說法。俗話說: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而太原城,則是一千年河西,一千年河東。潘美在建設新城的時候,為了破壞太原風水,消除太原王氣,取諧音以「釘」死太原龍脈,只修丁字街而不修十字街。對此,有人也做過善意的解釋,說丁字街對阻遏契丹騎兵的馳騁極為有效,然而,在冷兵器時代,城池是抵禦敵軍的最後一道防線,一旦城防有失,守軍的鬥志與士氣也隨之崩潰,激烈的巷戰只能是殉道者為壯烈結局而盡的最後努力,相對於戰局已經毫無意義,所以,丁字街,只能是趙宋王朝愚昧與狹隘的表現。到1948年太原戰役前夕,閻錫山軍隊在城中修築巷戰工事時,統計市區內仍有大小丁字街三百六十四條。直到今天,太原舊城仍然可以看到這些在城建規劃中難以修復的錯誤,而近年來為了消除丁字街實施的交通改造工程,也因此都被冠以「打通」工程。趙光義處心積慮地防備著太原,但他不曾想到,太原卻在此後的戰爭中堅強地護衛著宋室江山,更令趙光義的後代們痛悔的是,如果沒有毀掉晉陽,靖康之恥完全可能避免,北宋的歷史也將隨之改寫。
傳位難題
不管太宗如何在文治武功上謀求超越太祖的地位,但終太宗一朝,卻始終無法擺脫太祖的陰影。太宗繼位之後,面對的一個頭疼問題就是如何對待此後的皇位繼承。按照「金匱之盟」的約定,廷美是皇位第一繼承人,並由廷美傳回太祖之子德昭。這是太宗所不願意看到的。自古帝王傳承多為父死子繼,太宗也不例外。為此,太宗絞盡腦汁,力圖一一排除傳子過程中的障礙,走過了一段充滿風波曲折的歷程。
所謂的金匱之盟可能是太宗、趙普捏造出來的,雖然一時能掩人耳目,但最終限制了太宗傳子的願望。這還得靠太宗和趙普自己解開這道難題。在此過程中,太宗逼死弟弟和侄兒,逼瘋長子,其間的無奈、痛苦也許他再也不願重受一遍。
趙普在太宗定儲一事中扮演了極為特殊的角色。太宗曾以傳國之事詢問趙普的意見。趙普一生讀書不多,但好讀《論語》,並從中學到一些治國之道。他曾對太宗說:「臣平生所知,誠不出此(指《論語》)。昔以其半輔太祖定天下,今欲以其半輔陛下致太平。」因此以「以半部《論語》治天下」而聞名於世。
趙普在太祖時代以佐命元臣之身份在中樞機構執政達10年之久,與太祖私交甚好,被其視為左右手。太祖時代的一系列重大事件如陳橋兵變、杯酒釋兵權、制定統一戰略等事上,趙普都發揮了相當重要的作用。趙普的權勢甚至一度在晉王光義之上。他還反對過太祖傳位晉王光義的意圖。因此,他與太宗的關係極為微妙。
太宗繼位后,趙普的地位已遠遠不及太祖時代,頗受壓抑和冷漠。太宗要維護自己的權力,對趙普這樣的太祖舊臣自然心存猜忌,何況兩人還曾是政敵呢。然而,趙普是開國元勛,太宗要安撫人心,自然需要利用這樣的元老重臣裝點門面,所以對趙普在表面上還是客客氣氣。趙普沉浮宦海幾十年,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在身家性命隨時有危險的情況下,政治態度自然會發生一些變化。於是,當太宗向他詢問傳任廷美之事時,趙普心知太宗心意,便說:「自古帝王傳位乃是父傳子,當年太祖已誤,陛下今日還要再錯嗎?」這句話大獲太宗賞識,堅定了太宗傳子的信心。此後,趙普在太宗傳位的過程中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
太祖去世后,還留有兩個兒子德昭和德芳。太宗繼位之初,德昭封為節度使和郡王。太宗征遼時,德昭從征幽州。高梁河之戰,宋軍慘敗趙德昭像,太宗隻身逃脫,不知所蹤。這時有人商議立德昭為帝。後來,太宗生還,此事便作罷。班師回京后,太宗以此次北伐不利,便很久不行此前平定北漢之賞,將士們不免議論紛紛。德昭便為將士們請賞,認為即使與遼作戰失敗了,還是應該賞賜平北漢有功的將領。太宗聽后很不高興,就說:「待你做了皇帝再賞賜也不遲。」此言一出,德昭惶恐萬分,低頭垂淚,默然而出。
德昭所處地位本就微妙,而叔父那番話分明又是懷疑他有奪位之心,日後難全其身,又思及父母早亡,兄弟二人不得保,滿腹心事竟無處訴說,頓生短念,回來后便自刎身亡。太宗得知此事後又驚又悔,趕過來抱屍痛哭:「痴兒何至此邪!」下令厚葬,追封魏王。德昭死時年僅29歲。兩年以後,德芳又不明不白地死去,年僅23歲。於是,太宗皇位繼承的兩大「隱患」被消除了。
德昭兄弟死後,對皇位能構成威脅的就只剩下秦王廷美了。太宗雖然不敢明目張胆地對廷美下手,但只有除掉其弟,才能保證將皇位傳給自己的子孫。太宗此次又想到了趙普。趙普曾提醒太宗不可「一誤再誤」而深受太宗信任,自然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怎麼做。
趙普的政敵盧多遜為人機警,知道太祖喜歡讀書,經常到史館來取書,就讓小吏每次都查看太祖所取何書,於是趙廷美像通宵閱讀此書。等到第二天召對時,太祖問起大臣們書中的事情,只有盧多遜一個人應答如流,以此獲得太祖賞識,拜為宰相。他跟趙普一直不和,好幾次在太祖面前說趙普壞話,而趙普本人也因專權、貪財為很多大臣所忌,並被人抓住把柄,結果趙普被罷相。當時有人跟太祖反映趙普非議皇弟光義,估計這也是盧多遜乾的。趙普上表自訴說:「皇弟忠孝,我怎麼能夠輕議。這是外人的離間之詞,何況當初太后臨終前的遺命我親目所見,並作了記錄呢。希望陛下明察。」太祖將趙普的上表一併藏在金匱里。太宗初年,趙普受到冷落,盧多遜怕他復起,就跟太宗說趙普當初反對太祖傳位給他。
過了幾年,太宗為晉王時的舊僚揭發秦王廷美陰謀造反。太宗將信將疑,就問趙普的看法。這給了趙普表白的機會。關於秦王廷美,趙普說了些什麼,不得而知。但這次趙普趁機說自己為權奸(當然是指盧多遜了)所害,並詳細說起杜太后的金匱之盟以及自己的上表等事。這下,太宗感覺到趙普原來是自己的大忠臣,於是對趙普加官晉爵。但不多久,太宗君臣都意識到了金匱之盟所存在的隱患。趙普提醒太宗不可一誤再誤的話一出口,就已經決定了廷美的結局。
沒多久,趙普就查到了盧多遜私遣堂吏交通廷美之事。趙普毫不客氣地捅給皇帝,說盧多遜盼太宗早日晏駕,就好儘力侍奉廷美,廷美表示滿意,還送盧多遜弓箭等物。太宗大怒,借題發揮,嚴懲盧多遜及其同黨。大臣王溥等74人聯名上奏盧多遜及廷美怨望詛咒,大逆不道,宜正刑章。盧多遜被削奪官爵,其同黨不少被處死;廷美勒歸私第,其兒女不再稱皇子皇女。
