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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8章 狐香(5)

  「問它?它……它只是一條蛇。」


  劉十三顯然懼怕那條花蛇,他縮了下肩膀,往母親的床榻旁移去。


  原本已經合上眼睛的劉大娘,聽見動靜,又掀開了眼皮,瞧見爬在窗台上吐著蛇信的那條化蛇,忍不住白了劉十三一眼,罵了句:「沒出息!你爹捉了半輩子的蛇,不知道被咬過多少回,怎麼到了你這裡,變得如此怯懦、膽小、不爭氣!」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娘,不是人人都能像我爹那樣。」


  「我瞧著咱們整個村子就你沒出息。」劉大娘轉過臉去:「離我遠些,看見你就生氣。」


  劉十三動了動嘴唇,將頭低了下去。


  「這蛇,的確是個不討喜的東西,但有一點,它卻是比人強的。它不會說假話,也不擅長說假話。」


  儘管不喜歡這種軟趴趴,渾身冰涼的動物,可迫於眼前的需求,刑如意還是將自己的手臂給伸了出去。花蛇歪著腦袋看了看她,順著她的手掌,爬到了她的胳膊上,纏成一圈兒。


  「你見過住在隔壁的王叔嗎?」


  花蛇搖著腦袋吐信子,發出「哧!哧哧!」的響聲。


  「那我再問你,王叔是自個兒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嗎?」


  花蛇朝劉十三看了眼,繼續搖頭,發出「哧!哧哧」的響聲。


  「掌柜的聽得懂蛇說話?」劉十三不敢看蛇,將身子背了過去,聲音里夾帶著顫音兒:「這蛇它……它說了些什麼?」


  「它說它認識住在隔壁的王叔,因為那個叫做王叔的男人佔了它的窩,它被迫無奈才會來到村子里。它還告訴我,王叔是自己從墳墓里爬出來了。」


  「它,說了那麼多?」


  「嗯。」刑如意點頭,將手搭在窗台上。花蛇晃晃腦袋,從她的胳膊上爬了下去。「小花還告訴我,它見過你爹。」


  「它見過我爹?那我爹呢,他在哪兒?」


  「山上。」


  「不可能!」劉十三快速回答。


  「為什麼不可能?」


  「因為……因為我爹失蹤之後,我們上山找過。他不可能在山上,如果他在的話,我們怎麼會找不到呢。」


  「那是因為他害怕被你們找到!」刑如意尋了張凳子坐下來:「十三,你對我說了謊,且不止說了一個謊。」


  「我聽不懂掌柜的在說什麼。」


  「聽不懂嗎?」刑如意緊了緊衣裳:「那我們就從劉大娘剛剛講的那個故事說起吧。」


  劉十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劉大娘,露出心虛的表情。


  「王叔,原名王奎與你爹是自小一起長大的,用村裡人的話說,是一起穿著開襠褲長大的朋友。你爹雖然只比王奎大了七天,但他為人實在,是個值得依靠的男人。王奎呢,正好相反,他看似精明,卻不能幹,但因為生了一張能活會道的嘴,在村子里比你爹人緣要好。


  王嬸兒娘家也是姓王的,說起來,與這王奎還是遠親。按照輩分,王嬸兒還應該管王奎叫表哥。


  你爹是與王奎一起到王嬸兒娘家做短工的,且兩個人一同喜歡上了當時還是王家小姐的王嬸兒。你爹老實,只知道拚命幹活。王奎呢,則利用那一張巧嘴,日漸贏得了王嬸兒的芳心。


  這王嬸兒是個未曾出過門的小姑娘,經不住王奎的哄騙,可王嬸兒的爹是個同樣精明的莊稼漢,他一眼就看出王奎那小子居心不良,且不堪託付終身。本想著,等那一季的秋收結束后,就將王奎從莊子里趕出去,沒曾想,王奎先一步從王嬸兒嘴裡知道了這個消息。


  你說他是為情也好,為財也罷,總之他生了歹念。


  他先是利用雷電劈死了王嬸兒的爹,接著又設計將王嬸兒那幾個哥哥一一謀害。這件事,他本做得十分嚴密,但不想在謀害王嬸兒四哥的時候被你爹給撞破了。


  你爹去找過王嬸兒,他本想將這件事告訴王嬸兒,甚至還想過陪王嬸兒一起去衙門報官。可當他看到王嬸兒柔弱無助的趴在王奎懷裡哭的時候,他改了主意,他決定接受王奎的提議,收下王家的那一畝良田,從此對王家莊里發生的事情閉口不談。


  兩家毗鄰而居是王奎的意思,他的本意就是監督你爹的那張嘴,讓他時時刻刻的注意著,不要將當年的事情外傳。你爹是個信守承諾的人,關於王家莊的事情,他一直擱在肚子里,連你娘都沒有說過。


