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換顏草(6)
「夫人既是學醫的,可曾聽過換顏草?」
聽女兒提及亡妻,喬莊主再也綳不住了。他嘆了口氣,將目光重新移回了刑如意的臉上。
「換顏草?」刑如意搖了搖頭:「實不相瞞,如意是半路出家的,所學醫術也並非承自正統。這換顏草,倒是頭一回聽說。」
「夫人謙虛了。也不怪夫人,這天下藥草何止千萬,夫人沒有聽過也是正常的。」喬莊主說著,又嘆了口氣:「事情,還得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就在芸兒剛剛過完生日那天,莊子里來了一對兒夫妻。」
刑如意提了精神,她知道,關鍵的東西來了。
「咱們喬家莊在這方圓百里也算是個數得著的大莊子,這來來往往販貨的走貨的商人也不少,所以對於這對兒夫妻的到來也沒怎麼在意。
這是一對兒特別年輕的小夫妻,丈夫是個不善言辭的小貨郎,相貌一般,但逢人就笑。這一笑,就會露出兩排齊整整的牙齒。妻子,容貌秀麗,貨郎賣貨的時候,她就在一旁幫襯著。說實話,是一對兒挺招人待見的小夫妻。」
「可是這對兒小夫妻在莊子上出了事情?」
喬莊主雖然開了口,可還是東拉西扯的不願意往正題上說。刑如意是個急脾氣,自然有些按捺不住了。
「是!」喬莊主聽見刑如意那麼問,下巴一低,回應了一個字。
「這對兒小夫妻販賣的都是女人家用的東西,什麼針頭線腦、胭脂水粉、簪子珠花的。雖不貴重,但做工精細。還有一點,是他們賣的東西都是別處沒有的,甚至很多都是咱們聽都沒有聽過的。」
「例如換顏草?」
「是!」喬莊主的面色僵了僵。
「那草極為神奇,只需一點,就可以除掉女子臉上的那些斑斑點點。我家芸兒自打從娘胎里出來,這臉上便生了一塊兒胎記。雖沒有長在明顯處,可對於女子來說,終究有些不大妥當。
當時,我家夫人還在世。聽聞這換顏草的神奇之處,便讓管事的將這對兒小夫妻請到了家裡。那貨郎娘子看了芸兒臉上的胎記,便說可以除掉,只是想要多費些時日。
費些時日就費些時日吧。這十多年都等了,也不差這麼幾天的。於是,我便將管家將他們安排在了後院的廂房之中。大約過了七八日,那貨郎娘子才讓丫頭告知管事的,說葯調好了。」
「可是那葯不管用?」
「管用!說起來,那換顏草也著實有些神奇的功效。我讓丫鬟按照貨郎娘子說的,每日早中晚各取一些藥膏塗抹在芸兒長有胎記的地方。起初,芸兒覺得難受,說是長胎記的地方有些紅腫發漲,我還差點因為這個,讓人將那對兒小夫妻給打出去。
又過了幾日,那些原本紅腫發漲的地方開始起皮。待爛皮褪掉之後,芸兒臉上的胎記不見了,原本長有胎記的地方變得乾乾淨淨的。
芸兒臉上的胎記不見了,我與夫人自是高興的不行。我也為之前的衝動向他們二人道了歉,並且讓夫人多留了他們一些日子。誰曾想,後來竟會出了那樣的事情。」
「出了何事?」
「那貨郎娘子死了!」
「如何死的?」
「被……被人害死的。」
「被何人害死的?」
「是我!是被我害死的。」喬莊主說著,在自個兒腿上重重捶打了幾下:「怪我,都怪我貪心啊。我瞧那換顏草功效神奇,便想多討一些,誰知竟被那貨郎娘子給拒絕了。」
「喬莊主你只怕不單單是想要多討一些那麼簡單吧?」
「我雖是莊主,可管著這麼一個偌大的莊子也著實有些不容易。家大業大的,花銷自然也大。說到底,我也是為這整個莊子著想。我原本想著,問那貨郎娘子討到這換顏草的方子,哪怕是合夥經營呢,也能賺不少的銀子。誰知,竟被她給拒絕了。
我當時也是鬼迷心竅,只覺得這貨郎夫婦有些不識抬舉。既然明著索要不行,那就暗中使人將這方子給偷出來。
我特意尋了一個江湖上的慣偷,且與他說的十分明白,我要的只是換顏草,不是貨郎夫婦的性命。哪曾想,這千叮嚀,萬囑咐的還是出了差錯。那慣偷在翻找東西的時候,一不小心驚醒了貨郎娘子,唯恐她大聲尖叫,驚了旁人,就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不曾想,這下手狠了些,竟生生將那貨郎娘子給捂死了。」
「那之後呢?」
「那慣偷見死了人,哪裡還敢再翻找東西,趁著貨郎還沒醒就逃了出來。我雖有些惱恨他辦事不成,卻也知道這種事情若是牽扯出來,我也脫不了干係,就給了他一些銀兩,讓他遠走高飛了。」
「那貨郎呢?」
「走了!」喬莊主輕輕吐了兩個字出來。
「走了?」