趙普借盧多遜交通秦王案,既打擊了政敵盧多遜,又討好了太宗,一箭雙鵰。但廷美的悲慘命運還沒到頭。趙普更進一步,他挑唆開封知府李符落井下石,上言說廷美不思改過,反多怨望。於是,廷美被降為涪陵縣公,安置到房州。太宗命人嚴加監管。廷美氣憤難平,兩年後便死在房州,年僅38歲。順便提及的是,李符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趙普怕他泄漏秘密,後來找了一個別的茬兒,將他貶到地方做了一個小官。廷美死後,太宗對外稱廷美乃是乳母陳國夫人耿氏的兒子,並非杜太后所生,這樣就徹底地將廷美排除在皇位繼承系統之外。當時,杜太后早已去世,太宗兄弟也只剩下他一人,太宗所言無人能夠反駁。因此,廷美到底是誰的兒子,恐怕也只有太宗自己最清楚了。
太宗對皇位繼承人的挑選卻並非一帆風順,也頗多曲折。太宗長子元佐自幼聰明機警,長得又像太宗,頗為太宗喜歡。元佐有武藝,善騎射,還曾經隨太宗出征過太原、幽薊。
太宗迫害廷美時,元佐頗為不滿,力加營救,請免其罪,但未能成功。后廷美死於房州,元佐得知此事,悲憤成疾,竟然發狂。左右僕從若有小錯,元佐即以刀棒傷人。太宗命太醫治理,才稍有好轉。然而,雍熙二年(985年)重陽節,太宗召集幾個兒子在宮苑中設宴飲酒作樂,因元佐病未痊癒,就沒有派人請他。散宴后,陳王元佑去看望元佐。元佐得知設宴一事,說:「汝等與至尊宴射,而我不預焉,是為君父所棄也。」忿氣難平,一個勁喝酒。到了半夜,索性放了一把火焚燒宮院。一時間,殿閣亭台,煙霧滾滾,火光衝天。太宗得知后,猜想可能是元佐所為,便命人查問,元佐具實以對。太宗怒不可遏,欲絕父子之情。眾人營救不得,元佐被廢為庶人。有人說元佐是在裝狂,以表示對父親的不滿和對皇位的拒絕。
太宗去世后,其妻李皇后曾打算立元佐為帝,但元佐並不知情,所以未受牽連。元佐的同母弟真宗即位后對元佐很好,努力幫他治病,只是元佐在其弟做了皇帝后,終身未見他。元佐死於仁宗天聖五年(1027年),享年62歲。在真宗即位后,元佐竟能安享富貴達30年之久,真是幸運。
在元佐焚宮這件事中,有一特殊人物,即陳王元佑。宴會後,元佑去元佐府中,不知說了什麼竟惹得元佐縱火焚宮,而後太宗認為元佐宮中起火並非偶然,決意廢元佐為庶人,元佑是否對太宗說過什麼,也難以查明。雍熙三年七月,元佑改名元僖,並封開封尹兼侍中,成了准皇儲。
同年,雍熙北伐失利。趙普上《諫雍熙北伐》奏疏,頗得太宗嘉賞。後來,元僖也上疏論及伐遼之事,為太宗採納。太宗、元僖和趙普在處理對遼事宜方面有了很多的共識。元僖見太宗優待趙普,便與趙普交好,更是上疏建議太宗重新任用趙普為相。端拱元年(988年),趙普第三次為相,威權一時又振。竭力支持和拉攏趙普的陳王元僖也晉封許王,更加鞏固了皇儲地位。趙普罷相后,元僖又與另一位宰相呂蒙正關係密切。
然而,事不如人願。淳化三年(992年)十一月,元僖早朝回府,便覺得身體不適,不久便去世了。太宗極為悲傷,罷朝五日,贈皇太子,並寫下《思亡子詩》。元僖之死,據傳是其侍妾張氏下毒所致。元僖不喜正妻李氏,寵愛張氏。張氏欲下毒毒殺李夫人,但誤毒死元僖。張氏恃寵驕橫,對奴婢稍不如意即予以重罰,甚至有棰死者,但元僖並不知情。張氏又逾越制度葬其父母。太宗後來探知其事,大怒,遣使按問。張氏自縊身亡,左右親吏都被處罰,其父母墳墓亦被毀去。太宗又下詔停止元僖的追贈儀式,降低其葬禮的規格。元僖本得太宗喜愛,又與宰相交好,朝中還有不少大臣建議立他為太子,本是春風得意之時,卻死於非命,而死後又被太宗所厭。元佐被廢,元僖暴死,儲位空缺,馮拯等人上疏請早立太子。這是個敏感問題,太宗正為此心煩,便將馮拯等人貶到嶺南。自此以後沒有人敢議論繼承問題。不過,太宗本人被箭傷所擾,也知該早立儲君,便就此私下詢問寇準。在寇準的支持下,襄王元侃被立為太子,改名恆。
太宗冊立太子,大赦天下,京師之人見到太子都歡呼道:「真社稷之主也!」太宗得知后很不高興,馬上召寇準說:「四海心屬太子,欲置我何地也?」皇帝尚在世,太子如此深得人心,自然為皇帝所忌,有哪個皇帝不想權力為自己所操控呢?況且早在安史之亂中, 遙拜唐玄宗為太上皇而自立為帝,尤其是五代以來,子侄逼宮之事更是史不絕書,因此,太宗心中自然不痛快。幸得寇準說:「陛下擇所以付神器者,顧得社稷之主,乃萬世之福也。」太宗聽后才消氣,請寇準喝酒,大醉方罷。
隨著病情加重,太宗又開始設法保住太子皇位。在此情況下,大臣呂端被推到了風浪之顛。呂端為相時已61歲,擔任宰相前,他在地方和中央都做過官。呂端為人穩重、鎮靜,又信奉黃老思想,這與太宗晚年所持清靜無為的政治信仰相符合,因此,呂端頗得太宗賞識。據說在重用呂端之前,太宗曾寫過《釣魚詩》,詩云:「欲餌金鉤深未達,磻溪須問釣魚人。」這是太宗以周文王自詡,而將呂端比做姜太公。當時,曾有人反對用呂端為相,說他為人糊塗,太宗說:「呂端小事糊塗,大事不糊塗。」呂端果然不負所托。至道三年(997年)三月,太宗駕崩,李皇后與宦官王繼恩等人企圖撇開太子趙恆,另立元佐為帝,幸得呂端處置得當,才得以保證趙恆登基為帝,便是後來的真宗。太宗的去世,標誌著宋朝開創局面的結束,守成時代的到來。
劉娥
劉娥約生於北宋太祖開寶元年(968年),祖籍太原,祖父劉延慶在五代十國的後晉、後漢時任右驍衛大將軍(後晉高祖石敬瑭起兵於太原南,而後漢則建都太原)。後漢只有短短不到四年的壽命,便於公元951年正月初五「禪」給了重臣郭威,公元960年,後周大將趙匡胤便將「禪讓」又依葫蘆畫了一次瓢,建立了宋朝。進入宋王朝之後,劉延慶去世了,他的兒子劉通則做了禁軍軍官,並隨後以軍功升至虎捷都指揮使,領嘉州刺史。嘉州即今四川樂山,大約就是這個時候,劉家遷到了四川,做了成都華陽人。
據說當年劉通的妻子龐氏做了一個夢,夢見一輪明月入懷,不久便發現懷上了身孕,生下了次女劉娥。然而這個夢月而生的女孩命運似乎並不好,出生不久劉通便奉命出征,誰料就此一去不還,陣亡了。劉通沒有兒子繼承家業,家道中落,龐氏只得帶著襁褓中的幼女寄居娘家。
按說龐氏作為刺史夫人,怎麼也該帶些財產回娘家才是。然而不知是劉通生前未曾斂財,還是龐家本身窮困,把寡婦女兒當成冤大頭將財產弄了個乾淨,總之,劉娥在外祖父家過得並不好,雖然讀書識字卻不曾享受過千金小姐的生活,倒是學會了一手擊鞀的謀生技藝,善說鼓兒詞。
