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換顏草(7)
喬管事看見了什麼?
刑如意跟著停下腳步。抬頭,看見一條白綾從喬管事的眼前飛過,落在了不遠處的一根枝丫上。
那是一棵即將枯死的老樹,因為沒有葉子,所以一時間刑如意也無法判斷那是一棵什麼樹。但樹身發黑,還透著一股陰氣。難怪,越是靠近這處廢棄的院子,就越覺得冷。
「不是說貨郎娘子是被慣偷失手捂死的嗎?既然是捂死的,這白綾又是打從什麼地方來的?難不成,這院子中不止一個亡者?」
「夫……是夫人!」
喬管事低聲說著,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夫人,是您嗎?是您回來了嗎?」
夫人?
喬管事顯然叫的不是自個兒的夫人,而是這莊子里的夫人。
莊子里的夫人那便是喬芸兒的母親。
方才喬莊主在敘述的時候,只說喬芸兒的母親不在了,至於如何不在的,卻沒有說明。聽這喬管事的意思,倒像是懸頸而去的。這白綾之所以留在院落中,便是因為喬夫人陰魂不散的緣故。
「應當不是你家夫人回來了,而是你家夫人壓根兒就不曾離去。喬管事,能不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刑如意走到那棵枯樹前,看著掛在上面的白綾。白綾隨風拂動,恍惚間,似一個身著白衣的女子。
「夫人!夫人!」喬管事跪在地上接連叩了兩個頭。
白綾突然飛起,先是落在了喬管事的跟前,接著竟繞上了他的脖子。
再看喬管事,驚慌中,明顯有了懼意。那懼意,不是別的,而是一個人瀕臨死亡時才會露出的表情。
「喬夫人不要!」刑如意緊急出聲:「我知你留在世間一定是有未了的心愿。可陰間不管陽間的事,你殺了他容易,卻也給自身沾了許多的孽障。若日後去了地府,難免會被冥君記上一筆,再白白多受些苦楚。你放心,我既到了這裡,便是為巡查真相而來的。無論是你,還是貨郎娘子,若有冤屈和委屈,我一併幫你們討回。」
原本纏繞在喬管事脖頸上的白綾先是鬆了一下,緊跟著快速收緊。
喬管事的兩隻眼睛瞬間睜大,緊跟著眼珠上翻,兩隻手也伸到脖頸處開始用力扒著。他在試圖自救,想要將那根企圖勒死自己的白綾從脖子上扯下來。可白綾,是鬼物,喬管事一個尋常凡人,哪能與一個鬼物抗爭。
「我好心規勸你,你居然不聽。」刑如意三兩步走到喬管事跟前:「夫人既如此執著,就不要怪如意了。眼下,這喬管事還不能死。」
說著,指尖燃起一抹幽藍火焰。這抹火焰剛剛靠近白綾,那白綾就顫抖了起來。
「我既承諾了幫你討回公道,就不會言而無信,你若是再執著,我不介意現在就送你去地府報道。」
纏繞在喬管事脖頸上的白綾又顫了一下,慢慢鬆開了。
待白綾飄走之後,喬管事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好半天才回過勁兒來。
「你是這裡的管事,你的主母卻想要你的性命,這說明,你的主母並非自然而亡。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我這話中的意思。我給你時間考慮,若你想要保命的話,最好是將你知道的全部說出來。」
「我——」
喬管事抬起頭來,臉色仍舊是白的。
「若你想要為莊主盡忠,我也不攔著。」
刑如意向後退了半步,原本已經飄走的白綾居然又飄了回來。喬管事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脖子,臉色越發難看。
「夫人的死,與我無關吶。」
「既與你無關,你家夫人又為何想要你的性命?」
「這個……這個我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卻還想欺瞞。罷了罷了,也是我多管閑事。方才的話,就當我沒說。喬夫人若想報仇,儘管來吧。」
刑如意說著,又向後退了半步。
「不!不不不!我說,我全都說。」
人,都是自私的,尤其在性命有關的時候。喬管事雖是喬家的管事,可在生死之際,想著的當然也是保全自己。
「說吧。」
刑如意原本想尋個乾淨的地方坐一坐,可這院子廢棄的時間太長,到處都是髒兮兮的。她只能走到狐狸跟前,將整個人都靠在了狐狸身上。
「困了?」
「不是我困了,是小狐狸困了。」
「那就靠著歇一歇吧。」
狐狸輕摟住了刑如意。刑如意靠在狐狸懷中,眸光卻是落在喬管事身上的。
「夫人她是被迫上吊的。」
喬管事癱坐在了地上,眼睛直愣愣地望著那棵枯樹。
「當日我也是勸過的。俗話說的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夫人再怎麼不聽勸告,莊主只需將她暫時關起來也就是了。等事情過去了,夫人就算再怎麼折騰,也是沒有人信的。」