  如果王奎對他的妻子一直很好,生活或許會這麼平靜的過下去。只可惜,王奎是個不知知足的人,且骨子裡有些混賬。他喜歡喝酒,更喜歡在酒後毆打王嬸兒。隔著這兩道籬笆,你爹將王嬸兒的哀嚎全聽在耳朵里。他原本就心懷愧疚,因為王奎的混賬,對王嬸兒就更多了一份憐憫與疼惜,他甚至覺得,他有義務保護王嬸兒,照顧王嬸兒。」


  「我那老頭兒跟王家妹子是清白的。」劉大娘一下子坐了起來:「王家妹子的事情我都知道。老頭兒覺得她可憐,經常勸他王叔,也經常讓我過去幫襯一下他王嬸兒。他們之間,是清清白白的,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是的,劉大娘您的確都知道,甚至一開始,您也是同情王嬸兒的,可這份同情伴隨著劉老爹對王嬸兒的關心越來越多,眼神裡帶著的疼惜越來越多,您這心裡也開始變得不平衡起來。」


  「你胡說!」劉大娘惱怒的指著刑如意:「出去!你給我出去!我本以為你是個城裡來的夫人,懂規矩,知分寸,卻沒想到竟是個信口開河的。」


  「等我說完,我自會出去。」刑如意虛空一點,劉大娘就那麼張著嘴定在了那裡。


  「掌柜的,你把我娘怎麼了?」


  「你娘沒事兒,我只是覺得她有些聒噪。」刑如意掏了掏耳朵:「我跟你來,是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幫你找你爹的,可不是來聽你娘指責,受你娘辱罵的。」


  「我娘她,不是那個意思。」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剛說過了,等我把話說完,我就會離開。當然,答應你的事情,我也會辦到。」


  刑如意對劉十三勾了勾手指,問他:「你爹的失蹤,是不是跟娘有關係?」


  「沒……沒有!」


  「哦,那就是跟蛇有關係了!」刑如意拍腿站了起來,走到窗口,推開窗子,看著王家的院子:「事情應該從一個晚上說起。那天晚上,王奎又喝酒了,他喝得醉醺醺的,走路都要飄起來的那種。他手裡拎著酒壺,用腳踹開了自家的籬笆門,抬著朦朧醉眼,支吾不清的喊著王嬸兒的小名。王嬸兒答應了,但她沒有向往常那樣跑出來迎接他。王奎晃晃悠悠站在院子里,看見窗戶上映著兩個人的影子。氣惱之下,他將手中的酒瓶朝著窗戶擲了過去。砰的一聲,外加一聲慘叫,跟著從房內衝出來一個人。那人,不是王嬸兒,而是你爹!」


  劉十三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王奎擲出去的酒瓶穿過窗戶砸到了王嬸兒的頭上,她被砸的頭破血流,樣子十分可憐。你爹惱怒之下,從屋內沖了出來,與院子里喝的醉醺醺的王奎扭打到一起。你和你娘聽到聲音,也從屋裡跑了出來。他著急慌忙的前去拉架,你娘卻站在院子里,用一雙帶著嫉妒和仇恨的眼睛瞪著額頭還在流血的王嬸兒。


  發生在王家院子里的事情並未引起村民們的關注。王奎打王嬸兒,這是村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們跟王家是鄰居,出現在王家的院子里也能說的過去。一場突如其來的鬧劇,看似就這樣結束了。


  第二天,酒醒之後的王奎忘記了前一天晚上發生的所有的事情,甚至,他還以為自己身上的傷是喝醉了之後自己磕碰的。他找你爹出去喝酒,你爹則因為動了殺機,約他一同上山捕蛇。沒有人知道,此時,還有一個人也動了殺機。那個人,就是你娘。


  你爹雖不好酒,可上山捕蛇時,都會隨身帶著一壺雄黃酒。你娘,暗中將你爹的酒壺給換了,並且在裡頭放了一條小青蛇。那蛇,是有毒的。」


  提到小青蛇時,劉十三的眼皮顫了顫。


  「那天,你爹原本是不想讓你跟著上山的,可你偏要跟著。到了山上,你爹就把酒壺遞給了你,說是萬一遇到了蛇群,就含一口雄黃酒噴出去。也不知你是走運呢,還是不走運,你真碰到了一個蛇窩,且還有幾條蛇竄了出來,纏到了你的腳上。你心慌意亂之下,抓住酒壺將壺塞咬開,結果卻被關在酒壺裡早已憤怒不堪的小青蛇給咬了一口。


  這,就是你被蛇咬的真相。


  作為捕蛇者的兒子,你自小就與各種蛇類為伍,絕不可能像外人說的那樣,因為被蛇咬了一口就懼怕起蛇來。你害怕的不是蛇,而是被蛇咬的真相。你和你爹都清楚,那小青蛇是你娘放進去的。只不過,你爹以為你娘是拿錯了酒壺,而作為旁觀者,你卻十分清楚,你娘是想要殺死你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劉十三腳步踉蹌的向外跑去:「我去找我爹,我得去山上找我爹!」


  「你爹不在山上!」刑如意指著劉大娘的床板:「你爹在你娘的床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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