龐家對這個寄居的外孫女兒的態度,不過是吃碗飯養條命而已,劉娥剛剛長成,龐家便迫不及待地甩包袱,將年僅十三四歲的劉娥嫁給了一個名叫龔美的青年銀匠。龔美有心想要外出謀生,不久又帶著劉娥離開了四川,來到了京城開封。龔美的銀匠手藝和為人處世應該還是很不錯的,到開封后不久,他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有一個名叫張耆的,這張耆在襄王府里當差,是俗話說的「豪仆」一類人物,龔美格外用心與他結交,關係尤其親密。襄王正是未來的宋真宗趙桓,此時他的名字還叫趙元侃,尚未被冊定為太子,年僅16歲。
趙桓當時尚未婚配,還是懵懂少年,不知從哪裡聽人說蜀地女子才貌雙全,自己也不禁胡思亂想起來,便向自己的隨從暗授機宜,讓他們幫自己暗暗物色一名蜀姬。
此時的劉娥,既為銀匠之妻,為謀生計,自然也要拋頭露面擊鞀掙錢,美色廣為人所知。很快就被趙桓的隨從們打聽到了。聽說是王府選姬,龔美自然不願放棄,為了能讓劉娥入王府,他自稱是劉娥的表哥。於是劉娥便在15歲這年來到了趙桓的身邊。劉娥不但天生麗質,而且聰明伶俐,與少年王爺正是年貌相當,很快就如膠似漆。然而這對少年男女的痴情看在趙桓乳母秦國夫人的眼裡,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秦國夫人秉性嚴謹,而宋朝的士大夫們對出身十分看重,這也肯定要影響秦國夫人的審美觀。對於少年趙桓來說,劉娥找不出一處缺點,可是看在中年婦女秦國夫人眼裡,可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肯定不反對趙桓納妾寵姬,但劉娥可不符合她的要求。因為劉娥出身低賤、來歷不明。
秦國夫人用自己的理解能力將劉娥反反覆復地打量考究之後,自然不免向自己一手抱大的養子發些牢騷。誰知平常對乳母千依百順的小王爺這次卻一反常態,對乳母的話置若罔聞,於是秦國夫人終於忍無可忍,一傢伙就把狀告到了皇帝那裡。宋太宗聽說兒子年紀小小便「溺於女色」,立即大怒,將趙桓召到面前來訓了一頓,讓他立即把來歷不明的劉娥逐出王府。
不久,17歲的趙桓被封為韓王,依父命迎娶了他的第一個正式妻子:忠武軍節度潘美的八女兒。16歲的潘氏受封為莒國夫人。劉娥被趕出了王府,趙桓娶了一個出身名門望族的嫡妻。這兩樁事體足以令秦國夫人心花怒放。然而大出她和宋太宗預料的是,劉娥並沒有離開趙桓。趙桓迫於父親的壓力,不得不把心愛的劉娥送出王府,但是他可不願讓劉娥改嫁,而是偷偷地將她藏在了王宮指揮使張耆家裡。往後的日子裡,趙桓的王爵以次升遷,所負擔的職務也越來越繁冗,然而只有要機會,他就想方設法地要去張耆家裡和劉娥相聚。
這樣的偷偷摸摸備受折磨的日子,趙桓和劉娥一共過了十五年。當終於能夠再見天日的時候,劉娥已經30歲了。
宋太宗至道三年三月癸巳日,59歲的宋太宗趙光義病逝,遺詔傳位於已立為太子兩年的趙桓。在宮闈變幻一系列的意外中,趙桓當上了皇帝,他總算可以明正言順地把自己至愛的劉娥接到自己身邊來了。不過,宋真宗並不是一個惑於兒女私情的糊塗皇帝。總的來說,他算是一個重情更重義的男人。此時他已30歲,對自己該盡的責任和義務非常明了。當初趙桓和劉娥被迫分居兩地之後,奉父母之命迎娶了潘氏。潘氏作為韓王妃受封為莒國夫人。可惜的是潘氏命不好,結婚才六年就早逝了,死時她年僅22歲,也沒有為趙桓留下孩子。 潘氏去世兩年後,太宗又為已升為襄王的趙桓選擇了繼弦妻子:宣徽南院使郭守文的次女。時年17歲的郭氏受封為魯國夫人,不久又晉封秦國夫人。雖然潘氏和郭氏都不是趙桓自己選擇的妻子,但是她們都克盡了為妻內助之責,而常言道日久生情,趙桓這個多情種子也對與她們的夫妻情份難以忘懷。趙桓是三月即位為帝的,僅僅過了兩個月,他就冊立繼室郭氏為皇后,一個月後又追封已去世八年的潘氏為「庄懷皇后」。當然他更沒有忘記守侯了十五年之久的蜀姬劉娥,很快也將劉娥接回了皇宮,封為「美人」,總算一償多年宿願。做這樣一個多情皇帝的女人,到底是喜是愁?無論如何,這對於在張耆家苦熬十五年的劉娥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喜事了。
自從到張府,劉娥和趙桓見面的機會就很少了,對於趙桓來說,雖然相思難耐,卻好歹是個王爺,而且嬌妻美妾成群;而對於劉娥來說,咫尺千里地揣想趙桓的幾度新婚之喜,面對自己年華漸老妾身未明的畏懼,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極大的折磨。她只能寄希望於趙桓不會欺騙自己。而她總算等到了這一天。而更大的安慰是,雖然離最初相見已經過去了十五年,趙桓對劉娥依然一如既往,雖然做為皇帝後宮美女無數,他仍然給予人到中年的劉娥在後宮中僅次於皇后的待遇。
此時的劉娥,已經完全長成。住在張府時,為了排遣內心孤寂憂愁,(也不排除是為了讓趙桓覺得自己並不輸給出身名門的正式妻妾),劉娥博覽群書、研習書畫棋樂,早已是才華出眾。走進開封皇宮的「劉美人」,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敲小鼓的川妹子了。入宮后,劉娥眼看其它宮妃都有父母兄弟,自己卻是孤身一人,心裡自然不是滋味,於是她便向真宗提出請求,讓自己的「表兄」龔美改姓劉,做自己的兄長,傳繼劉家的煙火。實際上,早在劉娥初遇趙桓的時候,龔美便跟著「表妹」也進了王府,並以謹慎勤力成為趙桓的親信。因此劉娥一提這個要求,真宗就立刻答應了,並且給「劉美」安排了正式的官職。當年的小銀匠龔美,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竟會有成為皇親國戚的一天。而宋真宗對於龔美和劉娥之間的關係,真的從來都沒有過一點猜測嗎?畢竟一個20多歲的「表哥」帶著15歲的「表妹」離鄉千里,在古代可不是什麼正常的事情。想不通這一對君臣之間,是個什麼光景。然而劉美對宋真宗趙桓,確實是忠心耿耿的,甚至可以說,他只對真宗效忠。劉美任官,既不阿附於權臣,對部屬也關心備至,出任在外時他的隨從兵卒,都按省籍定時輪換,從不培植自己的私人勢力。相比某些牛叉哄哄的士大夫官員,出身卑賤身份微妙的劉美更無愧於宋真宗的信任。
