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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媚花奴(5)

  海棠院。


  裁雲凝視著鏡子中的那張臉,然後打開刑如意送她的那盒媚花奴,用手指輕輕蘸了一點,塗抹在自己的臉頰上。鏡子中的女人,不僅眼中風情無限,連臉蛋也都跟著嫵媚起來。


  「這樣的你,還有男人會不喜歡嗎?」


  裁雲輕輕問鏡子里的自己,眸光落到胳膊上,在白紗的掩映下,那朵花,似乎也越發的燦爛起來。


  裁雲……哦,不!那個時候,她還不叫做裁雲,她叫做碧蓮。


  碧蓮從未想過,在這個世上,會有一個女人生的與自己一模一樣。第一次看見那張臉,是在海棠院的外頭。當時,海棠院舉行了一個所謂的花魁大賽,那個與她生的一般模樣的女子就坐在檯子的後方。


  她用一雙冷淡的眼睛,掃著那些站在台前的男人們,而她當時,也擠在那些男人的中間。


  她,是來找自己丈夫的。


  她的丈夫叫做張耀,光宗耀祖的耀。可惜,名字起的雖好,人卻不怎麼樣。除了吃喝嫖賭外,還擅長欺負女人。她自從嫁給他,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好日子。為了幫他償還那些賭債,欠債,她迫不得已去迎合別的男人,去討好別的男人。她眼中的這些風情,就是被那些男人磨出來的。


  同樣的一張臉,她在卑微的討好那些上不了檯面的男人,而她卻端坐在高台上,像戲文里那些傲嬌的千金小姐一般,俯視著台前追逐她的男人們。她心裡隱隱的生出了一些嫉妒,還有一些怨恨。


  再次看見那張臉,是在街上。那個女人穿著一身她這輩子可能都穿不上的用極好的綢緞做成的衣裳。雖隔著一面白紗,可她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那雙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眼睛。那個女人帶著丫鬟,站在偏街的角落裡。過了沒多久,一輛馬車就停在她們面前。


  她心中好奇,就跟了上去。好在,街上人多,馬車走的也不快,她一路跟隨,親眼看著那輛馬車停在了府衙的后角門。女人和丫鬟都被守在後角門的差役給帶了進去。過了沒多久,她就聽到消息,知道新上任的縣太爺瞧上了那個女人,並且還要將她迎進府中做妾。


  碧蓮徹底坐不住了。


  再又一次的被自己男人毆打之後,她問自己,同樣的臉,為何那個女人就能嫁給縣老爺,做管家的小妾,而她卻只能蝸居在這樣一個爛房子里,守著一個永遠都提不上檯面的爛男人。更讓她氣憤的是,這個爛男人,居然踩著她的臉,嘲笑她。說她雖與那個女人生的有些相似,但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還說,他之所以沒有將她休離,也全是看在她的這張臉上。


  也許就是在那一瞬間,她變了,她開始盤算著,如何才能取代那個女,或者將自己變成那個女人。


  她先是設計接近了她。當然,為了接近那個女人,她頗為花費了一番的心思,至少掩蓋住了自己與她有些相似的容貌。那個蠢女人,雖生的與她相似,卻傻的可以。她幾乎沒有用什麼功夫,就套出了她所有的事情,包括她原本的名字:裁雲。


  再然後,她刻意模仿她的一舉一動,觀察她的喜好,熟悉她的每一個面部表情。一切進展的都很順利,而那個愚蠢的女人從始至終都沒有懷疑過什麼。在對方的眼裡,她碧雲不過是一個需要幫助的可憐蟲。


  是的,一個可憐蟲,她每每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就帶著這三個字。


  手指輕輕撫弄著手臂上的那朵花。


  為了這朵花,她咬牙忍著,用火將自己給燙傷。


  沒有多餘的錢買葯,她忍著傷痛,在一處破廟裡苦苦撐了七天,差點死了過去。


  為了這朵花,她不惜讓自己委身於那個骯髒的波斯臭老頭。


  至今,閉上眼睛,她都還能夠聞到從那個老頭兒身上散發出來的衰敗的,腥臭的味道。


  當然,事成之後,她也送那個老頭兒去了他該去的地方。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獨自一人留在盛唐也蠻可憐的。她覺得自己也算是做了一樁好事。


  萬事具備,她只需再做一件事就可以了。


  這件事,就是讓那個與自己長的一模一樣的女人消失。


  「姑娘,胭脂鋪的那位女掌柜來了。」


  門外,傳來丫頭喏喏的聲音。裁雲將握著的手鬆開,抬眉看了看銅鏡里的自己,嘴角上揚,將媚花奴擱在了一旁。


  「將那位夫人請上來吧。哦,對了,嬤嬤知道這件事情嗎?」


  「知道。嬤嬤說了,這是姑娘的事情,且是姑娘對咱們院子里姑娘的一番心意,嬤嬤她高興都還來不及呢。哦,還有,嬤嬤讓人準備了一些點心還有茶水,說是免得姑娘操心,再讓姑娘給累著了。」


