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芙蓉面(2)
白芙蓉救了那個男人,那個男人卻恩將仇報,趁著她睡著的時候,將隨身攜帶的短刀橫在了她的脖子上,並且迫使她帶他離開那片林子。走到林子盡頭的時候,白芙蓉突然轉身,看著男人的眼睛快速的眨巴了兩下:「喏,再往前走,就是官道了。順便提醒你一下,你印堂發黑,眼角下垂,就算躲過了這次,仍會有血光之災。」
男人一愣。
趁著男人呆愣的功夫,白芙蓉掙脫他的鉗制,一個縱身,躍上了枝頭:「我還有我的事情要做,就不奉陪了。額,對了,這個給你。」
想了想,她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黃色的符咒,摺疊成三角形后扔了下去:「這是我爹爹照著祖宗留下的書冊畫的,因為沒有用過,也不知道具體好用不好用,你先湊合著,等過陣子我去找你,你再告訴我試用效果。喏,這張符咒是不收錢的,不用謝我。」
男人看著落在腳邊的黃色三角符紙,沒有任何動作。
「撿起來啊,我告訴你,你可是被小鬼給盯上了,要是哪天被他趁機佔了身子,可被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妖言惑眾,該殺!」
白芙蓉是好心提醒,男人卻直接將短刀甩了上來,嚇得她一個縱身,躍到了遠處的樹枝上。
原以為,這只是個意外,至此之後,兩個人就再也不會見面,可萬萬沒想到,一年後,他竟帶著提親的媒婆找到了她的家裡。那時,她才知道,原來那個男人是將軍,是朝廷的將軍。
「那姐姐嫁了嗎?」
「他以整個芙蓉鎮的百姓作為要挾,讓我爹娘不得不屈服於他,讓我也不得不屈服於他。出閣那天,大約是我這輩子最風光的一天,我坐在花轎里,掛著垂掛的珠簾,看著騎在馬背上的他。他真的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子,穿著月牙長衫的時候像是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可穿著一身戎裝時,又分明是個英俊無敵的將軍。」
「情人眼裡出西施,芙蓉姐姐你,許是早就喜歡他了吧。」
「也許吧,可那個時候,我自己一點兒都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強娶了我,而我被迫嫁給了他。成親當夜,他沒有回房,留下我一個人在新房裡孤零零地等了一休。第二天,打開門,發現他站在門外,我尷尬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卻只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吃飯。」
「他沒有交代他成親當夜去了哪兒嗎?」
「沒有,他只說,在我不願意之前,他是不會強迫我的。」白芙蓉苦澀一笑:「愚蠢於我,當時竟完全沒有想過,他說的那句話背後其實是另有深意的。」
「他不是誠心誠意娶姐姐的?」
白芙蓉回頭看了眼躺在床上的骷髏寶寶:「那時,我以為他與別的男子不同,甚至為他沒有強迫我而對他心生好感。再後來,日子久了,我竟真的喜歡上了他。那時,他並不常在府中待,而我卻錯以為他是在為朝廷辦事,是在忙於公務。直到我懷了瑾兒,他留在府中的日子才漸漸多了起來。他對我噓寒問暖,體貼周到,讓我一度誤認為我是幸福的,是這天底下最好命的女子,我滿心期待,期待著孩子降生,期待著我們一家三口從此過上快快樂樂的生活,我甚至想過,要為他多生幾個孩子。瞧我,多愚蠢啊,我竟以為他對我的好,是因為喜歡我,是因為喜歡孩子。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他卻突然變了臉色,當著我的面抱走了我的孩子,甚至不顧我剛剛生產完,就對我惡聲惡語。那時,我才知道,他娶我,只是為了讓我誕下一個擁有白家骨血的孩子,他要這個孩子,是為了救另外一個他心愛的女人。」
「另外一個他心愛的女人?」人渣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但讓邢如意不明白的是,他為何要用自己的孩子去救另外一個女人。「這救人,需要用孩子救嗎?」
「自然不需要,她要我的孩子,只不過是為了報復我。」白芙蓉握緊了雙手:「那隻小鬼,從未離開過他,甚至一路尾隨他去了他的府邸,然後附身在了一個女子身上,蠱惑了他的人,他的心。在小鬼的指使下,他到白家提親,故意讓我喜歡上他,心甘情願的為他生孩子,而他也心甘情願的將我剛剛出生的孩子抱去給那個小鬼吃。我的瑾兒,我那還不會說話,甚至連娘親的模樣都沒有看清楚的瑾兒,就這樣沒了。」