景德元年(1004年)的正月,36歲的劉娥正式得到了「美人」的封號,就在同一天,真宗另一名出於藩邸的姬妾楊氏受封為「才人」。然而這段時間真宗的日子並不好過,就在頭一年,郭皇後為他生的皇子趙祐夭折了,他是真宗最心愛的兒子。更令真宗傷心的事接踵而至——九歲的趙祐剛死半個月,出生剛兩個月的另一名皇子也夭折了。真宗的后妃前後為他生的五個兒子居然一個也沒能活過十歲,宋真宗年將四旬,忽然間膝下荒涼,不禁悲從中來。為了聊以自慰,也為了以防萬一,他只得選擇宗室幼童養在身邊。
景德四年正月,趙恆率后妃宗室往西京朝陵。他不但祭掃了祖父母、伯父母、父母,也祭掃了早死的第一任妻子潘氏。同樣,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堂兄弟和兒子們,都一一祭奠。
然而這一次的朝陵,卻再一次觸動了郭皇后的哀思。返回開封后不久,她就一病不起,很快就在四月十六日離開了人世,享年僅31歲,謚庄穆。對於品行出眾、賢惠寬仁的皇后早逝,趙恆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裡都鬱鬱寡歡,直到秋天仍然對宴樂毫無興趣。郭皇后終於擺脫了無休無止的喪子之痛,趙恆卻再一次成了鰥夫。喪妻失子,國事兵事又沒有平靜的時候,宰相王旦當面指摘宋真宗治下的王朝不是「聖朝承平」;王欽若為了打擊寇準,又說宋真宗御駕親征的「澶淵之盟」只是被寇準利用而已,這果然達到了離間真宗與寇準的目的,但是更將宋真宗的面子和信心弄得渣都沒得剩。宋真宗日子很不好過,急於弄點什麼表明自己的能力,於是王欽若適時地加以引導,真宗便轉而相信起了祥兆瑞夢,沉湎在自己幻想出來的「天書」「神夢」中不能自撥。連年號都改成了「大中祥符」。
上好則下效,幾年間舉國上下共譜「天書奇談」,瑞芝仙草一類更是如潮水般湧來,光是王欽若一次過就進獻了八千株之多,從前史書上記載的仙芝都是「偶現」於世,到這裡卻達到了開鋪子都怕積壓的程度。天書奇談發展到後來,就連一代名相寇準都被套了進去,他在被貶出京之後,和地方官創造出了又一起天書祥瑞,獲得了重新起用為宰相的機會。這一場天書奇談,搞得整個國家烏七八糟,士大夫們沒了道德準則,老百姓們都暈頭轉向。直到十幾年後才算完事大吉。不過,這個「大中祥符」和「天書祥瑞」,能夠使真宗如此自打麻藥自陶醉也不是沒有原因的。除了重新找回的「聖明」信心,後宮也再次給真宗帶來了天大的好消息——又一名皇子降生了。真宗終於又有了親生兒子,不必以宗室之子來繼承自己的皇位了。
這名降生人世的皇子,是真宗的最後一個兒子,也就是未來的宋仁宗趙禎。他出自劉娥侍女李氏的腹中,卻從出生那一天起就只認劉娥為母親。
李侍女是杭州人,出身卑微,生性寡言沉靜,入宮后便做了劉娥宮中的侍兒,偶爾也為真宗侍寢。大中祥符元年的一天,李侍女做了一個怪夢,夢中有一個赤腳羽衣的仙人從天而降,還說是來給她做兒子的。醒后她將這個夢說了出來,頓時使真宗和劉娥都喜上眉梢。
真宗之喜自不必說,劉娥之喜更有緣由:真宗多年來對她始終一往情深,郭氏去世后,真宗一直想要將劉娥冊為皇后,可是劉娥出身卑微又沒有子女,士大夫們都堅決反對,要求真宗冊立14歲的沈氏為皇后。沈氏是大中祥符元年才入宮的,雖然年幼卻出身高貴,是宰相沈倫的孫女。
進諫的群臣可算是弄不明白行情。當年趙恆做為小皇子,迫於皇帝老爹的壓力,尚且要打些埋伏,如今他已經身為皇帝,怎麼還受得了這起大臣們又拿「出身論」來難為自己。大臣們越是叨叨,他越是下定決心非要冊立劉娥為皇后不可。然而真宗也知道,劉娥這時已經年過四十,幾乎是沒有了生育的指望,既無子又無背景,要立皇后談何容易,於是他乾脆讓皇后之位空缺,閉口不談立后之事。——如今劉娥的貼身侍女居然做了一個大吉大利的孕兒之夢,真是瞌睡碰到了枕頭,「借腹生子」的妙計立刻就跳了出來。
此後不久,李侍女果然懷上了身孕。真宗聞訊大喜,閑暇游賞之時總不忘將李氏也帶在身邊。有一天,李氏在隨真宗登台遠眺的時候,頭上的一枝玉釵卻不慎掉下高台。李氏心中不喜,真宗卻在心中暗卜:若是玉釵墜地仍然完好的話,則胎兒當為男孩。待侍從將釵呈上一看,果然沒有任何損傷,真宗不禁心花怒放。
大中祥符二年(1010年)四月十四日,李氏果然生下了一個男孩。孩子一墮地,李氏做為母親的權利和義務也宣告終了——真宗早已向世人宣布劉娥有孕,並且早在孩子出生前三個月便晉封劉娥為「修儀」了(楊氏晉封為婕妤)。現在這個男孩也就順理成章地歸到了劉修儀的名下。不過劉娥也並沒有親自撫養這個兒子,而是將趙禎交給了楊婕妤照料。這位楊婕妤,是劉娥的成都同鄉,比真宗和劉娥小16歲。她生性機敏通達,與劉娥親如姊妹。真宗愛的既是劉娥,自然也對這位順從劉娥的妃子好感倍增,因此凡逢晉封劉娥,也就都少不了楊氏的一份。這夫妻三人之間,可謂毫無芥蒂,相互間都十分信任。年過四十的劉娥在養育孩子方面,精力自然不如二十齣頭的楊氏,因此她毫無顧慮地將孩子交到了楊氏的懷中,讓這位比自己年青的妹妹代行哺育之職。在這樣的安排下,乳名受益的趙楨成了真宗與劉娥、楊氏的兒子,真正親生孩兒的李氏在整件事里只扮演了一個「代孕」的角色。她只得到了一個「崇陽縣君」的封號。不過對比起歷史上其它的類似事例,真宗和劉娥表現得要有人情味得多。或許出於愧疚,真宗此後仍然頻頻召見李氏,而劉娥也默許了真宗的舉動。不久,李氏又生下了一個女兒,晉封才人,正式進入妃嬪行列。然而不幸的是,這個小公主象她的五位異母哥哥一樣,很早就夭折了。李氏做母親的願望又一次遭到了打擊。
女兒的夭折,使李氏再一次自認「命薄」,沒有做「皇子母」「公主母」的福份,她選擇了沉默。終其一生,她都沒有對自己不能與親生兒子相認的事情表示絲毫的不滿,沒有做過或者試圖做過任何想讓趙楨知道真相的舉動——也許是出於對真宗和劉娥地位權力的畏懼,但也有可能是害怕自己的無福會影響孩子的福份。對於一個活在「天命祥瑞」之下,沒有什麼學識的女人,只怕後者起的作用更大。兒女頻頻夭折,對做父親的真宗來說也是難以承受的事情。他覺得自己和眾多妃嬪們,似乎都沒有為人父母的「好命」,因此當後宮隨後又為他生下一個公主之後,他立即將這最後一個孩子舍入道觀,出家為女道士——這位公主果然順利地長大成人,似乎再一次證明了後宮無福為母的說法。於是終真宗和劉娥的一生,這位小皇女都沒有被晉封為公主,直到趙楨即位為帝,她才受封為「衛國長公主」,號清虛靈照大師。歸養劉娥的趙楨,便在這樣的情形下,成了真宗唯一的孩子。
