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小時候的事
凌王墓進進出出不知道是忙些什麼，我只聞到一陣葯香混合著一些血腥味兒。繼續裝死了半天后，凌王墓突然把我從床上抱了起來，丟進了一個木桶裡面。幸好那木桶並不高，凌王墓也及時把我的頭給扶住了，我這才沒有被水嗆醒而破壞了我漫長的死亡計劃。
一陣陣的奇異的香味入鼻，我的頭腦愈加的清醒。
可是越是清醒，我就越不願意就這樣輕易地醒過來，不願意，不甘心！
「女人，我知道你現在聽不見我說話，但……我還是想跟你說一會兒話。」凌王墓的聲音從木桶旁邊傳來。
我心道我不想聽啊，太肉麻了！太不符合凌王墓剛硬的氣質啊！
「女人，你的魂魄大師兄早就已經鎖在了你的體內，並沒有離身，所以，你不會死的。」凌王墓繼續道。
我的好凌王墓啊！我可真是服你！敢情你剛才在三途河邊說的那些話，是故意來刺激我的啊？還好你把我泡在藥水里並沒有脫我的衣服，不然我要殺了你！等等，你剛說什麼？靈正將我的魂魄鎖在了體內？難道他早就猜到事情結束后，我會自殺隨他去了？是不是李長玉揭十指血靈之前，我聞到的那陣靈正身上的異香？那裡面有靈正的鎖魂符咒？
「女人，我們都在儘力幫你續命，也請你不要輕言放棄。」
我不放棄，只要靈正還在，我就不會放棄！我無聲地回答著凌王墓的每一句話。
「大師兄終有醒來的那天，你一定不希望當他醒來后，第一個看見的不是你，對不對？」
嗯？凌王墓，你嘮叨這麼長時間，總算說了句人話！
「女人，你怪我嗎？怪我害了你兩世。」
我……我很好說話的，你只要把靈正給救活了，我就不生你氣。
其實我也不生凌王墓的氣，這不怪凌王墓。
「女人，大師兄為你做了那麼多，你可千萬不能辜負了他。」
凌王墓你這不是廢話么？我當然會跟靈正在一起恩愛幾生幾世，生一百個孩子啦！
「女人，既然你已經有了自己的選擇，那麼我會為你和大師兄掃平一切障礙。——請你相信我。」
凌王墓，你這句話說得深得我心。
上輩子你是我的人，我帶你祭祀，你叫我師父，我保護著你；這輩子你是靈正的師弟，你來保護我，哈哈……咱們扯平了啊。不過呢，你也別為了我們做出什麼出格的事來，把你這條老命給搭進去了，那樣我會良心不安，畢竟你是我和靈正的親人嘛。
嗯，親人！
凌王墓，你是我們的親人。
「女人，我出去為你守陣，你在裡頭好好泡著，如果醒來，記得叫我，我會一直在你門外。」凌王墓說完，我就聽見有腳步聲走遠，接著是開門關門的聲音。
我獨自一個人泡在藥水里，像做著全身面膜，就是這身衣服粘乎乎得，膩人得很。但是我也沒打算把它脫下來，我不想動，不願意醒。
如此泡了不知道多長時間，我的神智一直很清醒。
凌王墓果然再也沒有進來過，而是一直絮絮叨叨地跟我講我小時候的事情。
他說，「女人啊，要不是大師兄告訴我，我還不知道你這麼有趣呢，九個月就會走路了，當時把你爸媽給高興壞了。大師兄也覺得有趣啊，他就抱你到懷裡用樹葉逗你玩，可不到一分鐘，你就尿了他一身。哈哈……當時啊，沒有尿布濕這些東西，你爸初為人父也不會換衣服，又生怕弄疼了你，你媽剛好出去了，大師兄就把你放到床上，給你換了衣裳，又墊了棉布尿片，你那兩條白白胖胖的小腿對著他亂蹬，嘴裡還吐著口水泡泡。他費了好大勁才給你洗乾淨，擦了爽身粉。折騰了一會兒，他把你放到搖籃里，才唱了半首兒歌你就睡著了。睡得很香甜。
凌王墓說到這裡，嘆息了一聲：
