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媚花奴(6)
「雙生花?這世上,有這樣一種花嗎?」裁雲的表情起了微妙的變化,她低了低眼眸,看著手臂上的那朵花:「我從未聽過,也從未見過。」
「一株二艷,並蒂雙花,這雙生花的確是不易見的。它們在一枝梗子上互相愛,也互相爭搶,鬥爭不止,直至死亡。」
「聽起來,這花的寓意可不怎麼好。」裁雲將衣袖扯了下來:「若是我早知道這畫師繪的是一朵雙生花,我定然是不肯的。」
「一朵花而已,那畫師大概也只是覺得好看罷了。」
刑如意淡淡一笑,隨後將自己帶的胭脂小樣都一一擺了出來。這些胭脂,當然不是那間胭脂鋪里擺放的俗物,而是她利用空餘時間,親自研製的。每一樣不說獨一無二吧,至少在這小城裡難以尋到相似的。
「這味道好生特別!」裁雲隨意拿起一隻盒子,打開來,聞了聞:「這些都是夫人按照古方研製的嗎?那胭脂鋪,我早先也是去過的,卻從未見過如此特別的。」
「這些都是珍藏的,若非遇見裁雲姑娘你,是斷然捨不得拿出來的。這好的胭脂水粉,就如同男人喜歡的寶馬,佩劍一樣,都得尋的到合適的主人才行。要是落到了那些不懂得欣賞的人手裡,豈不是糟蹋了。」
「裁雲有夫人說的那般好嗎?」
裁雲放下手中的胭脂盒子,抬頭時,看見院子里的姑娘已經陸陸續續朝著這邊來了。
刑如意一笑,沒有回答方才裁雲問的那些話。
帶來的那些胭脂小樣果然很招人喜歡,刑如意針對院子里姑娘的皮膚特點以及個人喜好進行了推薦。這海棠院里的姑娘,雖說做的是迎來送往的生意,可心思卻遠比外頭的那些夫人小姐們來的簡單,被刑如意一陣半哄半誇之後,每個人都選到了自己喜歡的胭脂水粉,且各個喜氣洋洋的。
裁雲見狀,便讓丫頭拿了銀子出來,刑如意卻借口送的只是小樣,分文未取。只說姐妹們若是用的習慣,改日再到鋪子里購買,那時可是要收錢的,而且分文不少。
海棠院里的那些姑娘聽了,倒也不覺得有什麼,只說這是應該的。能得這麼好的小樣,已經算是佔了天大的便宜了。裁雲沒有出什麼銀子,卻贏得了眾位姐妹們感謝,心中對於刑如意自然又多了幾分好感。趁著大家都在,她適時的將話題又給引到了刑如意方才提過的那個去疤痕的葯上。
「夫人手上當真有那麼神奇的葯?」
「若是有的話,不管多貴我都要買。」一名穿著翠衫的女子開口。
「還有我,我也要置辦一瓶。我與翠兒不同,翠兒身上的傷是媽媽給打的,我的傷都是被那個老東西給折騰的。」另外一名身著水紅色衣衫的姑娘也開了口,甚至當著刑如意的面就將自己的外衫給拉了下來。
姑娘的皮膚不算很白,可身上的傷痕卻是重重疊疊,看起來頗有些觸目驚心。
「這些傷痕……」
「城西布莊那個老東西打的。」水紅色衣衫的姑娘將外衫拉了上去:「據說這老東西年輕的時候就風流,後來娶了個極厲害的夫人,卻仍是受不住性子。不僅在家中納了多房妾氏,還經常來咱們這種地方尋花問柳。結果,惹怒了自己的夫人,被好好收拾了一通。
那老東西的夫人也是下了狠手,一頓收拾之後,竟將這老東西給收拾廢了。東西廢了,人心卻沒變,照樣的出來折騰。他家那個厲害的夫人倒是放心了,可苦都讓咱們給受了。
早先,他還是輪換著人的。可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瞄上了我。說我眉眼之間有些地方與他那個夫人相似,但性子卻要好上許多,於是每次來就只找我一個,變著法子的折騰我。我求過媽媽,也求過那個老東西,可媽媽眼裡哪有我們這些做女兒的,只要老東西給了錢,我就只能笑臉迎著。日子久了,這身上的傷也就消不掉了,旁的客人越發嫌棄我,我也就只能陪著那個老東西了。」
「倒是難為你了。」
「難為?淪落到這種地方,哪裡還配的上這兩個字啊。」水紅色衣衫看著刑如意手中的小瓷瓶:「要不,夫人就先拿我試試吧。若是好用,再給姐姐用,若是不好用,我這一身爛皮倒也損失不了什麼。」
「裁雲姑娘覺得如何?」
「裁雲相信夫人手裡的東西。夫人既說是好用的,那便一定是好用的。櫻桃妹妹既想代我試一試,那邊先從櫻桃妹妹開始吧。」
刑如意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那身著水紅色衣衫的姑娘名字喚做櫻桃。不知道是她原本的名字,還是到了海棠院之後起的花名。