趙禎既然歸到了劉娥的名下,真宗便開始計劃冊立劉娥為皇后了。更何況劉娥通曉書史,對朝中政事了如指掌,已經成了真宗真正的內助。不過,大宋王朝的士大夫與其它朝代可不一樣,極敢在皇帝面前甩派頭、管皇家的閑事。對於後宮的隱私他們雖然不敢明說,可也心裡有數得很——尤其是高品的官員,幾乎都對劉德妃「生」太子的真相了如指掌。因此真宗不得不想著法兒遷就他們。在趙楨出生后的幾年間,真宗凡欲「立之」,劉娥便定要「固辭」,以此平息士大夫們的洶洶議論。
這拉鋸戰打久了,真宗終於還是忍不住了,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十一月,真宗晉封劉娥為「德妃」,開始為她立后做最後的準備。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宰相王旦忽然宣布他「病」了,拒不上朝。劉娥對士大夫首領的這一行動的含義自然是非常了解,只得再一次向真宗「固辭」,表示自己甘願不做這個皇后。
真宗卻不想再拖了,為了不招惹老宰相和他背後的高級知識分子,他決定先給宗室及內外官員們先陞官賜賞——王旦加侍郎兼清昭應宮使,向敏中加中書侍郎,楚王加太師,相王加太傅,舒王加太保……即使如此,真宗仍然不免心虛,於是冊后禮儀一應從簡。既不讓地方官進賀,也不搞封后儀式,封后詔書也迴避朝臣公議,只下令將封后詔書傳至中書省,自己家裡宣布一下就完事。就這樣,牛叉哄哄的士大夫們仍然不甘心,當真宗找翰林學士寫封后詔書時,第一個選中的楊億也給他來了個當面拒絕。真宗沒辦法,只得另請高明。一通忙亂之後,十二月丁亥,德妃劉娥終於成為大宋王朝的皇后——這時,她已經44歲了。
成為皇后的劉娥,從此成為真宗趙恆名正言順的內助。她才華超群,不但通曉古今書史,而且記憶力極佳,朝政事務和大臣們的彼此關係,她只要聽一遍就能把來龍去脈和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在皇宮內務方面,她也努力做後宮表率,除了大型典禮之外,她的服飾簡樸得與尋常宮嬪沒有什麼區別,處理宮中家務事也都遵照從前的定規而沒有任何逾越,宮中都對她心悅誠服。做皇后做到這樣的程度,那也就怪不得趙恆對劉娥越來越倚賴了。真宗每天退朝之後審閱奏章到深夜,都要劉娥陪在身邊,時時詢問劉娥的意見;而外出巡幸之時,也一定要與劉娥同行。經過了三十年的風風雨雨,他們已經由「少年夫妻」順利地過度到了「老來伴」的時間段了。然而無論怎樣,對於趙恆執意立劉娥為後、劉娥出身低賤之事,以宰相李迪和寇準為首的士大夫群仍然心有不甘。尤其對於劉娥參與政事,他們更是相當反感。劉娥自然也知道高處不勝寒,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她開始籠絡自己的勢力——這些人以錢惟演和丁謂為首:趙美娶了錢惟演之妹,而丁謂則是錢惟演的姻親。兩派勢力勢必要有一決高下的一天。
天禧四年(1020年)二月,趙恆患病,難以支持日常政事,上呈到皇帝那裡的政務實際上都由皇后劉娥處置,一時間丁謂一派勢力大盛。同年六月,朝中發生了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事情的起於宰相寇準。寇準無疑算是中國比較廉潔而有才幹的宰相,但是自當年被貶相復相以來,他對權力的慾望已經不可避免地大漲。這從天禧年間,他為求恢復宰相之位不惜製造「天書」、將擾亂民生的祥瑞再火上澆油一把就可以看得出來,復相后他也致力於培養自己親信朋黨。而常言道,恃才者多半傲物,寇準也不可避免有這個特點。其實朝中有些人,原本是願意依附寇準的,但是寇準自視甚高,言行不檢,經常毫不迴避地顯示出鄙視之意,這些沒有必要的一時之快使他樹敵甚多,其中便包括原本對他言聽計從的丁謂,並使更多人無可選擇地倒向了丁謂一方。此後寇準又因處治劉氏在四川的宗族而得罪了劉娥,更使得兩者水火不容。寇準自然也知道,劉皇后成了事實上的掌政者,對於他這個宰相意味著什麼。於是他更用心地籠絡真宗身邊的近侍宦官。
真宗抱病日久,不免擔心自己天年將盡,偶然也有過想讓皇太子監國的想法,事實上兩年前他健康之時,連立太子都是很不情願的,唯恐一旦冊立太子會形成「朝中二君」的形勢。而這個偶然的想法他曾和自己的親信太監周懷政商量過一次。
而這個周懷政是屬於「寇準派」的,而且立刻就跑去把這個消息告訴給了寇準。寇準身為太子太傅,自然對這種前景心馳神往——太子才十歲,他能監國嗎?實際上的監國者那不就是以寇準為首的士大夫了?不但可以徹底消滅丁謂一派,更能夠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寇準決定兵行險著,決定打鐵趁熱,立即抓住一個機會向真宗提出讓太子監國、並罷免丁謂的建議。而真宗表示同意。
寇準回到家中,立刻找來當初拒絕草擬立后詔書的翰林學士楊億,讓他起草太子監國詔書,並承諾:一旦罷免丁謂成功,就讓楊億頂上丁謂的肥缺。
楊億這頭關門擬詔,那頭眼看成功在望的寇準心情大好,不免多喝了幾杯,興奮之下情不自禁地將自己的計劃泄漏了出來。而這番酒後的言語幾乎是立刻就被丁謂知道了——明擺著是在大庭廣眾下說的,這樣的大事在前,楊億都知道關門謝客,他居然還忍不住酒癮,沒福啊沒福。丁謂得知這樣的消息,不啻晴天霹靂,立即開始了對寇準的抵毀,倒過來要求真宗對寇準撤職查辦。而真宗病中記性奇差,更有可能他對周懷政所說的本來就是沒成算的事,因此他這時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曾對寇準說過的話,立即同意了丁謂的主張。幾杯老酒,斷送了寇準的錦繡前程,他被罷相了。李迪成為新相。其實說起來,真宗當年的太子之位,還有寇準在太宗面前力保之功,他剛直不阿、嫉惡如仇、有膽有識,是第一等的人物,可是水至清則無魚,他並沒有宰相容人的氣量,更過於豪侈狂放,這樁大事就這樣砸在了他手上。
再者,寇準與皇帝身邊的太監結交得如此之深,又急於讓太子監國,更是嚴重地觸犯了真宗的「皇權」大忌,就算他出發點再高尚,也是難以自圓其說的。真宗是病得昏了頭,寇準是喝酒昏了頭,也是怪不得事情會急轉直下了。周懷政眼見事情不妙,怕自己被追究,居然想出了一個膽大包天的主意:廢皇后劉娥、奉真宗趙恆為太上皇,逼其禪位於太子趙楨,召寇準復相。
