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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桔梗(13)

  「女子擅修飾容顏,袁夫人不是容貌無恙,只是用了些法子將臉上那些傷痕給遮掩了起來。」


  「那法子是袁夫人從如意你這裡學的吧?」柳生環顧鋪內:「能否請如意告知,你教給袁夫人的是何種方法。」


  「易容。」刑如意淺笑,看著柳生的眼睛:「你雖身在府衙,卻也時常在江湖上走動,這易容之術,想必也是聽過的。我將這易容術分為三等,這第一等,是使用胭脂水粉等修飾容顏,此法只能遮掩,卻不能使其改頭換面。這第二等,是江湖上慣用的法子,選擇一物,製成人皮面具,將面具覆於臉部,可瞬間改頭換面,掩蓋真實身份。只是,這法子也是有缺漏的,所制面具必須要貼合自己的五官,簡單來說,就是既要跟自己相似,又要有些細微的不同。江湖慣用,然後會製作這人皮面具的匠人卻不多。我呢,剛好學了那麼一點。這第三等,那就厲害了,是取她人之皮,覆於自己臉上。此法可徹底改變身份,但因為比較缺德,所以多半都會遭到報應。」


  「那如意選的又是哪一等?」


  「林虎與袁夫人見面那次,袁夫人用的是第二等。」


  「這麼說,還有第三等。」


  「柳生你見到她的那一次,是第三等。人皮是袁夫人自個兒帶來的,我只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與她幫了些忙。至於袁夫人帶來的那張臉皮是誰的,就需要柳生你自個兒去調查了。我只是開門做生意的,對於客人自帶的東西,也不便問的太過詳細。」


  「我以為你會稍加掩飾的。」柳生眼裡有些東西。


  「我一不是兇手,二不是幫凶,所以沒什麼好掩飾的。況且你我是朋友,朋友之間更該坦誠,遮遮掩掩,不是我的性格。」刑如意扶著桌角站了起來:「肚子大了,連坐會兒都覺得累。」


  「我先回衙門。」柳生跟著站起來:「晚些時候,怕是還要再來。」


  「聽喜鵲說義莊鬧鬼,柳生你不打算去看看嗎?」


  柳生腳步一滯,卻沒有停留,而是直接掀了棉簾。目光隨著柳生的背影,穿過帘子卻看到外面的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半夜,雪停了。


  義莊門前掛著的那兩盞燈籠兀自亮著。


  忽然,一聲尖銳的叫聲驚動了在義莊中偷食的老鼠,那些老鼠紛紛逃竄,在院子中發出「吱吱,吱吱」的聲音。


  柳生站在門前,視線穿過木門上的裂縫看向院子里。一隻老鼠停了下來,它站在院子里,隔著那道裂縫,用兩隻黑溜溜的小眼睛與柳生對視。


  尖銳的叫聲又起,那隻老鼠直接穿過門縫,竄到了柳生腳下。柳生皺眉,將木門推開,一排破爛的房子被裹在黑暗裡。尖叫聲,就是從破房子里傳出來的。


  「鬧鬼嗎?」柳生握緊了劍,朝著那一排破房子走去。


  尖叫聲,停止了。


  「吱嘎嘎……」漆黑的木門在發出一陣刺耳的聲響后開了,一股不知鬱積了多少年的酸腐臭味,撲面而來,柳生皺了皺眉,提著長劍走了進去。


  洛陽城內共有兩處義莊,一處是給橫死的富人用的,另外一處則是給窮人用的。無臉女屍橫死城外,既無人認領,又查不到身份,只能安置在這窮人用的義莊里。房舍雖高,卻是殘破不堪。


  義莊內擺著七八張竹床,其中,靠近門口的這三張是空的,另外幾張卻都擺放著東西。柳生移步,到了第四張床前。塌上覆蓋著麻布,麻布上到處都是被老鼠啃咬的痕迹。掩住口鼻,柳生用劍挑開了麻布。麻布下擺著一具沒有頭的骷髏,骷髏里還鑽著一隻瑟瑟發抖的老鼠,老鼠嘴裡叼著一樣東西,那樣東西在黑夜裡閃著亮光。


  「給我!」


  柳生伸手,老鼠索瑟了一下,竟像是聽懂了一樣將嘴裡叼著的東西吐了出來。柳生拿起,竟是一隻耳環。


  耳環上還沾著一些皮肉碎末,應該是被老鼠剛咬下不久。


  將耳環收起,柳生繼續往前,查看第五章竹床。


  嗤……腳下踩了東西。低頭看去,是一隻死老鼠和一半被咬破的骷髏頭。老鼠被踩得四分五裂,內臟流了一地,還有一些沾到了柳生的鞋底。他是捕快,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只是那股味道比尋常的屍體更難聞。


  將腳移到一邊,踩著泥地搓了搓,正想往前走的時候,耳朵邊傳來了「啪」的一聲響。柳生回頭,視線自黑暗中穿過,她看見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女子。


  「鬼魂?」柳生抬劍,指向那個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尖叫一聲,卻沒有逃開,而是抱著頭在原地胡亂蹦跳著。


  不是鬼!