「也幸虧你這輩子最先遇到的人是大師兄，如果換成是我的話，你尿我身上，我會揍你的。」
我感覺到我的嘴角不自覺抽搐了一下。
凌王墓繼續說：「聊天的時候，大師兄跟我說了，他說那是他千百年來，第一次如此親近一個嬰兒，也是頭一回知道為人父母不容易。他還說，你三歲那年，你爸帶你去隔壁玩，你摔在了他們家的鐵架上，把臉上割了好大一個口子。你媽媽急壞了，怕留下一道疤痕將來你長大了會怨你爸，說要是真留了疤就把你爸的臉上也用刀砍一個缺口。自那以後啊，你媽便天天用香蕉皮的水給你擦臉。聽說是民間的偏方，可以去傷痕。果然不到兩個月，你臉上真的一點也看不出來受過傷的樣子。其實，那是大師兄用歷代城隍的血靈幫你治好了傷。」
「我問大師兄為了一點小傷，就用血靈，值得嗎？大師兄卻很開心，他說值得，能換你開心一笑，做什麼都值得。我當時就在想啊，這世界上恐怕只有大師兄對愛付出而不求回報的了，真是個二逼！」
「女人，大師兄還跟我講了，你八歲那年，能看見鬼魂，你爸媽把你留在醫院住院，有人說你爸媽不愛你了，不要你了，於是你聽了他們的唆使，躲了起來。你爸媽找了兩天都沒有找到你，是大師兄找到的你，你當時趴在大師兄懷裡哭慘了，說你討厭爸爸媽媽，他們都不喜歡你了。大師兄就抱著你哄啊，怎麼哄都哄不好，你說你能看見鬼魂，是要死了，大師兄沒有辦法，就把你帶到天上飛，你又怕高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讓他不要丟下你。」
「啊，還有……你五歲那年，生了一場罕見的怪病，你爸媽花光了所有的積蓄四處求醫，卻終無果，直到五歲生日當天才有所好轉。其實你那病並不是陽世的病，是你的魂魄誤闖入了陰間，大師兄把你的魂魄帶回來了。」
「九歲的你，已經長成了一件小棉襖，卻並不貼心，總是跟你媽唱反調，跟一幫男孩子上樹摘桑葚、下河捉魚蝦，不是從高處掉下來把衣服扯爛，就是在河裡遊了泳后將身子晒乾了再回家，再或是帶著一群朋友去揍高年級的學長，為身邊受欺負的小姐妹出頭。呵呵……你呀，簡直成了個典型的『野小子』。你爸媽愁白了頭，一氣之下將你們你放養在了外婆家裡，好好挫一挫這身上的戾氣和土腥氣。」
「女人，你十六歲早戀，喜歡上了大師兄。大師兄看著你快樂，看著你疑惑，看著你受傷痛哭，卻無能為力。只能旁觀著這一切，等你真正從這片灰暗中走出來，再次做出選擇。」
「女人，我不求別的，只求能一直保護你，無論你需要，還是不需要我。」
凌王墓每天會在一個固定的位置，同我說話，他講我小時候的故事，那些都是靈正告訴他的，我也不曉得靈正是什麼時候告訴他的，事無巨細，他全都知道。
他跟我說這些，無非是想讓我醒過來。我知道。
可他越是這樣說，我越是感激他。越是感激他，越是不願意在靈正之前醒來，獨自面對他。一開始我不知道凌王墓的心思，便沒了太多的顧忌，但現在我知道了這麼多事情，對他便多了份愧疚之情。我唐初一幾世修來的福氣，能得這樣的「親人」？
幾滴淚滾入藥水中，消失不見。
誰也不曾察覺到。
這天，我正在腦中將自己的經歷捋順，聽到房門被人從外打開，一縷溫暖的陽光立刻照到了我的臉上。我安靜地閉睜躺在木桶當中，享受著藥水的包圍。等待著凌王墓來告訴我，靈正先醒來的消息。——我想我既然能這麼多天不用吃飯，身體依然存活，就說明我一直這樣假死是沒有什麼關係的。至於原因，我還不是很明白。
進來的人仍然是凌王墓，因為他喊了我一聲女人，接著他將一個東西伸到了我的嘴邊，叫我張嘴喝進去。我沒理他，繼續躺屍。
