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桔梗(4)
「放了我,我求你,放了我。」女人趴在地上,不住的哀求著。「是老爺,一切都是老爺的主意。我只是個下人,我沒得選擇。夫人,嫣紅求你,求你放過嫣紅吧!」
「與你無關?」袁夫人俯身,冷眼看著趴在地上的女人:「若非你有意示好,老爺怎會與你攪在一起?你真當我的這雙眼睛是瞎的嗎?」
「夫人,嫣紅沒有說謊,嫣紅真的沒有說謊,是老爺借著酒醉,強行要了嫣紅的。」女人伏地不起:「嫣紅拒絕過,可老爺畢竟是老爺,嫣紅只是一個奴婢,焉能強行違背老爺的意思。事後……事後,嫣紅也曾想過將此事告知夫人,求夫人為嫣紅做主,可是老爺不許,老爺他擔心夫人生氣,這才想了法子,將嫣紅安置在府外。夫人,嫣紅真的是身不由己的。」
「好一個身不由己啊。」袁夫人似笑非笑:「半年前,我偶感風寒,是你去善德堂為我請的大夫,也是你為我抓藥,煎藥,並且服侍我用藥的。這藥方,我今日帶來了,你且仔細看看,是不是你當日為我抓藥的那個方子。」
袁夫人將藥方丟在嫣紅跟前。
「嫣紅不認得字,這個夫人是知道的。」
「不認得字是吧?無妨,我複述給你聽。」袁夫人挺直了身子:「我當日的癥狀是發燒,劇烈咳嗽,胸中發悶且呼吸不暢,善德堂的大夫為我診斷過後開了你眼前的那張方子。方子上寫著,桔梗6錢,生甘草6錢,此一共三劑葯,對是不對?」
「應……應該是的。」
「應該是的?」袁夫人冷哼一聲:「服用此葯當晚,我便開始劇烈咳嗽,且胸中似有多物堵著,輾轉反側,幾乎命歸黃泉,是你連夜奔到鋪子里將老爺給請了回來,是也不是?」
「是!是嫣紅去請的老爺。」
「你承認便好。」袁夫人的眼神寒意漸深:「自我容貌盡毀之後,老爺便借故住在鋪子里,極少回府。偶爾回來,也只是陪我用頓飯菜便匆匆離去。你連夜去為我請老爺,我本是念著你的好的,還想著過些日子,將你的身契還給你,再為你擇選一門好的歸宿。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請老爺回府,竟有著你自己的算計。」
「夫人冤枉嫣紅了。」
「冤枉?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到了此時,還敢為自己做無辜辯解。」
袁夫人使了個眼色,自黑暗中丟出一包東西落在嫣紅的腳邊。嫣紅稍稍抬頭,看了眼,沒有做聲。
「老爺雖嫌棄我毀了容,也不願意再與我親近,可他終歸還是念著我們夫妻往日的情分,另外請了大夫過府為我診治。這藥方,老爺也曾拿給那位大夫看過。你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在這藥方上動不得手腳,所以這藥方是對症的。可是嫣紅,再天衣無縫的謀划,也都會露出自己的馬腳來。那位大夫是個較真兒的,他見藥方無誤,然卻對我的病情無效,便去了府中你傾倒藥渣子的地方。」
「大夫去了……」
「後悔了是嗎?後悔沒有將事情處理的一乾二淨是嗎?」袁夫人起身,站了起來。「也是,你再有心計,也不會算到會有大夫去扒拉藥渣子,甚至還將那些藥渣子收攏起來,對著藥方一錢一錢的去稱,去算。」
「這干葯與濕葯,這沒熬過的與熬過的葯,又怎會一模一樣。」
「是不一樣,可既是大夫開出來的藥方,這多,也不會多多少,少也不會少多少。」袁夫人看著自己的手指:「這生甘草的分量相差不大,偏這桔梗卻比藥方上多出了許多。醫書記載,咳而胸滿,振寒脈數,咽干不渴,時出濁唾腥臭,久久吐膿如米粥者,為肺癰,桔梗湯主之。我知你不識字,必然聽不懂我方才所說是什麼意思。沒關係,我解釋給你聽,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桔梗能夠治療我當日所患之症,但過量服用,不僅不會讓我的病情緩解,還會加重我的病症,導致我胸悶擁堵,呼吸更為不暢。」
