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 你不是一個人
無憂一邊在心裏盤算著，應該怎樣感謝石頭，一邊忍著身上的酸痛，皺著小臉抱緊了手中的披風，往屋內走去。
剛一進屋，就看見慕清寒立在床邊。
她腦子裏滿腦子都在想著要如何還石頭這個人情，此時見到慕清寒，她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問：“寒哥哥，你看見石頭哥哥了嗎？”
慕清寒聞言，瞳孔微縮，答：“沒有。”
無憂走近他，還在苦惱：“怎麽回事，怎麽一醒來就不見人了？這樣要怎麽感謝他呢？”娘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那他幫她這麽大一個忙，要給他送多少柴火才夠報答他呢？
慕清寒在心底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他這麽急急忙忙地出來，就是想看看這個傻丫頭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地方，結果人家不僅好好生生的，心心念念想著的還是另一個人。
他暗歎，慕清寒啊慕清寒，你也會有今日這般的境地？
無憂全然不知他在想些什麽，現在她隻知道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來要送什麽東西給石頭作為回報，不僅如此，就連腦袋瓜都想疼了！
她甩甩頭，不再去想。抬眼看見慕清寒那張驚為天人的麵孔，想起昨天夜裏肩頭上的那雙大手，無憂頓時滿麵通紅。
她有些羞怯地開口，“寒哥哥，昨天晚上，謝謝你……”
“謝我？”
“嗯，”無憂點點頭，害羞地低頭不敢看他，“謝謝你幫我捏肩膀。”
聞言，慕清寒臉上神情幾經變換，而後冷淡道：“不必謝我。”他頓了頓，又說：“不是我，是你石頭哥哥幫你的。”
“嗯……嗯？”無憂還沉浸在自己的害羞裏，半晌才反應過來，“啊？我還以為……”
無憂不解地想了好半天，才終於想起昨天晚上，她好像又碰不到他了。
原來不是他啊……
無憂漂亮的眼睛裏是藏也藏不住的失落。
慕清寒把她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看著她眼裏的失落，心裏竟覺得好過了一些。
可垂眸卻看見了她手中的那件披風，昨晚石頭給她披衣的畫麵好像就在眼前。
他勒令自己不再去想，定了定神，神色嚴肅地道：“無憂，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嗯？”
“你娘親，情況不太好。”
聽到在說自己的娘親，無憂立刻打起了精神，急切地問：“她怎麽樣了？”說著，她便繞過慕清寒，上前查看她娘親的情況。
床上的婦人仍舊處於昏睡當中，麵色蒼白毫無血色，看起來與死人無異，但她胸廓微弱的起伏表明她還活著。
無憂頓時鬆了一口氣，她並沒有奢望太多的，隻要娘親活著，能陪著她就好，她就隻有這麽一個願望。
慕清寒像是洞悉了她的心思一般，說：“她現在雖性命無恙，但她的身體已經嚴重透支了，隨時都有可能……”
“不會的！”無憂不敢聽下去，揚聲打斷慕清寒的話，淚水頓時蓄積在眼眶中，搖搖欲墜，她才不相信最愛她的娘親會留下她一個人，“我娘親不會死的！她不會的！”
慕清寒皺眉，耐著性子跟她解釋，“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何況你娘纏*綿病榻多時，這更是再正常不過的結局了。”
無憂不敢置信一般地看著慕清寒，仿佛他是一個陌生人一般。
“你那個病怏怏的娘親，我救不救她都活不長！你趁早滾回去給她收屍去！”
她眼前忽然閃過昨晚張大夫那張老臉上厭惡的神情，以及他說這話時的殘忍決絕。
無憂恍然間隻覺得麵前的慕清寒也突然變得麵目可憎起來，哭喊道：“你胡說！你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她是我娘親，我娘親不會死的！她會陪我一輩子的，她不會死！”可憐無憂就算氣急也罵不出一句狠話來，想要責備，也找不出合適的詞語。
可說完這話，她腦子一熱，想也不想就將手中的披風猛地扔向慕清寒，粉色的披風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直直穿過慕清寒的身體，落在了他身後的地麵上。
慕清寒看著此時有些失控的無憂，眸子裏有隱忍的情緒在翻滾，他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無憂在披風脫手的那一刹就後悔了，尤其在看到慕清寒那雙瞬間暗沉下來的眸子的時候，她隻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大錘重重地砸了一記，疼的她耳朵都在嗡鳴。