然而周懷政找錯了合作夥伴,反被平日的好友楊崇勛、楊懷吉向丁謂告發了。丁謂立即換上便衣乘著婦人的車輛連夜聯絡黨羽,次日便稟報了真宗。同時,當初寇準與朱能偽造「天書」一事也被丁謂揭發。真宗勃然大怒,恨不能立即要了寇準的命,幸虧李迪從中周旋,最後僅將他貶為相州知州,不過丁謂又擅改旨意,一個月後寇準便成了道州司馬。為官做宰之人,權力傾軋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對於老百姓來說,誰是誰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誰能夠用奪取來的權力為百姓為國家效力。不幸的是,在這一場政治鬥爭中落敗的寇準,更稱得起憂國憂民,而取得勝利的丁謂,卻是完全不可與寇準同日而語。而真宗到這個時候,也算是徹底地病糊塗了,已經到了言語錯亂的程度。寇準遠謫很久之後,他忽然對左右發問:「我很久沒看見寇準了,他到哪兒去啦?」左右面面相覷,都不敢回答。而另一次的胡言亂語則把新相李迪給賠了進去。一天會見輔臣的時候,真宗忽然發怒,說:「皇后越來越不象話了,昨天把妃嬪都喚到她那裡去,不讓她們親近我,把我一個人丟在寢宮裡。」李迪作為首輔大臣,再加上從前就對劉娥沒好感,此時便開口道:「既然皇后如此張狂,皇上就該以國法治她。」正在李迪就怎樣處治劉娥一事向真宗進言到熱火朝天的當兒,真宗忽然清醒過來了,坐在椅上越聽越不對勁,出聲道:「這怎麼回事?為什麼要處治皇后?」眾臣都不明所以,便將緣故複述了一遍。真宗大惑不解:「我真說過這樣的話嗎?沒有的事!」李迪目瞪口呆自不必說,而從此劉娥更與這位宰相結下了深仇。李迪不久便罷相。此時真宗已病得很重,覺得有必要作出安排,便在承明殿召見群臣,宣布:此後由皇太子趙楨在資善堂聽政,皇后賢明,從旁輔助。這其實是在名份和事實上,都認可了劉娥裁決天下事的權力。
因此這個決定不能不引起朝中大臣們對太子前途的擔憂,他們幾乎都知道劉娥並非太子生母。更是對此心懷忐忑——何況生母又怎麼樣,為皇權殺親子的生父生母的確不少 。
副宰相王曾對此事更是憂心忡忡,於是他決定通過錢惟演向劉娥進言:「太子年幼,非皇后相助不能成長立足;而皇后如果不倚仗太子的名義,人心也不會歸附。現在太子前途搖擺,權臣心懷鬼胎,皇后如果在此時對太子格外加恩,太子才得平安;只有太子平安了,皇后和劉氏一族才能有倚靠、才能平安。」劉娥採納了王曾的勸告,她和楊淑妃一起克盡母職,對趙楨越發關懷備至,視若己出,即使是日常飲食也必定要親自過問,母子之情溢於言表,使得某些想離間劉娥趙楨關係之人不敢妄想。
乾興元年(1022年)二月甲寅,54歲的趙恆病逝於延慶殿,遺詔曰:太子趙楨即位,皇后劉氏為皇太后,楊淑妃為皇太妃,軍國重事「權取」皇太后處分。而小皇帝趙楨這時只有11歲,實際上就是由劉氏處理政務。這是大宋王朝有史以來,第一次由太后臨朝,怎樣安排便成了大臣們的當務之急。王曾建議仿東漢制度,太后坐左而幼帝坐右,五日一至承明殿垂簾聽政。偏偏丁謂一心想要專權,因此他搶先一步,通過宦官雷允恭取得了劉娥的同意,頒布了一道懿旨:「每月初一、十五兩日皇帝上朝;大事都由太后召集宰相們當面商議決策;日常軍政則由雷允恭代為轉奏太后,由太后處理。」王曾對這樣的安排十分焦慮,可是也無可奈何。
自此,所有的奏章在交給皇太后劉娥之前,都通過雷允恭先到丁謂這裡打個轉,他看著順眼的內容才能呈到劉娥面前。面對同僚丁謂動輒便拿「太后」出來壓制不同意見;而面對太后之時,他則拿「群臣公議」出來脅迫。自認已經是獨攬朝政的丁謂逐漸得意忘形,先是一個勁地給自己加官晉爵,然後便想要借劉娥之手將自己的死仇李迪寇準等人置之死地——在劉娥發下的貶謫詔書里夾帶刀劍、密令使者不拿出詔書宣讀,直接逼令他們自盡。總算兩人命大,都識破了這個詭計。
從矯詔一事可以看出,丁謂以為劉娥不過是個女子,而且已年過半百,自己完全能夠把她控制在股掌之中為所欲為。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甚至不在乎身後名聲。然而他低估了對手,劉娥很快就察覺了他的不軌企圖,並且決心在他根基未深之前除掉他。當初在後位不穩的情形下劉娥必須培植自己的勢力,對丁謂等人的不法舉動睜隻眼閉隻眼。而如今真宗傳下遺詔,太后聽政已經得到了眾臣的認可,丁謂及其黨羽雷允恭等人還企圖擅權,也就算是自尋死路了。何況丁謂早已聲名狼藉,劉娥又怎麼會願意因為他而影響自己的聲譽。不久,雷允恭為真宗陵寢監工之時,未經劉娥首肯便擅移地穴,誰料所移的方位是個泉眼,是風水中的「絕地」,劉娥大怒,立即將雷允恭下獄嚴查。
王曾得了這個機會,想要連丁謂也一起撥去。於是向劉娥揭發說丁謂對雷允恭有意護庇,是因為這個擅移皇陵的主意出自於丁謂,他想要壞了皇家風水、圖謀不軌。「包藏禍心,故令允恭擅移皇堂於絕地」。
劉娥其實很清楚丁謂和雷允恭在此事上並沒有如此大過、也很清楚王曾的用心,不過王曾此舉正中她的下懷,因此她將計就計,對王曾所言信之不疑。
丁謂聽到這個消息,大驚失色,連忙跑到帘子前面為自己辯白,正在說到指天誓日的時候,內侍卻捲起了帘子,問他:「相公在和誰說話呢?太后早就走了。」——這是政治事件而非刑事案件,在這方面,劉娥在事發之前便已做了選擇,又怎麼會願意聽取什麼呈堂證供呢!當年六月,雷允恭被誅,丁謂罷相貶謫。此時,距他企圖殺害寇準李迪未遂的時間還不到半年。丁謂被貶出京之後,劉娥採納了王曾的建議,開始和仁宗趙楨一起聽政決事,正式垂簾。
九月,真宗靈柩入葬永定陵。——在下葬之時,劉娥再一次採納了王曾、呂夷簡的正確主張,將「天書」做為隨葬品一起埋入永定陵,總算終結了虛耗大宋國力十餘年的「天書奇談」,還了政治與社會環境一個清靜。