  柳生收了劍,同時也弄清楚了剛剛在門口時聽到的那個尖叫聲是誰發出來的。


  「你是誰?」


  「我是誰?我是你的娘子啊。嘿嘿,夫君你來找我了。」白衣女子鬆開手,晃晃悠悠朝著柳生走了過來。近了,柳生才看清楚女子穿的是中衣,衣服上除了枯草泥點,還有血跡和老鼠的毛髮。


  瘋子?


  柳生眯眼,看向女子毫無焦距的雙眸,再從雙眸移向她的耳朵。她身上的血,是耳朵破損之後淌時沾染上的,至於她的耳朵,應該就是被骷髏里那隻老鼠給咬破的。


  「娘子不是瘋子,夫君才是瘋子。娘子害怕,夫君抱抱。」白衣女子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夫君,娘子告訴你,這裡頭有鬼哦。」


  眼瞧著白衣女子就要衝自己撲過來,柳生手中長劍一指,女子頃刻間鬼哭狼嚎:「夫君懷,夫君欺負娘子,夫君這是不要娘子了嗎?」


  「我不是你的夫君!」明知道與瘋子講不得道理,柳生卻依舊講了。


  「你是娘子的夫君,你就是娘子的夫君。嘿嘿,你與娘子的夫君生的一模一樣。」一陣兒鬼哭狼嚎之後,白衣女子又笑了起來,她晃到剛剛柳生停留的那具骷髏前,隔著麻木將其抱了起來:「可是,夫君為什麼變成這樣了?」


  一個瘋婆娘,柳生懶得理會,見其沒有繼續朝著自己撲來,他收了長劍,走到第五張竹床旁邊。挑開麻布,看見的卻是一具新鮮的屍體,且這人還是他認識的。


  「老陳!」


  老陳是這間義莊的看守著,據城中傳言,在林虎將無臉女屍送到義莊的第二天,義莊就開始鬧鬼,而老陳因為害怕,已離開義莊返回家中居住。可現在,老陳卻躺在自己看守的義莊里,且與這裡頭停放的屍體一樣,都被破爛的麻布覆蓋。


  老陳是怎麼死的?


  老陳死後又是被誰送到義莊來的?

  他孤身一人,既沒有妻子,也沒有兒女。


  就在柳生伸手前去查看時,他的手卻被躺在竹塌的老陳給握住了。低頭,對上老陳睜開的眼睛。四目相對,老陳竟示意他不要開口說話。


  柳生不解,老陳卻悄悄在他手裡寫下了:「有鬼」兩個字。


  柳生皺眉,老陳卻翻身坐起,一下子捂住他的嘴,用極快的速度將他拖至牆角更加陰暗的角落裡。


  「噓,不要吭聲,她快來了。」


  話音剛落,門口竟升起一股白影,並且還瀰漫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柳生不顧老陳阻攔,從角落裡站了起來,視線透過破落的窗欞向院子里看去。只見原本空蕩蕩的院子里不知何時多了四個男人以及一頂紅色的花轎。


  一陣無形的風輕輕吹起轎簾,柳生看到了坐在轎子里的新娘,而新娘的視線,也正穿過窗欞向他看過來。柳生看清楚了,那坐在轎子里的不是別人,正是他在城外看見的那具無臉女屍。


  「不要看,不要看,看了你會瘋的。」老陳拽著柳生的衣袖不停搖頭:「柳大人,柳大人你聽我說,趕緊蹲下,且莫讓那轎子中的女鬼看見你。


  「她走了!」


  「什麼?」


  「她走了。」柳生看著空落落的院子以及院子里那層厚厚的積雪:「轎夫,轎子,連同坐在轎子里的那個女鬼都走了。」


  「你看見她了?」


  「看見了。」


  「那她也看見你了?」


  「看見了。」


  「完了,這可完了,過不了今夜,你就會變得跟妙妙一樣。」老陳急的原地轉圈。


  「誰是妙妙?」


  「我女兒。」老陳指了指那個發瘋的白衣女子:「她就是我的女兒陳妙妙。」


  「這個瘋子是你的女兒?」


  「我的女兒不是瘋子,她原本不是瘋子的。」老陳捂著臉痛苦:「我自小家貧,為了謀生,不得不到了這義莊。看守死人的,沒有那個姑娘願意跟我,我就這麼一個人過啊過啊,過了二十幾年。在我三十多歲的時候,有天夜裡,我聽見外頭有嬰兒的哭聲,出去一看,竟是個白生生的俏丫頭。我將她抱了回來,取名陳妙妙。她也就變成了我的女兒。


  這義莊,平時沒什麼人來,我呢又不願意讓人知道妙妙的存在,一直將她藏的很好。我沒有別的想法,我就尋思著,妙妙遲早是要長大,是要尋婆家的,若人家知道她是我的女兒……」老陳說著,重重捶打著自己的雙腿:「都怨我,都怨我,我千不該,萬不該讓妙妙來尋我。那屍體,一看就邪氣的很。臉皮沒了,她能消停嗎?」


  「妙妙她……」


  「是被那無臉女鬼給整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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