她哭著上前，暗紫的眼睛濕漉漉的，她像一個做錯事的孩童一般，垂著頭，抽泣著對慕清寒道歉道：“對，對不起……我，不該大聲說話，不該扔你……我隻是很害怕，害怕我會一個人……嗚嗚嗚……”
其實無憂知道，慕清寒說的事實，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隻是她很怕，很怕娘親會離開她，如果連娘親都不在了，她不知道她應該去哪裏，還能去哪裏，她一個人要怎麽辦才好，她從沒有想過這些問題，也不想去想這些問題。
從小到大，她隻有娘親，她一直以為娘親是可以陪她一輩子的……
看到無憂哭的這般傷心欲絕，慕清寒竟也覺得是自己做的有些過分了。
她那麽固執，那麽愛她的娘親，現在一下要讓她接受這麽殘酷的現實，確實有些強人所難。
慕清寒暗暗地歎了一口氣，道：“抬起頭來。”
無憂聽話地抬頭，眼眶裏的眼淚一顆一顆地滾落。
慕清寒的語氣輕柔，“不許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待會你娘親醒來看見你這幅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還不得擔心死了？”
滿意地看著無憂抽抽搭搭地止住了眼淚，又自己擦了臉，那乖巧的模樣讓慕清寒的心都柔化了，他輕言細語道：“你冷靜一點聽我說，就算你娘親不老不死，你也不能永遠跟她在一起，你今後會有自己的生活，你會嫁人生子，會有自己的人生，你們遲早是要分開的。你餘下的人生階段，大多數時候都是你娘親不能陪你經曆的，全要靠你自己麵對，害怕和軟弱是最沒用的，因為這幫不了你任何的忙，隻能加快生活擊垮你的速度，你要堅強，要學會獨立，你娘親也是希望你能過的開開心心的，而不是愁眉苦臉的對不對？”
無憂不知所以地望著慕清寒，一時間竟被他這一串話給驚的忘記了抽泣，一張布滿淚痕的小臉上全是不解，那模樣怎麽看怎麽可憐。
可慕清寒看在眼裏卻有些哭笑不得，這丫頭怎麽連哭都是這幅傻乎乎的模樣？
他頓了頓，才說：“其實，除了你娘親之外，也還有其他關心你的人。”
無憂仍舊有些迷糊，問：“還有？”
慕清寒點點頭，“是，還有，”剩下一個我字已經到了嘴邊，但他還是改了口道：“還有石頭。”
“那，那寒哥哥呢？”無憂眨巴著眼睛，問：“寒哥哥也是關心我的人對不對？”
慕清寒並沒有正麵回答，隻道：“總之，你隻用記住，你並不是一個人。”
無憂懵懵懂懂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她其實並不能完全的明白慕清寒跟她說的這些話，但她大概明白他是為了讓她不再那麽傷心。她明白他的心意，可是現在隻是光想到以後會跟娘親分開的場麵，她就忍不住地想大哭，等到以後那一天真的來臨，她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可是，如果有寒哥哥陪在她身邊，那她大概會好過一些……
此時的無憂還未發覺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承認了她始終會跟她娘親分開的這個事實，她現在隻想多陪著娘親，能多一天是一天。
*
經過一夜的大雨，山裏濕氣更重，縱使現下皓日當空也驅不散這些厚重的濕氣。
殘留的雨珠一串一串的沿著屋簷滾落，沒入門前的泥土裏。木屋外不過兩丈開外便層層圍繞著粗壯樹木，其中不乏百年古樹。樹枝上茂密的枝葉經過大雨的洗刷，越發蒼翠欲滴，濃烈的綠色以守護的姿態包圍著這一間小小的土色木屋。
這木屋的存在確實有幾分遺世而獨立的感覺。
無憂在屋外，腳邊放著一盆剛剛洗好的衣物，她正在一件一件地拿出來，往晾衣繩上掛去。
慕清寒在她身後，微閉著眼睛，靜心吸納著這山林間自然產生的精粹靈氣。
無憂此時看上起心情不錯，至少沒有再苦著一張臉。
剛剛她娘已經清醒過一次了，無憂服侍著喂了一些米湯，還沒說上幾句話，她勉強喝下米湯之後便又睡去了。整體來看，她娘除了看上去更加虛弱之外，至少沒有生命危險了。
無憂想，隻要之後多給她做一些好吃的補一補，也許就能她娘親就能恢複過來了。
是以，她還是很開心的。
慕清寒睜開眼睛，看著麵前的無憂，她那股開心勁連他都感受到了。
他始終沒有告訴無憂她娘究竟為什麽會忽然中毒，若是被她知曉了是她自己親手下的毒，她肯定會哭的昏天黑地，說不定還會以死謝罪。昨晚她哭著說要是娘親不在了，她也活不下去了的那個情形還曆曆在目。
也罷，就讓她同她名字一般，無憂無慮的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