「事情?是與那貨郎夫婦有關的事情吧?看來,這貨郎娘子的死與貨郎的失蹤也並非你家老爺說的那麼簡單。喬管事若想說的話,就請明明白白的說出來,若是不想說,也無妨,爛在肚子就好。你這麼沒頭沒尾的說了半天,我們也聽不明白,你說著,也浪費口水。
狐狸,我們走吧,這喬家的事情,我們不管了。」
「本來就是些與我們無關的閑事。」狐狸擁著刑如意轉身:「你不管倒是正合我的心意。你知道的,我就擔心你累著。」
「夫人等一等,我說,我全都說。」喬管事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最後一次機會,你若是浪費的,就莫怪我們了。」
「那貨郎夫婦暫居咱們莊子是里真的,那貨郎娘子手中有換顏草也是真的,還有那換顏草的確有更改容顏,讓女子越發美貌的神奇功效,我家小姐臉上原本也的確是有一塊兒胎記的。這些,莊主都沒有說謊。」
「可你家莊主卻在貨郎娘子的死上面撒了謊。」
「夫人猜到了?」
「你家莊主支支吾吾的,與你方才一樣,我就算再笨,也知道他有所隱瞞。繼續吧,讓我聽聽你家莊主究竟都做了什麼。」
「我家莊主不是壞人,他只是個生意人。一個生意人,看見換顏草這樣的東西,如何不心動。當日,我家莊主十分禮遇這對兒夫婦,也的確態度誠懇的請他們將換顏草拿出來,雙方合作,共謀利益。結果,那貨郎娘子始終不肯答應。
莊主也是被利益蒙蔽了心智,才做出了後面的那些事情。事後,他十分後悔,只是大錯已成,就算後悔也晚了。」
「你家莊主究竟做了什麼?」
「那日,貨郎娘子身子有些不適,貨郎與往常一樣出去賣貨。我陪著老家老爺到後院探望,原本是想著再與那貨郎娘子商議一下,看看合作的事情是否還有轉機。
我在門外喚了幾聲,房內卻無人應答,於是就將門給推開了。
那貨郎娘子尚未起床,聽見腳步聲,才微微起身,見是我們,忙拉起棉被將自個兒給遮了起來。我當時站在莊主的後頭,只瞧了一眼。那貨郎娘子大約是染了風寒,原本雪白的麵皮也給染的紅紅的,加上青絲垂落,竟比往日還要好看幾分。
莊主他愣了一會兒,便讓我出去了。」
「你家莊主是不是做了什麼不道德的事情?」
喬管事後頭的那些描述,讓刑如意隱隱覺察出他想要表述的東西來。果然,喬管事點了點頭。
「那貨郎娘子原本就生的好看,而病中的模樣更是惹人憐愛。莊主他……他大約是也被鬼迷了心智,才會在那種情況下做出那樣的事情來。我原本是想要阻止的,可我一個管事的,如何勸得了自己的老爺。所以……所以我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哦,不,應該是聽著事情發生。
起初,我還能聽見那貨郎娘子叫罵的聲音。後來,那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又過了一會兒,莊主衣衫不整的從屋子裡跑了出來,且臉上有些慌張,他告訴我,貨郎娘子死了,讓我想辦法給遮掩一下。
我是庄中的管事,也是莊主的奴才,莊主說什麼,我便要做什麼。待我走進房內的時候,只瞧見那貨郎娘子睜大著一雙眼睛躺在床上,脖頸處……我沒有問莊主,但估摸著,應該是莊主擔心那貨郎娘子叫喊的聲音被人聽了去,所以在行事時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還有掩住了她的口鼻,結果生生將她給捂死了。
我當時心裡也慌,匆匆處理了之後,就趕緊帶著老爺出了後院。結果,卻碰到了夫人。」
「喬夫人?」
「是,正是我家夫人。夫人當時問了一句,便被老爺氣急敗壞的拽回了主屋。再後來,我便沒有見夫人出過門,直到夫人出事的那天。」
「那貨郎呢?貨郎又是如何不見的,莫不是也被你們給害了?」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算是吧?」
「貨郎娘子死在了莊子里,這件事就算再怎麼遮掩也是遮掩不過去的。既死了人,總要有個頂事兒的。莊主他想了一個法子,又暗中買通了一些人,說是貨郎與自家娘子起了爭執,失手將貨郎娘子給殺死了。
貨郎不是自個兒走的,是被官府里的捕快給抓去的。聽說,是判了刑,卻不知為何,在行刑之前,人不見了。到了如今,也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夫人來時,應當看見了,咱們莊主的防衛還是比較嚴實的。其實,這些都是貨郎失蹤了之後才安排下的。不過,這都好幾年了,也沒見那貨郎回來過。小姐在貨郎娘子死了之後,生了一場大病,病好之後,就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莊主還下了封口令,命喬家莊的人都不許提及當年的事情。只是……只是真相終究還是掩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