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夏和黎芸雲
17年前,一座深山之中,年僅五歲的男孩從昏迷中蘇醒。
他半睜著眼,明明非常清醒,卻仍舊隻是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參天的古樹將天空遮蔽,隻有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點亮了小男孩那渾濁的瞳孔。
他在不停地發抖。腦海裏什麽也沒有保存,宛若一張白紙。他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也不記得自己從哪兒來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陪伴他的隻有無盡的恐懼,對陌生的恐懼。
他用手在地上慢慢地摸索著,似乎是想找到一個支撐點。隻是,附近除了無盡的泥土與落葉,其它什麽也沒有。直到他觸碰到一根巨大的樹幹。他像是感覺到了希望一般,抬起頭來注視著頭頂那棵參天大樹,他盯著它看了一會兒,然後側過身來,匍匐在地上,慢慢地向它靠近,最後用手支撐著樹幹才勉強站立了起來。
無助的孩童一瘸一拐地在山中穿行,巨大的樹木此刻層層疊疊排列得好像一座迷宮。林間獨有的霧氣侵入他的身體,凍得他瑟瑟發抖。他隻能憑借著本能,摩挲著樹皮,慢慢行進,卻沒有目的。
突然,兩邊的枝幹上竄過幾隻猴子,蕩著藤蔓就從小男孩的頭頂上滑了過去。它們站在樹上“咿咿呀呀”地吼叫著,似乎是因為發現了一個人類小孩而感到愉悅。
男孩看著樹上成群結隊的猴子,心裏頓感一陣恐懼。它們對他搖晃著尾巴,手舞足蹈的樣子,似乎很興奮。
其中一隻對著他呲牙咧嘴,那尖利的牙齒讓人誤以為它是要吃人。
男孩脊背一涼,害怕得尖叫了一聲,腳下一個沒站穩,居然直接就順著坡型的山體滾了下去,驚起了林間一群群的飛鳥。
他在鋪滿落葉的地上翻滾,倒並沒有感覺到有多大的疼痛,反而覺得很柔軟。這種感覺並沒有持續很久,他很快就在一個盆地似的凹陷中停了下來。
小男孩試著自己站了起來,發現雙腳在經過剛才的意外之後反而變得有力了一些。於是,他平複了一下因為慌張而極速跳動的心髒,並且開始嚐試著在山中奔跑。
雖說是跑但卻終究也沒有多快。他沿著向下的山體小心翼翼地摸索著,漸漸通過遠眺看到了一座城市。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有沒有危險,反正他在看到那些高樓大廈的一瞬間,心裏竟然感到有了一絲安慰。於是,他加快了速度向山下跑去,總算是來到了這座城市的邊緣。
他一腳跨進了柏油路,突然就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一個五歲的孩子就這樣穿梭在公路上,幸好這座城市還不發達,那個時候的汽車也不多,不然就算逃出了深山還是得撞死在這馬路牙子上。
他不知不覺間竟走進了一條商業街,他就這樣迷茫地前行著,和來往的行人相互對視。
人群向男孩投來可憐的目光。因為這樣一個衣衫不整,蓬頭垢麵,臉上甚至還粘著一片樹葉子的小孩不是乞丐就是被人販子拐賣的兒童。
不過可憐歸可憐,卻也沒有一個行人停下來給這個孩子買一口飯吃.……
正午太陽熱烈的光芒肆虐著大地,而小男孩還在街道上晃悠。炎熱、疲憊、饑餓,對一個五歲的孩童來說是致命的。發軟的雙腳終於無力再支持這副軀體,男孩腿一軟,雙眼一黑,終於暈倒在了一家服裝店門口。
服裝店的老板娘黎芸雲剛準備出來扔垃圾卻發現了這個男孩,她嚇了一跳。出於本能,她報了警,並將孩子送往了醫院。
警察立刻在局裏立了案,並認定這是一起拐賣兒童案件。在親子數據庫裏進行過比對後,卻沒有發現與男孩配對的家庭,於是他們不得不擴大搜索範圍,並在方圓內進行調查詢問。
黎芸雲就這樣一直照顧著男孩,等待著警察最後的結果。她看著昏迷在病床上的孩子,心裏感覺突然打開了什麽開關,有一處僵硬的地方開始變得柔軟起來。
其實,她最近才剛剛失戀。就因為她的職業關係,過於傳統的男友覺得她做生意一直會和其他男人接觸產生了種種誤會,而無法接受最終提出了分手。可對方殊不知她隻賣女裝,也隻招待女性顧客。缺乏溝通和理解以及三觀上的不同導致了兩人最後無法走到一起,這讓年輕的黎芸雲不禁對愛情產生了懷疑和偏執,認為所以人都無法理解自己,從而變得孤僻了起來,搞得服裝店這兩天生意也很慘淡。
她其實很想回到以前開朗的性格,隻是缺少一個紐帶。現在,她感覺她找到了那根紐帶。
經過三天的排查對比和盡力搜尋,警方表示對男孩的身世無能為力,隻能將其寄養在福利院不了了之。而黎芸雲這次做了個大膽的舉動,她決定領養這個孩子。
在簽訂完所有手續以後,她就帶著這個小男孩回了自己家,並給他取名為黎夏。
黎夏剛開始是個很內向的孩子,也不愛說話,似乎這個世界跟他沒什麽關係。但可能正是因為黎芸雲領養了他,才改變了他。
黎芸雲似乎是將對於愛情的那份精力全拿出來付諸給了男孩,可以說對他的照顧是無微不至的。黎夏雖然剛開始沒有完全接受,但久而久之,在不經意間也受到了感染,開始對這個世界充滿信心,他開始認真學習就近可以學習到的一切,一點也不放過。(包括後來懶惰的情緒也是學來的,人類世界害人啊)
隻是他在山上的那段經曆他卻從未對別人說起過,就連雲姐也沒有。那段黑暗似乎被他永遠地封鎖在了心底的某個角落裏,用嬉皮笑臉和滿嘴的騷話來掩蓋這份恐懼。他雖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但就現在看來也已經沒有太大的所謂了。。
有的時候獅子不是不開口,隻是開口的一瞬便是咆哮世間。黎夏現在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獅子,還是綿羊。
當雲山書院向他正式發出邀請的時候,他確實有過猶豫,因為那份猶豫是屬於雲姐的,正是有了那份猶豫,他才覺得這輩子沒有對不起雲姐,至少.……還為她猶豫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