天聖元年開始,皇太后劉娥成了大宋王朝真正的統治者。雖然如此,劉娥也知道,自己出身卑微,大宋王朝又是士大夫為尊的大環境,因此她需要大力抬高母家的地位。劉娥首先一而再地為自己的祖宗追加封贈——加到最後,曾祖父劉維岳成了天平軍節度使兼侍中兼中書令兼尚書令,曾祖母宋氏最後封到安國太夫人;祖父劉延慶成了彰化軍節度使兼中書令兼許國公,祖母元氏封齊國太夫人;父親劉通成了開府儀同三司魏王,母親龐氏封晉國太夫人。饒是如此,她仍然覺得底氣不足,早在真宗大中祥符年間的時候就曾經想跟右諫議大夫劉綜攀親戚,劉綜硬邦邦地回答:「我家沒人在宮裡。」劉娥只得罷休。如今劉娥當了皇太后,想要為家族攀高的想法又再一次冒了出來。她派人將滿朝劉姓官員的家世都逐一調查,最後發現龍圖閣直學士劉燁家的族譜不但齊全而且家世顯赫,整整十二代祖宗都是出仕為官的。劉娥立即召見劉燁,主動向他套關係,說:「咱們都姓劉,把你的家譜給我看看,說不定我跟你還是親戚呢!」劉燁是誰呀?他可是「宋朝的士大夫」,清高得很,根本沒有和當朝太后拉關係的興趣,連連搖頭,不願把家譜拿出來。誰知劉娥一心想攀親,根本不覺得面子上有什麼下不來的,一個勁地湊上去問。劉燁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心急之下只得假裝突發急病,當場暈倒,這才在手忙腳亂中被抬著逃出了宮,事後堅決要求出京當地方官,劉娥只得由他去,再不提認親一事。認親不成,劉娥便專心栽培「哥哥」劉美的子侄親友。劉美本人早在真宗宗大中祥符五年就已經去世了,真宗對他的死非常傷心,廢朝三日,並追贈他為太尉、昭德軍節度使,他早死的前妻宋氏為河內郡夫人。劉美的長子劉從德當時年僅14歲,升為供備庫副使,次子劉從廣才剛出世也封了個內殿崇班。
真宗去世之後,劉娥待劉美的兒子女婿也如同待自己的親生孩子,百般照顧。劉美的女婿馬季良,原本是個茶商,靠岳父的蔭庇在真宗時入仕為官。這倒也罷了,偏偏劉娥敢想敢幹,非要讓他當史官。這可是個非才子不能入的地方,是一定要經過考試的。劉娥當然知道女婿的才幹有幾升,馬季良才入考場,她就派內侍去賜食。太後有所賜,那是得要立即拜領開吃的,否則大不敬。幾位考官沒得辦法,商量之下只好讓馬季良去大吃特吃,哥幾個自認倒霉,分頭幫這位考生答卷子。考官們答出來的卷子,水平哪有不高的道理!於是馬季良才名遠揚,不但進了史館,還一直干到了龍圖閣直學士。
劉從德則歷任地方官,雖然能力有限,但是劉娥很善於發現他的「閃光點」。比如他在衛州知州任上,有一個叫李熙輔的縣吏很會拍他馬屁,他便向朝廷推薦其「才」。劉娥立即將這員小吏提撥做了京官,還喜上眉梢地表揚劉從德:「兒能薦士,知所以為政矣。」
偏偏劉從德福淺,正在前途似錦的時候,卻在一次返京的路上病死了,才24歲。劉娥對「侄子」的死悲痛至極,乾脆將劉從德生前的姻親朋友門人以至奴僕數十人都一古腦兒地提撥做了官兒。員外郎戴融曾經是劉從德任衛州知州時的助手,馬屁也拍得很叫響,這次就升任三司度支判官。這一出「陞官記」引得眾人側目,御史曹修古、楊偕、郭勸偕同推直官段少連一起,紛紛上疏反對。劉娥正是悲傷頭上,大怒之下將他們統統貶官。當然,劉娥並不是靠這樣的任性來治理國家的,她號令嚴明,賞罰有度,雖然難免有些兒偏袒家人,但並不縱容他們插手朝政。在大是大非面前,她更尊重士大夫們的意見,王曾、張知白、呂夷簡、魯宗道都得到了她的重用,劉氏姻族也沒有做出為害國家的禍事。
劉娥協助真宗理政多年,對朝臣結黨吏治不靖深有感觸,她知道自己年長皇帝年少,這樣的狀況是很容易被有所圖謀的大臣鑽空子的,於是她用了一個計策。真宗下葬之後,劉娥挑了一個合適的時機,做出非常懇切的模樣對大臣們說道:「如今國事變動,我和皇帝多虧諸公匡助,才能有今日,實在感激。諸位可以將親眷的姓名都呈報給我,也好一律推恩錄用,共沐皇恩。」大臣們聽了都高興不已,將自己能想到的親戚名字都一個不漏地彙報了上去。袞袞諸公們這可算是睜著眼跳坑——劉太后將這些名字都記錄下來,此後凡遇到有推薦官員的時候,她都拿去核對一下,只有榜上無名者才能得到升遷的機會。從而避免了朝臣編織權力網的可能。除了對外理政,劉娥對內也一樣將皇宮治理得平平整整。
鄧國大長公主姐妹入宮拜見劉娥,劉娥見她們年老發落,嘆道:「姑老矣。」賜給她們貴重的珠璣帕首,以遮擋日益稀疏的頭髮。消息傳出,潤王妃李氏也想向劉娥索取一份,劉娥婉轉回絕,說:「大長公主她們是太宗皇帝的女兒、先帝真宗的妹妹,照顧她們是應該的,我們這些趙家的媳婦就不用太講究了。」
從前賜大臣喝茶,所用的茶具上有龍鳳圖樣,劉娥認為這不是人臣所能用的器具,下令全部更換。她偏袒娘家人是出了名的,但是每逢賞賜食物給劉家人的時候,她也仍然不忘將金銀龍鳳器皿換成鉛器,說:「不能讓皇家器物進我家裡,他們不能使用。」當初劉娥做皇后時服飾簡樸,如今做了太后仍然不改初衷。仁宗完婚之後,身邊嬪妃宮娥爭妍鬥麗,太後宮中的侍女們見皇帝侍女的服飾如此華貴,都覺得自己身為太後宮人,怎麼能被皇帝的宮娥給比下去呢?然而無論她們怎麼說,劉娥都不為所動,告戒說:「那是皇帝嬪御才能享用的,你們哪有這樣的資格。」隨著掌權日久,劉娥越來越不願將權柄交到仁宗手裡,然而做為母親的職責她卻並沒有因此而改變。仁宗小時候體弱多病,劉娥又忙於理政,便將照顧之責交給楊淑妃代行。趙楨因此稱劉娥為「大娘娘」,稱楊淑妃為「小娘娘」。
劉娥對兒子管束嚴格,楊淑妃則對兒子寵溺備至。趙楨體弱,劉娥不讓他吃蝦蟹等寒涼之物。可越是不讓吃就越是想吃,把趙楨饞得夠嗆。楊淑妃心疼兒子,常常會背著劉娥給趙楨弄些來解饞。
劉娥雖然不是趙楨的親生母親,但是她心裡已經把他看成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她自己生活節儉,卻時常將自己的私蓄拿出來,派使者四處施捨、拜佛問道。從前是為真宗祈福,後來則是為趙楨,夫妻母子之情溢於言表。因此,趙楨從來就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他認為劉娥就是自己的母親。對這一切,趙楨的生母李氏從沒有對任何人表示過任何怨言,更不曾提起自己是皇帝生母的事實,始終默默無語。劉娥雖然將趙楨從她懷中抱走,但是與史書上所記載的其它「奪宮人子」的皇后最大的不同,就在於她對李氏心懷歉疚。
正因為如此,劉娥不但沒有將李氏置諸死地,反而早在真宗年間就派劉美、張懷德在民間為李氏尋訪失散多年的親屬。最後找到了李氏的弟弟李用和,徵得真宗的同意后封了他一個三班奉職的官兒。難得的是劉娥並不是在真宗那裡做表面文章,真宗去世后,她仍然對李用和漸次升遷,對李氏也並未下殺手,而是按照制度將李氏升為九嬪之一「順容」,遷往真宗永定陵,成為守陵的「先帝諸妃」之一。