「既如此,也就先從櫻桃姑娘開始吧。」刑如意將小瓷瓶打開:「不會疼,但塗抹上去之後,會有些癢。櫻桃姑娘且忍一忍。」
「我這皮什麼罪沒有受過,夫人不必擔心,儘管用藥就是。」
櫻桃將外衫又拉了下來。刑如意看見了,捏著她的衣角往上提了提,只留下了肩頭的一點肌膚。
葯,是深褐色的,帶著草藥獨有的香氣。刑如意尋了一處較為明顯的疤痕,將瓷瓶傾倒,倒了幾滴上去。櫻桃起初沒什麼反應,過了一會兒,眉頭稍稍皺起,跟著側臉看向自己的肩頭。
「櫻桃姑娘可覺得難受?」
「還好,就像夫人方才說的那樣,有些痒痒的。」櫻桃說著,輕輕抖了一下肩膀:「好奇怪,這葯塗抹上的時候,我就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往我的皮膚里鑽。」
「這叫滲透,是藥物在起作用的緣故。」
刑如意說著,伸出手,用手掌覆蓋住了方才塗藥的地方。
「或許有些疼,櫻桃姑娘忍一下。」
櫻桃來不及點頭,就覺得肩膀上熱乎乎的,尤其疤痕的地方,在刑如意掌心的溫度下,生出絲絲拉拉的疼來。緊跟著,她耳朵里傳來了奇怪的聲音,就好像自己的皮膚在舒展。
「這葯……」
「如何?」裁雲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好神奇的感覺,我覺得我的皮膚好像都活了起來。」櫻桃看向裁云:「姐姐待會兒也要試試。」
櫻桃話音才落,刑如意的手也從她的肩頭移開了。海棠院的眾姐妹們一下子就圍了上去。只見櫻桃肩頭那處原本十分明顯的疤痕,只這一小會兒的功夫,就淡了許多。
「這疤好像小了。」
「不是小了,是看不見了。不對不對,也不是看不見了,是沒有先前那麼明顯了。」
姑娘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著,各個都顯得很興奮。刑如意輕咳了兩聲,說道:「我這葯雖好用卻終究不是神仙藥,這麼一會兒功夫,也沒有辦法將櫻桃姑娘身上的疤痕全部消除。」
「我覺得很好,真的很好。雖說只是淡了,可我相信,多用幾次,這些難看的疤痕就不會再纏著我了。」櫻桃撫摸著自己的肩頭:「只是,夫人的葯再好,也抵不住那個老東西時不時的折磨。這葯,用在我身上反而浪費了。」
櫻桃將眸光轉向裁云:「櫻桃不求能如姐姐那般的好福氣,只求那個老東西不來折磨我就好。我不怕被他折騰死,只怕帶著這麼一身爛皮去地下。若是碰見了我爹我娘,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心疼死。」
旁邊一個姑娘見狀,小聲在刑如意耳旁說了兩句:「櫻桃姐姐是被她那個無賴兄長給賣進來的,說是家裡窮,爹娘又死的早,若是不賣了櫻桃姐姐,連娶親的錢都沒有。」
「你呢?」刑如意轉而看向這個說話的姑娘。
姑娘撇撇嘴道:「我是被後母給賣進來的。我娘死的早,我爹又找了一個後母,生了一個兒子,嫌我在家裡吃白飯多餘就將我給賣了。」
刑如意搖搖頭,沒說什麼。不是她不同情這些姑娘們的遭遇,而是知道,同情對於這些姑娘們來說,是最沒有用處的。
裁雲安慰了櫻桃一陣子,待櫻桃情緒平復之後,走到刑如意跟前,將自己的手臂伸了出來:「夫人這葯也給我試試吧。」
刑如意直接打開瓷瓶,同樣選了一處疤痕較為明顯的地方,滴了兩滴。
「能多用一些嗎?我耐心不如櫻桃,若是能將這些疤痕全都消了便是再好不過了。」
「多用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方才櫻桃姑娘的反應你也看見了。這用藥之後難免會有些不良反應,且不同的人,所產生的不良反應也是不同的。我擔心,裁雲姑娘你會適應不了。」
「夫人多慮了,像咱們這些在院子里討生活的女子,什麼樣的事情沒有經歷過。夫人只管用藥,若真有什麼,也是裁雲自己的選擇,怨不得夫人的。」
「那……好吧!」
刑如意猶豫了一下,將藥瓶傾倒,深褐色的葯汁,緩緩落在了裁雲的手臂上。
深夜,裁雲翻來覆去,一點睡意都沒有。隨著她的翻動,床板發出「吱呀吱呀」地聲響。手臂上,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蠕動。她忍不住,用手撓了一下,感覺撓到了一層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