「是走了。這件事,本是因我而起的,我心中自是愧疚的不行,便想著好好將那貨郎娘子給安葬了,另外再給貨郎一些銀錢補償。可沒等我去找他,他就走了。聽莊子上的人說,他是背著自己娘子的屍身走的,至於去了哪裡,我也不知道。
哦,對了。這之後,我還曾派人四處打聽過,可一直沒能打聽到他的消息。在之後,夫人患病,芸兒也患了病,我也就沒有心情再去理會貨郎的事情了。
如今想來,我家夫人的死以及芸兒的病,都是我做的孽。若非我當日貪心,芸兒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喬莊主一副痛心疾首,後悔不已的模樣,看著像是真的。但像歸像,裝的再像,也都是裝出來的。刑如意憑藉自己多年的經驗,十分肯定,喬莊主在方才的敘述中有所隱瞞。
「請問莊主,喬小姐在變成這個模樣之前,可是生了一場大病,且這場病生的十分蹊蹺,連莊子內最好的大夫都診斷不出病因。發病時,喬小姐通體發紅,高熱不退,且似陷入沉睡之中,不管使用什麼法子都喚不醒。」
「不錯不錯,芸兒最初發病時,的確如夫人描述的那般。當時,我還以為芸兒是受了風寒,連夜讓人去永安請了大夫過來。可不管大夫怎麼瞧,都瞧不出這病因所在。好在,芸兒自個兒撐過來了。只是醒了之後,就變成了……變成了這副模樣。
不瞞夫人,這些年,我也沒少請大夫過來。可十個大夫裡頭,有九個都說不出來個所以然,剩下的那個乾脆連話都不說,直接拎了東西就走。夫人您既能說出芸兒發病時的模樣,是不是……夫人您是不是有法子救芸兒?」
「喬小姐不是患病,而是被東西給纏上了。」
聽到東西兩個字,喬莊主的臉瞬間變得煞白。
「夫人口中的東西指的是?」
「莊主可信鬼神?」
「這個……」喬莊主猶豫了一下,不答反問:「夫人的意思是,芸兒之所以生病,是被那貨郎娘子給害的嗎?」
「是不是貨郎娘子,還得再看看才能知道。」刑如意也賣了一個關子,「方才莊主說過,說那貨郎娘子曾在府中住過一些日子,不知道這貨郎夫婦當初住的那間廂房可還在?若是在的話,能否請管事的帶我過去看看。正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倘若小姐的病真是因這貨郎娘子而起,想要治病,也需從這源頭上著手。當然,莊主若是覺得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只是小姐的病,如意也是無能為力了。」
「爹!」喬芸兒看著自己的父親:「您難道忍心看著女兒就這麼老死過去,且還是帶著這樣一張面孔嗎?如此死去,女兒心中著實有些不甘。」
「爹知道,爹知道,芸兒你放心,爹……爹不會不管你的。」喬莊主看了眼喬芸兒的臉,將喬管事喚到了跟前:「你帶殷先生和夫人去後院看看那間房子。」
「老爺。」喬管事面有猶豫。
「去吧!」喬莊主擺擺手:「我只有芸兒這麼一個女兒,你叫我如何忍心。那廂房,自那件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過。你帶殷夫人過去瞧瞧,興許她有辦法,平了那件事情。」
「老爺。」
「去吧。都過了這些年了,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說到底,這件事,也是因我而起。若……若那貨郎娘子當真還留在莊子里,就讓她來找我尋仇吧。是我害的她,不是芸兒,芸兒她不該代替我承受這些報應。」
喬管事似有些無奈的應了下來,低著頭退到刑如意身旁,「先生,夫人,請隨我來!」
越是靠近後院,就越發覺得荒涼。這種荒涼,與四周的建築和景物無關,而是一種感覺,但凡出現這種感覺的時候,就意味著這裡有東西存在。
「這感覺有些奇怪。」
刑如意靠近狐狸,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好像不僅僅是鬼,還有些妖氣。」
「不管她是什麼,有我在,她都不敢招惹你。」
「我說的不是這個。」刑如意用手在狐狸掌心裡輕摳了一下:「我雖顧著腹中的小狐狸,不能胡亂使用鬼術,但我的鬼術,也不是擺設。我不怕,只是覺得這件事,沒有喬莊主說的那麼簡單。」
才剛說完,一陣風就從刑如意的跟前掃了過去。再看喬管事,竟生生停下了腳步,半掩在袖口下的手,竟在輕輕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