「夫人這話,嫣紅不知是什麼意思。藥方是善德堂的大夫開的,葯是善德堂的小夥計給抓的,嫣紅只是將葯帶回府中,按照大夫的醫囑進行熬制,然後再端給夫人服用。就算這葯里的桔梗多了,夫人也該去找善德堂的小夥計,去找他詢問對峙,不該將其怪在嫣紅頭上。」
「你以為我找不到他是嗎?」袁夫人又使了個眼色,黑暗中推出一個人來。
只一眼,嫣紅便驚叫了起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日在善德堂為她抓藥的那個小夥計。
「認出來了?很吃驚,很奇怪是不是?」袁夫人眯了眼:「你們是同鄉,自小認識。八歲那年,你被人牙子帶到了洛陽城,輾轉到了袁府成了我的丫頭。若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到袁府那年,剛滿十四。他比你大一歲,也比你晚一年到洛陽城,與你不同的是,他是被他爹娘送到善德堂當學徒的。你,還要我繼續說下去嗎?」
「就算我們是同鄉又能如何?夫人方才也說了,我八歲便離開了家鄉,多年未見,早已陌生。」
「可他不是那麼說的。他說你利用同鄉之誼,頻繁向他示好,甚至不惜將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體己銀子贈與他,要他開辦自己的藥房。他還說,你誇讚他人長得俊俏,醫術也好,不應該一輩子屈居在善德堂做個給人抓藥的小夥計。
這女人喜歡聽好聽的話,男人同樣喜歡聽人奉承,尤其是頗有幾分姿色的女人的奉承。他經不住你的奉承,便私下同意,在藥方里動了手腳。在他看來,不過是多給了一些桔梗。這桔梗,並不名貴,就算被人發現,也沒什麼。
當然,你也沒存想要害死我的心,你盤算的,無非是將老爺誘回府中。
那夜,老爺因擔心我的病情,一直留在房中照看。你呢,作為我身側伺候的丫頭,自然也要留在房中照應。你以為我病糊塗了,卻不知,我在難受之中,將你對老爺的噓寒問暖,假意的溫柔體貼全都看在了眼裡。
第二日,我服了新葯,睡得迷迷糊糊,你則假借為老爺送餐食的功夫,在老爺日常飲用的酒水中下了葯。老爺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你是什麼樣的人,我也清楚。嫣紅,到了此時,你還要對我說,你是無辜的,你是不得已的嗎?」
「夫人既已清楚,又何必來問嫣紅?」
「承認了?」
「承認了又能怎樣,你我都是娘生父母養的,憑什麼你能做夫人,我卻只能做丫頭。再說了,老爺是什麼樣的人,夫人清楚,可夫人清楚老爺心中的苦悶嗎?老爺是一個正常的男人,他也需要一個正常的女人給予他及時的呵護與溫存。夫人的那張臉,敢給老爺看嗎?夫人難道不怕老爺夜裡做噩夢嗎?是,嫣紅是動了心思,可即便沒有嫣紅,老爺也會疼惜別的女人,也會納別的女人為妾。」
「你以為我恨的是你算計了老爺與我嗎?」袁夫人俯低了身子:「你想委身老爺,大可以與我講。用你的話說,就算老爺不納了你,也會納別的女人。可是嫣紅,你要的並非只是袁府一個妾氏那麼簡單。袁夫人,只有一個,也只能是我,你明白嗎?」
袁夫人捏住嫣紅的下頜,迫使她抬頭與自己四目相對:「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惦記我袁夫人的位子,不該慫恿老爺休妻,不該妄想著能取代我的位置。還有,你不該哄騙老爺,用你的別有居心來換取老爺對你的一往情深。所以,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