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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換顏草(8)

  「那喬夫人呢?」


  「夫人……」喬管事的看了眼白綾:「貨郎被官府緝拿的那個晚上,夫人又與莊主爭吵了起來。我見情形不妙,就將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給支開了。擔心有人誤闖,聽了不該聽的東西去,我就沒有走遠,站在院門口守著。


  到了後半夜,夫人與莊主爭吵的聲音越來越大。我聽見夫人在質問莊主貨郎娘子的事情,莊主起初不肯承認,一直哄著夫人,到了後來,莊主不知怎麼就失了耐性,不僅承認了他與貨郎娘子之間的事情,還連帶著將他買通衙門,誣賴貨郎的事情一併托出。


  之後,便是長久的沉默。就在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的時候,房門開了,莊主夫人從房內跑了出來,緊跟著是莊主。眼瞧著夫人已經衝到了院門口,莊主喊我將夫人給攔住。我……我就給攔住了。」


  喬管事低了頭,雙手也握到了一處。


  「我做管事多年,從未見過夫人那般傷心的模樣,也從未見過莊主那般憤怒的模樣。我只是聽從莊主的吩咐,將夫人給攔了下來。夫人倒是沒有難為我,她只是用那雙泛紅的眼睛盯著莊主,說了句:我要去衙門,我要將你做的事情統統告訴縣老爺。如果縣老爺不肯管,我就去州府衙門。總之,你自己做錯的事情,就應該由你自己承擔。」


  「喬夫人倒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


  「三觀?」


  「沒事兒沒事兒,你繼續。」


  刑如意擺擺手,管家繼續道:「莊主原本就十分生氣,聽了夫人這番話,越發的震怒。他拽住夫人,直接將夫人拽到了這個院子里,然後指著貨郎娘子生前所住的那間廂房,問夫人,是她的夫君重要,還是一個外人重要。」


  「喬夫人是如何回答的?」


  「夫人沒有回答,只說,她嫁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不是如莊主這般無恥的小人。夫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莊主扼住了脖子。


  那天晚上,很黑,很黑。除了走廊上的燈之外,連一點月色都沒有。可我卻看的分明,當莊主扼住夫人脖頸的時候,他的那雙眼睛變得十分可怕,就像是蟄伏在夜色里的怪獸。


  在之後的事情,我也記不清了,我只知道,當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悲劇已經發生了。夫人她被吊在了那裡,莊主則愣愣地站在夫人跟前,看著自己的雙手。


  後來,颳了一陣風。那陣風吹散了天上的雲,月光露出來了。我看見了夫人的臉,她的眼睛,就那麼睜著,我只匆匆瞧了一眼就再也不敢去瞧了。」


  「喬夫人的死,你們又是如何遮掩的?」


  「那之前,夫人就已經被老爺困在房中多日,對外說的也是夫人身體不適。事情發生之後,我按照莊主的吩咐,將夫人搬回了主屋,之後便對外說夫人重病不治身亡了。


  在咱們喬家莊上,莊主的話,沒有人會質疑。況且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莊主與夫人的感情也一直很好。莫說旁人想不到,就是莊主自個兒去跟說是他殺死了夫人,咱們這莊上也是沒人會信的。


  將夫人下葬之後,莊主就命人將這後院給封了,加上那失蹤的貨郎一直沒有露面,這件事也就沒人再提起了。」


  刑如意搖搖頭,倒不知自己該說些什麼了。


  不知道是喬莊主過於自信,還是過於心虛,這後院的陳設倒是沒什麼改變,就臉貨郎與其娘子之前居住的房屋也都維持著原本的模樣。


  「如何,可曾辨出那妖氣是什麼了?」


  狐狸點點頭:「是狐,但道行不高,頂多也就兩三百年。」


  「院子里的鬼氣,應該是莊主夫人留下的。這房內的怨氣,應該是貨郎娘子。能夠輕易的被莊主凌辱直至捂死,說明她只是一個尋常的凡人,不是你口中的那隻狐。那麼,留在這房中的妖氣,就只能是貨郎的。


  可我想不明白的是,那貨郎既是狐妖,為何不回到這喬家莊為自己的娘子報仇?是夫妻情分不夠,還是那貨郎也出了什麼意外?」


  「根據我對狐的了解,此事,是沒這麼容易過去的。」狐狸輕握住刑如意的手:「此事既是因那喬莊主而起的,也應當由他了解。依著我的意思,還是早離開這裡的好。」


  「夫君說的是。」


  「夫人!夫人您不能就這麼離開啊。」喬管事回過神兒來半爬半跪的攔在了刑如意與狐狸的前頭:「您剛剛答應過夫人的,若您就這麼走了,夫人她……對了,還有小姐。夫人答應過,要幫小姐治病的。」