凌王墓有時候也很兇殘，對待我就跟對待那些犯人沒什麼區別。因為他見我沒動，一怒之下捏開我的下額，將那碗什麼液體灌進了我的喉嚨里，再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用手指點一點我的脊背。液體便全部流到了我的胃裡，再流向我的四肢。
我很慶幸裝死時間久了，真的能跟死了一樣——除了還可以聽得到和感覺到——因為凌王墓灌我東西的時候，我居然沒有咳嗽，也沒有被嗆得很難受然後憋不住就此醒來。我以前常聽人說，人這輩子只有兩件事不能隱瞞，其中一樣就是咳嗽。而另外一樣，我不說，想必你們也懂。
「女人，看誰來了。」凌王墓說完，我就聽到了沈妍的聲音。
「唐初一，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什麼鬼樣子了，嗚嗚嗚……」說著她竟然就哭了出來。我好想踢她兩腳叫她別哭，我這條命還沒喪全。
心裡正愁著呢，金世遺的聲音響了起來：「唐初一，你可真夠傻的，大好青春居然割脈自殺。靈三爺他也傻，為了你，竟然變成了個活死人。你們兩口子，怎麼就這麼多災多難呢？」我正感動他說的話呢，他突然話峰一轉，「還是我和妍兒好，小日子和和美美，沒有風波，恩恩愛愛……「
我苦笑一聲，心道秀恩愛，死得快！
沈妍和金世遺一直在我耳邊絮叨，說些我們剛認識的時候的往事，凌王墓倒是沉默著。
又過了大約一天，就在我快要忍受不了沈妍的哭哭啼啼時，凌王墓把我擰出了木桶，讓沈妍幫我換了穿乾淨的衣服，帶我上了一輛車。
一路顛簸，我想是不是很快就要跟靈正碰面了？
「初一，我們做了這麼多努力，你怎麼還不醒來呢？你快把我們擔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你這個見色忘友的傢伙。」沈妍握著我的手，聲音哽咽。
金世遺嘆了口氣，慣常的痞氣調子也散去了，多了股子滄桑味兒：「小妍兒，你說這世界上還有比他們更加奇葩的夫妻了么？比比誰睡的時間更長？」我想想他們的話，不免又覺得好笑。金世遺，我其實只是自私，我不想生活在沒有靈正的世界里，所以我選擇死去，直到靈正醒來。
車停的時候，天上下起了小雨，有幾點雨珠跑到了我的臉上，立即就有一雙帶繭子的手替我擦去。「女人，我們到了。」凌王墓把我抱下車，聲音有些疲憊。
沈妍感嘆道：「真想安安靜靜生活在南無村，誰都不搭理。」
金世遺急切地回道：「那我們就在南無村隱居，誰也不搭理不就完了。」
「二貨，你是不是傻！南無村都通快遞了，能隱居？」
「那什麼……大隱隱於市嘛。」
「……」
凌王墓打橫抱著我，走了幾步，「對了小法醫，下雨了，傘在後備箱里，這是車鑰匙，你去拿一下。」
我聽到金世遺小聲地嘀咕：「小妍兒，你有沒有發現今天這大塊頭怪怪的？」
沈妍不屑地道：「會不會是失戀了？」
金世遺說道：「不可能。大塊頭雖然沒我長得帥氣陽光，但現在好歹是個術士了，那驅鬼的本事一使出，迷住個把姑娘還是能夠的啊。」
沈妍冷笑：「二貨！你還要臉不要臉？你就金玉其外，人墓哥哥可比你有魅力多了。」
金世遺大驚：「喂喂……小妍兒，你是不是還惦記著大塊頭？」
「你吃的哪門子飛醋，我早就不喜歡墓哥哥了。」
「那你喜歡誰？」
「關你屁事！哼！就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