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世事無常
慕清風抓著月曜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但月曜對他卻是十分嫌棄的。
月曜甩開他的手,故作神秘地說:“咳咳,容本國師算算再說。”
他不著痕跡地從慕清風身邊退開半步,神情肅穆地閉著眼睛,手腳一通亂舞,像是抽瘋一般。
抽了好一會瘋,他才緩緩睜開眼睛,望天長歎一聲:“哎,命啊,都是命啊!”
慕清風心裏咯噔一下:“國師,此話怎講?你說的是什麽命?”
月曜一副十分為難的樣子,望著他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故弄玄虛道:“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啊!”
他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麽一番話,接著掉頭就走,留下慕清風一臉驚恐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好不淒慘。
離開了養心殿,他又去了一趟玉堂。
玉堂裏因為住著太皇太後,是以不管外麵如何紛亂,這裏倒仍是一番熏香嫋嫋超然於世的模樣。
月曜無需人通報,隱了身形直入內室,太皇太後正跪在蒲團上念佛。
他在她身後現了身形,出聲喚她:“小福兒。”
太皇太後手中的佛珠一頓,絲毫不見驚訝慌亂,眼中反而閃過了一絲笑意,但那笑意很快就淹沒在眼角:“哀家都快六十了,你還喚哀家小名,叫旁人聽了像什麽樣子?”
月曜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下,十分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香茶,“我從小看著你長大,自然是我想怎麽叫你就怎麽叫你了。在外人麵前我不過是給你這個太皇太後幾分麵子罷了,現下又沒別人。怎麽,你還真以為自己成了我的長輩啊?”
太皇太後歎了口氣,從蒲團上站起來,恭敬地對神台上滿麵慈悲的菩薩鞠了一躬,又上好三炷香,才轉身到月曜那邊去。
她坐在他對麵,喝著他為她倒好的茶水問他:“突然來哀家這,就是為了喝茶?”
月曜搖頭晃腦地咂嘴道:“自然不是。我是來關照你的。”
太皇太後最是見不得他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了,她恨不得將他的頭給綁住了再跟他講話:“關照哀家?”
說到這裏,月曜的目光變得深邃難窺:“現下戰事已起,春天快要到了,這京城也很快就會變天,以你的性子自然是不會願意看到你的幾個孫子自相殘殺的。不如趁著現在的時機,趕緊回南邊去吧。”
太皇太後麵上波瀾不驚,但那張保養得宜的臉上卻難得顯出了幾分滄桑:“哀家何嚐不知?哀家原就打算近日南下,隻是這戰事來的突然,想走怕是也走不了。”
月曜卻說:“你若決定好,我自有辦法保你安然無恙地離開。”
太皇太後抬眼望他,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心中竟似有漣漪泛開,但她麵上卻仍是滴水不漏的,“怎的如此著急?”
月曜的焦點都集中在手裏的茶杯上:“元清去世前我答應過他,保你一世周全。但戰場猶如修羅場,我能力有限,難免分心,刀劍無眼,不知哪天就會落到你的脖子上。我不願失言,萬全之策便是讓你盡快離開這地方的好。”
聽聞元清二字,太皇太後手中一顫,杯中的茶水灑出來兩滴,濺在她的手背上,她的聲音有一絲難以察覺的顫抖:“這是,他親口與你說的?”