  「嬤嬤有心了,你去幫我謝謝嬤嬤。」


  「是!」


  丫頭應過之後,門外就沒有了聲音。


  房內,裁雲站了起來,走到衣架旁為自己挑選了一件適合現在妝容的衣裳。然後走到門口,將門輕輕拉開。


  「夫人來了。」眸光對上刑如意的,裁雲低頭,見了個禮:「辛苦夫人走這一趟了。」


  「既是自己的生意,又怎麼敢說辛苦二字。」刑如意將目光落到裁雲的手臂上。


  因著外衣的緣故,那朵花只露出小小的一個輪廓。


  「夫人?」


  「你手臂上的這朵花似乎很別緻。」


  「只是一朵尋常的花,用來遮醜用的。」


  「遮醜?」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這隻手臂受過傷,留下了一道難看的疤痕。嬤嬤她唯恐我嚇到客人,就尋了一個波斯的商人,用特製的顏料在我留有傷疤的地方畫了這麼一朵花。遠看時,會覺得這朵花別緻,栩栩如生的。可近看,在這動人的花朵下面,掩藏著的卻是明眼可見的醜陋的疤痕,以及當初那些傷痛的往事。」


  裁雲說著,扯了扯自己的衣袖,將落在外面的花朵輪廓也給遮掩了起來。


  「瞧我,怎麼好端端的又說起了過去的那些事情。夫人請,待會兒,我就讓人去將我的那些姐妹們請過來。若她們看見夫人帶來的那些胭脂水粉,一定高興的不成樣子。若是待會兒失態了,還請夫人不要怪罪她們才好。」


  「怎麼會。」刑如意輕輕一笑,步入房內:「說起來,我今日正好帶了一樣東西。」


  「夫人帶的一定是極好的東西。」


  「我這個人一向都不怎麼自誇,但這樣東西,的確是極好的。」刑如意自腰間的小布袋裡掏出一個小瓶子來:「以往雖沒有到過類似的地方,但也聽人說過。說是這裡頭的嬤嬤在管教姑娘的時候甚為嚴厲。這一不小心,身上就容易留下一些難消的疤痕。我這裡,正好有一樣去疤痕的靈藥,是早年跟隨我家夫君出去遊歷的時候,一位高人所賜的上古秘方。


  我呢,也親自試過,效果的確比一般的刀傷葯,去疤痕葯好許多。想著姑娘們興許有用,就帶了一瓶。」


  「這葯真能去疤痕?」裁雲撫了下自己的胳膊。


  「裁雲姑娘若是不信,可以試試。」刑如意將小瓶子遞了過去。


  裁雲眼中的眸光閃爍了一下,看得出,她是有些心動的,可偏偏心裡頭又有些顧及。


  「這樣吧,等待會兒別的姑娘都來了,咱們當著那些姑娘的面再試,也算是當眾給我家這款靈藥做個宣傳。」


  「宣傳?」


  「嗯,意思就是讓大家都親眼看到,都知道我這靈藥的神奇之處。到時候,這一傳十,十傳百的,還瞅我這胭脂鋪里沒生意嗎?」


  「夫人真是好打算。」


  「幫人守鋪子,做生意的,若是沒有賺回來的銀子,等主家回來了,我這裡也不好交代不是。」刑如意說著,又瞄了一眼裁云:「不知,可否讓如意看下裁雲姑娘手臂上的疤痕。姑娘放心,如意不是那種多嘴的人,就算看到了什麼,也不會說出去的。還有,如意的膽子並不小,決計不會被姑娘手臂上的那些傷痕給嚇到的。」


  「夫人說笑了。」裁雲的眼睫微微一動:「我這手臂上的傷痕,院子里的姑娘們都是瞧見過的,之所以方才不願意讓夫人看見,也是唯恐污了夫人的眼。」


  裁雲說著,將自個兒的衣袖給拉了起來。


  栩栩如生的花朵背後果然藏著一道猙獰的疤痕,就像裁雲自己說的那樣,湊近了看,還是看的十分清楚的。


  「這疤痕難看的緊,是不是嚇到夫人您了?」


  「沒有!我只是覺得這朵花有些眼熟。」


  「夫人認得這朵花嗎?」


  裁雲言語中有些急切。


  當初找那個波斯老頭兒繪製花樣的時候,她只說要跟那個女人手臂上的一模一樣,卻忘了問他,這是什麼花。事後,與大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有些擔心,擔心某一天大人會問到她胳膊上的花,若是到時答不出來,豈不讓人生疑。


  沒想到,她最擔心的事情,到了此刻竟有了轉機。眼前這個胭脂鋪的老闆娘,竟然知道她手臂上的這朵花。


  「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應該是一朵雙生花。」


  「雙生花?」


  「雙生花,一蒂雙花,同時開放,其中一朵會不斷汲取另外一朵的養分,直到另一朵凋零。」


  刑如意抬眸,看向裁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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