  「我好像是答應過。」刑如意摸了摸鼻子:「算了,這房子我也看過了,就再去看看你家小姐吧。不過,我不保證一定能夠治好你家小姐的病。」


  「這個……」


  「你與你家莊主心裡都明白的很。你家小姐之所以變成如今的模樣,並非是患了什麼怪異之症,而是源於你家莊主當年做下的惡事,種下的惡果。」


  「可是……」喬管事咬了咬牙,說道:「可是冤有頭,債有主,無論我家莊主當年做了什麼,都不應報應在我家小姐身上。小姐是無辜的,就連我家夫人的死,也是為了維護那對貨郎夫婦。這一得一舍之間,難道老天不應該眷顧小姐嗎?」


  「你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走吧,先去看看你家小姐。」刑如意掩口打了個瞌睡。


  喬管事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自己的雙腿軟趴趴的,似沒有了知覺。他深吸了幾口氣,才用手撐著地面,勉強站了起來,跟在刑如意身後,一瘸一拐的往喬芸兒的院子里走。


  「我的病,你當真能治嗎?」喬芸兒隔著面紗,口吻裡帶著一絲不耐。「我雖不知你剛剛診出了什麼,但我以前也不是沒有遇到過像你這種神神叨叨的大夫。以往的經歷告訴我,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你若只是想在莊子里住幾天,贏得我父親的一些好感,獲取一些東西的話,我可以幫你,但請你不要欺瞞我。否則,否則,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小姐從未生病,又何來的治病一說。」刑如意半耷拉著眼皮。


  睏倦的模樣,倒不是她刻意裝出來的,而是此時真有些精神不濟了。她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按了按兩側的太陽穴,待睡意稍退之後,這才抬起眼皮,隔著面紗與喬芸兒對視。


  「小姐是中了詛咒。」


  「詛咒?詛咒又是什麼東西?什麼樣的詛咒,可以讓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這詛咒,分為很多種。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只是一句話,但對於某些高人來說,就會是一種術法。前者,帶著發泄的味道,後者則是具有針對性的。


  這樣吧,我給小姐你講一個故事。


  很多年前,在洛陽城郊有個婦人。這個婦人心眼小,善妒,且嘴巴毒,但凡是得罪她的人,總要被她變著法子罵。這罵著罵著,當真就罵死了幾個人。


  這第一個,是住在她前面一道街的鄰居。按說,這一個住在前頭,一個住在後頭,原本是沒有什麼矛盾的。可因為一棵樹,兩家起了爭執。」


  「一棵樹?」


  「對,就是一棵樹,一棵長在後院的樹。在這棵樹小的時候,還沒有什麼,可隨著這棵樹越長越大,枝葉越來越繁茂,問題也就隨之而來。這樹擋了婦人家門前的陽光。」


  「擋了陽光!這又算什麼問題?」


  「若是擱在旁人家裡,自然算不得什麼。可小姐莫忘了,這名婦人是出了名的心眼小,難說話。擋了她家的陽光,就如同旁人偷了她家的東西一般,讓她覺得心裡十分不舒服。於是,她便尋上門去,要求前頭的這家鄰居將後院的那棵樹給砍了。


  樹是長在自己家院子里的,她說砍,人家便要砍嗎?她難說話,前頭鄰居也不是個好說話的,於是兩家因為這棵樹就起了爭執,三天一吵,五天一鬧。這婦人仗著自己嘴巴厲害,將天上地上,有關係的,沒關係的都給扯出來罵了個遍。


  最後,她將目光落到了鄰居娘子家的肚子上。當時,鄰居娘子已經懷胎數月,這肚子已經顯出來了。於是婦人就詛咒鄰居娘子死在產床上,留母去子,留子去母。」


  「這婦人當真是這麼說的?」喬芸兒皺眉:「縱然都不是好說話的人,可這些話讓人聽著總有些不妥。這話,也是過於狠毒了。」


  「的確。尋常人吵架,是說不出這些來的。可這名婦人不是旁人,她的嘴巴毒在方圓百里都是出了名的。一般人,也都盡量不招惹她。可越是如此,她便越發的不知道收斂,這罵出來的話也就越說越難聽,越說越陰毒。


  作為她的前院鄰居,自然也知道這婦人嘴巴厲害,縱然聽不得她說的那些話,倒也沒往心裡去。誰知道,她那些罵人的話,到最後竟成了真的。」


  「那家娘子果然出了事情?」


  「是!」刑如意用手托著下巴:「那鄰居娘子痛了一天一夜,才將孩子給娩出來。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孩子出生之後,便由其祖母抱去清洗,鄰居娘子則躺在床上小憩。待精神稍微好一些之後,便提出想要看看孩子。母親想要看看自己的孩子,本是人之常情,誰知才看了一眼,這鄰居娘子就突然白了臉,緊跟著沒了聲息。」


  「那鄰居娘子——」


  「死了!」刑如意看著喬芸兒的眼睛:「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那麼無聲無息的死了。真如那婦人所罵的一樣,留子去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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