月曜點點頭,輕輕嗅著這房間內貢香的味道,“你們二人糾纏一世,盡管他的原意不是如此,你卻還是恨了他一輩子。但他已經不在了,愛恨都該隨風散了。你也該直視你的內心了。”
太皇太後將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在桌麵上,杯中震蕩,茶水泛起一圈圈漣漪。恍惚間太皇太後的眼中似有零星的水光閃爍,她忽然閉上了眼睛,任由腦中勾勒出了一幅青衣少年打馬向她奔來的景象,他正在喚她:“福芝,福芝。”
年少的回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片刻後卻又如煙霧般輕輕地散開。
再睜眼時,太皇太後道:“好,待哀家準備好後,便派人去通知你。”
月曜仰頭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好。”
從玉堂出來,月曜正準備回府歇息歇息,走到禦花園時卻忽然想起了慕清寒叮囑他的事情,他望天歎了口氣,隨後便調轉腳步往天牢的方向去了。
天牢內,泉加星過的十分痛苦。
許是真的有孕,她這兩日嘔吐的越來越厲害,牢飯自然也不可口,幸得她身體底子好,這兩天的折磨也隻是讓她變得虛弱了一些,夜裏偶爾會昏昏沉沉地發起低熱。
月曜來的時候她正縮在牆角,身上僅有一條薄被,綾之留給她的那條被子被她扔在了角落裏。
月曜不願與她糾纏許久,便也沒顯出身形,隻在手上團了團白光向泉加星頭頂攏上去。
片刻後,月曜收回手,歎了一聲:“孽障啊孽障。”
翌日,慕清風三催四請終於將慕清寒請進宮來坐鎮。
慕清寒進了宮便直接被萬家敬接入養心殿內,慕清風正在那裏等著他。
這兩日從赤炎那邊傳來消息,他們現在已經將敵軍攔截在離赤炎百裏之外。那鄭宇不日便會抵達赤炎,有了二十萬禁軍的支援,赤炎城一定能保下來,接下來便隻用等著大將軍鄭明遠率領大部隊將這些反賊趕出元豐國內便可。
但即便如此,慕清風卻還是不能安睡,他日夜都擔心著他的皇位,深怕哪天一睜眼便被人打到宮門口,將他趕下龍椅。是以,他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保障。
慕清風望著那一身月白長袍的慕清寒,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他曾經費盡心思想要他的命,現在卻指望著他來保護,實在有些可笑。
“咳咳,三王爺,朕召你入宮所為何事你可有數?”
慕清寒淡淡答:“沒數。”
“你!”慕清風咬牙忍住想指著他鼻子罵的衝動,想到待會要跟他說的事情,他便重新整了整麵部表情,“行,你沒數,朕告訴你。”
慕清寒沒有說話,隻淡淡看著他。
慕清風繼續催眠自己,忍,忍,忍,“朕今日要恢複你鎮軍大將軍一職,接管禁衛軍五萬,替朕守衛皇宮。”
慕清寒不說話,慕清風接著說:“這元豐國不僅是朕的國,也是你的國,大難當前,理應一同保家衛國,你可明白?”
慕清寒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淡淡地嘲笑:“不明白。”
慕清風忍無可忍,起身指著他怒吼:“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誰料慕清寒絲毫不懼,淡淡說:“臣弟不吃酒。”
慕清風那雙陰鷙的眸子裏像是點了兩把火,他一屁股坐在龍椅上,死死盯著慕清寒不知在想些什麽。
任由慕清風的眼神如何想吃人,偏偏慕清寒就是不為所動。
勝負很快便分了出來。
慕清風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和藹一些:“朕知道你對朕之前的一些做法感到不滿,但朕也是為了保全皇室,保全國家,如今朕複你官職也是為此。朕答應你,隻要國難能順利度過,往後你想如何朕都不再幹預,如此可行?”
慕清寒冷笑說:“皇上能有用得到臣弟的地方臣弟自然該歡喜,隻是皇上不怕臣弟又有謀反之心嗎?”
慕清風哪裏有不怕的,隻是現在外敵當前,他這個許久不曾有動靜的內賊威脅度不值一提,“三王爺說笑了,朕自然是相信你的。”
慕清寒卻說:“皇上,現在說這話還為時尚早。”
慕清風立刻變臉:“什麽意思?”
慕清寒不作解釋:“若皇上無事,臣弟便先行告退了。”
慕清風神色陰鷙地盯著慕清寒離去的背影,心中憤恨不滿幾乎快要滿出來了,若非此時無人可用,他又怎會如此低聲下氣?他咬牙切齒地想,待此事了解,他定會要他好看。
慕清寒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他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他此時該有多麽恨他,但那又如何,很快他就不會再恨了。
慕清寒順便去看望了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仍十分擔心無憂的安危,在聽說無憂的父親親自趕來救治無憂後,她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看著麵前這個她最疼愛的孫子,問他:“寒兒,你與皇祖母說實話,無憂她,究竟是何身份?”
慕清寒卻直言:“皇祖母,不管無憂之前是什麽身份,現在她隻是孫兒的妻子。”
太皇太後聞言點頭,語重心長道:“你能這樣想便好了。我們慕家皇室的兒孫都是長情的人,你既然認定了她,就要保護好她。這次的意外來的猝不及防,讓你們吃了啞巴虧,也讓無憂這孩子受了苦,哀家替她準備了一支千年人參,是前些年北邊供上來的,想來對她往後的恢複有好處。”太皇太後抬手示意身後侍奉的春嬤嬤將東西呈上來。
慕清寒接過春嬤嬤遞上來的盒子,對太皇太後揖手道:“孫兒替無憂謝皇祖母厚愛。”
太皇太後扶他起來:“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沒什麽謝不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