「太可惡了,芙蓉姐姐為何不收了那個小鬼。」
「你以為我不想嗎?可他算準了我那個時候是沒有法力的。瑾兒死了,我萬念俱灰,我請求他們把我一同殺了,可他們不願意,偏偏將我關起來,日日夜夜的折磨我。也虧得他們沒有殺死我,才讓我找到機會,逃出來。」
「那這芙蓉鎮上的人……」
「都是他殺的,亦或者說,是他受了那個小鬼的蠱惑殺的。」白芙蓉走到窗前,看著外面寂靜的院落:「從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逃出來時,我氣息奄奄,剩下的也不過半條命而已。他們發現我逃了,就帶著大批兵馬追到了芙蓉鎮,他捉了我的爹娘,向他們逼問我的下落。可那時,我壓根兒還沒有回過家,沒有見過爹娘,我爹娘甚至不知道,我都在將軍府里經歷了什麼,他們還以為,他是帶我回芙蓉鎮省親的。多可笑啊,我爹娘歡歡喜喜的為他備下了接風宴,他卻將殺人的刀架在了我爹娘的脖子上。」
「真是一個人渣!」
「那天夜裡的芙蓉鎮,也如今夜一般的寂靜無風,鎮子上的人都被他驅趕到了一處,一聲令下,刀起頭顱落,屍橫遍野,血流滿地。至此之後,這個鎮子上就再也沒有活著的東西了。」
「這個混蛋死了沒?要是沒死,我就讓我師傅整死他。」邢如意氣呼呼的說著,白芙蓉回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不用了,殺了他,如何解我的心頭之恨。」
「那他如今在哪裡?」
白芙蓉轉過身來,指了指牆上的那幅畫。
「他,在那幅畫里。人心多變,一日成佛,一日成魔。我是白家最後一個人,也是白家唯一一個背棄了仙道,墮入魔道之人。我斬殺了那隻小鬼,將那個負我的,騙我的,屠戮了我整個芙蓉鎮的男人變成了一條蛇,一條永永遠遠禁錮在畫中的蛇。」
「有點兒便宜他了。」
「不,若他心智還是迷的,自然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我偏偏讓他恢復了心智,讓他清清楚楚的記得都發生了什麼。讓他每天都在固定的時刻蘇醒,先是變成本來的模樣,緊跟著再看到自己一點一點變成蛇,變成人人口中談蛇色變的妖怪。我要他,不為世間所容,不為天地所容。」
「那芙蓉姐姐你呢,豈不是連自己一起也給禁錮了。」邢如意畫了一個圈:「姐姐用這處宅子,用這整個芙蓉鎮做牢籠,裝住了她,卻也裝住了姐姐自己。」
「這是我應得的,若非當日在林子里救了他,若非將他帶出了林子,哪有後來的那些禍端。倘若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也只不過是隨了上天的安排。」
白芙蓉說完揮了一下手,原本合著的院門打開了:「好了,故事聽完了,你也該去找你的師傅了。」
「嗯,是聽完了。」邢如意起身,先是打了個哈欠,緊跟著伸了伸懶腰:「只可惜,你講的故事是假的。」
「假的?」白芙蓉瞬間變了臉色。
邢如意則看著她笑嘻嘻的:「嗯,不光故事是假的,就連你都是假的。」
「小妹妹,故事可以亂聽,話卻不能亂說。」
「我才沒有亂說呢,要不,你把真的芙蓉姐姐叫出來咱們看看。」邢如意說著,飛快走到畫前,將掛在牆上的那幅畫給扯了下來。「芙蓉姐姐的確是白家的最後一個傳人,她也的確在十幾歲的年紀去了那片林子里歷練。只可惜,經驗不足的她遇到了你這麼一隻修鍊百年的老蛇精,就在你打算將芙蓉姐姐生吞入腹時,一位少年將軍出現了。這位將軍本是誤入山林,結果遇到你這老蛇精行兇,他救下了芙蓉姐姐,還順帶著搗毀了你的老巢。你懷恨在心,伺機報復,這才有了後來的那些事情。」
「是嗎?」白芙蓉整個神態都起了變化。
「少年將軍的確與芙蓉姐姐互生愛慕,也的確到芙蓉鎮下聘,將芙蓉姐姐給娶回了將軍府,但他們不知道的是,你這個修鍊百年的老蛇精,早已經化作了一個丫鬟的模樣,潛伏在了將軍府里。你利用自己的妖術蠱惑將軍,讓他錯以為芙蓉姐姐才是妖怪,且對她心存忌憚。」
「聽你這麼一講,我倒真覺得,我挺厲害的。」白芙蓉冷哼著笑了幾聲,一道黑煙拂過,她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模樣。
「你說的沒錯,你說的都沒錯,但有一點,你說錯了,我從未刻意蠱惑過他。他,不過是貪慕我的美色,心甘情願被我一點點攻破了心房,順帶著將我放在了他的心裡頭。只可惜,這男人的心,一點兒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