明道元年(1032年)二月,46歲的李氏患了重病,劉娥連忙派太醫前去診治,並晉封她為「宸妃」。然而薄命的李氏卻沒有活著享受一天宸妃的待遇,就在封妃的當天離開了人世。為了避免眾人關注,最初的時候劉娥不願意為李宸妃舉辦喪禮,只想以普通宮嬪的身份殮葬了事。然而宰相呂夷簡卻是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角色,趁著議政的機會,他當著劉娥和趙楨的面詢問:「聽說不久前有位先帝宮嬪去世了?」劉娥聞聽大驚,連忙宣布退朝,將趙楨送進宮之後,她單獨召見呂夷簡併責問道:「死了一個宮人,與宰相有什麼關係?」呂夷簡回答道:「我既然身為宰相,自然凡事都應當過問。」劉娥被他頂撞得怒上心頭:「宰相是想要離間我們母子之情嗎?」呂夷簡答道:「太后如果不顧念劉家,那我就沒什麼可說的;如果你還對劉家有一絲香火情誼的話,就應該厚葬那名宮人。」劉娥有所醒悟,也懶得遮掩了:「對李宸妃的喪事,宰相有什麼主張?」呂夷簡便提出,要以一品的禮儀將李宸妃殯殮,並在皇儀殿治喪。劉娥答應了呂夷簡的要求,但是心裡終歸有些不情願。承辦此事的人便想趁機討劉娥的歡心,借口說時辰不利喪葬,不能讓棺木從宮門通過,只能從宮牆上鑿個洞運送。呂夷簡聽到這個消息后據理力爭:「鑿牆不合禮制,一定要讓棺木從西華門正大光明地送出。」來回說了三次,劉娥仍然心有不甘,不願答應。呂夷簡於是冒火了,也不管對方是不是太后,正言厲色地道:「李宸妃乃是皇帝的生身之母,如今居然喪不成禮,將來一定有人要因此而受罪,到那個時候,可別怪我呂夷簡事先沒給你們說明白!」
劉娥雖然有些自私,但還是個明理之人。她沒有動怒,並最終接受了呂夷簡的勸誡,按一品禮儀安葬了李宸妃,還給李氏穿上了皇后的冠服、在棺中灌滿水銀養護李氏遺體,李宸妃的父母都得到追封,弟弟李用和也再一次推恩晉陞。隨著權力越來越大,劉娥也越發戀棧權力,不願意還政於仁宗,群臣眼看皇帝已經成婚多年,尚且不能獨自理政,便紛紛上書,劉娥一律裝聾作啞。而一個一個叫林獻可的人是其中態度最激烈的,則被她流放。而一些想要通過劉娥撈取好處的馬屁精,則抓住劉娥這一心理,鼓動她稱帝。劉娥雖然有些動心,但是她並不心狠手辣,不願為當皇帝而大動干戈,於是她決定試探一下朝臣的看法再做打算。 於是她向參知政事魯宗道發問:「武則天這人怎麼樣?」魯宗道毫不含糊地回答道:「唐之罪人!」劉娥明白了朝臣的心思,放棄了稱帝的念頭。但是不死心的大有人在。方仲弓向劉娥上書,請她依武則天立武氏宗廟的例子,也給劉氏建立宗廟;還有個程琳也獻上一幅《武后臨朝圖》。劉娥斷然將這些書冊當眾擲在地上,對眾人說:「我絕不會做這樣對不起祖宗的事情!」劉娥的表態使群臣如釋重負,對趙楨更是一種撫慰,他打心裡對母親感服。此後他恪盡孝道,每逢新年或劉娥生辰,他都要率百官跪拜恭賀,並在天聖七年(1029)九月頒布詔書,將太後生辰「長寧節」的儀禮升級到與皇帝生辰「乾元節」相同的程度。范仲淹表示反對,趙楨壓根不聽。
明道二年(1033年)二月,宋王朝要舉行祭太廟的大典。劉娥也許是自覺天命已不久,想要在生前穿一次天子袞冕,便提出自己要著袞冕祭祀太廟。主意一出,朝臣嘩然。不過最後他們還是拗不過這位老太太,只得將皇帝袞衣上的飾物稍減了幾樣,呈了上去。二月乙巳這天,皇太后劉娥穿著天子袞衣、頭戴儀天冠,在近侍引導下步入太廟行祭典初獻之禮。為了將這場典禮搞得功德圓滿,亞獻者為皇太妃楊氏、終獻者為仁宗皇后郭氏。儀式結束后,劉娥在太廟文德殿接受了群臣給自己上的尊號:「應天齊聖顯功崇德慈仁保壽皇太后」。一個月後,65歲的劉娥的病情漸趨沉重。為了祈求劉娥病癒,趙楨召回被劉娥貶謫的官員,大赦天下,還四處徵召名醫,自己更是寸步不離地守在床前。然而回天無力,劉娥仍然在幾天後病逝於寶慈殿。劉娥去世的第二天,趙楨在皇儀殿召見宰輔重臣,號啕大哭地向眾人詢問:「太后臨終時幾次扯動身上的衣服,似乎有什麼話要交待,卻已經是口不能言。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心愿未了?」
參知政事薛奎立即明白了原由,對仁宗說:「太后是不願穿著天子冠服入葬,不想被先帝看見她這個樣子。」仁宗恍然大悟,遂下令給太后換上皇后的服飾,以完她回侍真宗的心愿。正當仁宗為劉娥辭世悲痛欲絕的時候,群臣卻紛紛向他進言,說他完全不必如此傷感,劉太后並非他的生母,燕王更說仁宗生母李宸妃是被劉太后毒死的。仁宗聞訊極度震驚,立即派人召來李用和,讓他親自去查看李宸妃的棺木。開棺之後,被水銀保護起來的李宸妃遺體面色如生,而且穿戴著皇后的服飾。隨葬器物也是一品夫人的檔次。李用和性情與他姐姐一樣厚道謹慎,何況他也為劉娥讓自己姐弟團聚不施辣手而心存感激,因此他如實向仁宗彙報了開棺驗看的結果。親舅舅的一番話打消了仁宗的驚疑,他嘆道:「人言豈可盡信。」隨後來到劉娥牌位前焚香拜謝、自責輕信謠言為不孝,哭著說:「從此後大娘娘的生平可清白分明了。」或許是為了賠罪,他為劉娥上謚號為「章獻明肅」,而生母李宸妃的謚號則仍為兩個字:「庄懿」。
九月,趙楨下詔,劉娥和李宸妃同時遷葬真宗的安息之地永定陵。靈柩起駕這天,趙楨首先為劉娥發引,他不但執孝子禮,還不顧宰相們的勸阻親自行執紼之禮(牽引棺材的繩索),一直步行送出皇儀殿。隨後他才再去往李宸妃下葬的洪福院為生母起靈,伏在棺木上痛哭說:「劬勞之恩,終身何所報乎!」——作為兒子,趙楨等於同時並喪生養二母,確實夠慘的。 此後,在劉娥當權時被貶謫的官員紛紛還朝,他們都向仁宗控訴劉娥的失當舉措。趙楨雖然一一予以昭雪撫慰,仍然忍不住說:「我不忍心聽人講母親的壞話。」時間長了不勝其煩,他乾脆下詔要求眾人都不得再說劉娥的是非。劉娥死後,劉氏家族受尊崇的程度比劉娥在世時還要加厚。劉美的幼子劉從廣17歲便擔任滁州防禦使,仁宗還為他作主迎娶了荊王趙元儼的郡主為妻,交結士大夫為友。死後追贈昭慶軍節度使,謚良惠。劉從德的兒子劉永年智勇過人,應對尋釁的外國使臣態度剛毅,契丹人目之為神,他在英宗年間去世,追贈崇信軍節度使,謚庄恪。劉娥曾經留下遺詔,要趙楨尊自己的姐妹、一同承擔撫養之職的楊淑妃為皇太后。趙楨遵照劉娥的旨意,封楊氏為「保慶皇太后」,雖然不再讓楊氏臨朝垂簾,但也克盡了兒子的孝道。楊氏做了三年皇太后之後,以52歲的年齡無疾而終,謚章惠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