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特殊備註

  沈良州坐直了身體,他聽著電話里的聲音略微有點耳熟,也沒細想,他只看著顧嬈。


  她從眉間和唇畔不經意間流露出笑意。悠悠然翹起一條腿,裙擺微微滑落,小腿的曲線修長優美,勾起腳底一抹紅。


  聽說,小姑娘都喜歡給意義獨特的人加獨特的備註,以此表示對方身份特殊。


  雖然「小可憐」聽上去不是什麼曖昧的綽號,但也不能否認,那人在她心裡的地位。


  沈良州眸色沉了沉,他面無表情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味道刺激著喉管,讓情緒平復了許多。


  顧嬈一掛電話,就覺得周圍的溫度似乎又降了幾分。她一抬眼就撞進了他的眸底,他陰鬱得讓人頭皮發麻。


  又怎麼了?

  顧嬈眉心突突地跳,她真是忍他好久了,特想拽著他的領帶揍一頓,然後好好問問他,她哪兒得罪他了嗎?他好像有找她麻煩惡趣味,而且樂此不疲。


  顧嬈神色複雜地盯了沈良州半晌,在心底千迴百轉,最後磨出來一句:「沈先生,我偷你家大米了嗎?擋你wife了嗎?」


  她說完,又覺得這話有問題,默默地嘀咕了一句,「不對,我不胖。」


  「嗯?」沈良州怪異地看著她。他攢在眉間的陰翳,忽地一掃而空。


  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那既然我們無冤無仇,你怎麼好像一直看不大慣我?」顧嬈很是費解地睨著他,微挑的眸子勾著點懊惱的味兒,「我們肯定有過節。」


  沈良州見她推測到蓋章一氣呵成,有些哭笑不得。貌似認識以來,冷艷得讓人退避三尺的就她一個吧。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得出的結論,他討厭她。


  而且聯想力這麼豐富,怎麼也沒見著她看透他那點心思。


  顧嬈慢條斯理地起了身,裙角悄無聲息地旋開一個弧度,她的手撐在桌面上,「怎麼著,你也得給我個理由吧,我死不瞑目啊。」


  她的頸修長優美,手臂纖細白皙,傾身時若有似無地淡香又纏了上來。她微彎著身子,從後背到腰線,從人錯不開眼,她這個動作,實在是勾人。


  沈良州被她身上的味道撩撥得心煩。


  他往後靠了靠,錯開了眼。低垂的眸子里情緒翻湧,喉頭聳動。


  顧嬈按在桌子上的手指往回勾了下,她有點惱了,他這反應真挺像躲避瘟疫的。


  「沈先生。」顧嬈咬牙。


  「別叫我沈先生,聽著彆扭。」沈良州眉頭微蹙,他忍這個稱呼很久了,平白叫老了一個輩分的感覺。


  「良州。」他面無表情地糾正她。


  顧嬈唇角扯了扯,好像這麼喊他名字更彆扭吧。他不知道這種叫法很肉麻嗎?


  她也沒心思跟他瞎掰扯,忽略掉這詭異的問題,她的手指扣了扣桌面,「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沈良州也不搭理她。


  顧嬈僵持著這個姿勢,腿站得有點發麻,她自己覺著沒趣兒,打算坐回去的時候,他又掀了掀眼皮。


  「對你有意思,算不算是個好理由?」沈良州冷不丁地搭了腔。


  顧嬈忽地笑了笑,大約沒把沈良州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往心底放,「您不是要跟我說什麼,『愛之深,恨之切』,所以特喜歡隔應我吧?」


  得,一句話,她還是沒聽進去。


  不過他都說出來了,總不能打個哈哈過去吧,真不是他的風格。


  「我認真的。」沈良州抬了視線。


  目光相撞的瞬間,周遭的嘈雜聲響似乎都消弭了。


  他的眸色清冷,略微有些細長的雙眼微微上挑,涼薄的唇泛白,黑色的襯衫穿得一絲不苟,氣質非凡。


  顧嬈只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氛圍里。


  怎麼說呢,頂著一張好看到犯規的臉,流露出這種似真似假的深情時,她毫無抵抗力。


  顧嬈忽地錯開眼,想要說些什麼打破這怪異的氛圍。


  然而她剛要直起身,沈良州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她聳了一下,身體隨著慣性又往前傾斜了點。


  他牢牢地把她釘在這裡,阻止她離開。


  「你沒什麼想說的嗎?」他壓低了的聲音富有磁性,清晰地落入她的耳中。


  霓彩陸離的燈光往他們身上晃,她看著他深邃地眸子里折射出亮色,某一瞬間,心跳慢了一拍。像是被細絲無聲無息地裹住了手腳,纏著人下墜。


  也僅僅是那麼一瞬間,顧嬈恢復了清明,她看著他,有點冷淡,「我特別不喜歡別人開這種玩笑。」


  顧嬈抽了抽手,他手勁兒大,她掙脫不了半分。


  「我說了,我沒開玩笑。」沈良州盯著她,一字一頓。


  顧嬈挺想笑,他意態輕慢地坐在那兒,她陪他僵持著這個彆扭的站姿,這看著一點都不像表白,更像是調戲。


  果然,她哥哥的哥們沒幾個好東西。


  「那你能不能先把手撒開。」顧嬈微微眯了眯眼,上挑的眸子里染上些許不耐,「我腿麻了。」


  沈良州靜默了幾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判斷她這話的真假。不過他似乎被說動了,正要鬆開手,不遠處隱約傳來聲響。


  有點耳熟,似乎是剛剛電話里那個。


  沈良州正欲鬆開的手又攥緊了。


  顧嬈也聽到了。是祁晏,跟他朋友在說些什麼。他們的聲音在烏泱泱的一樓里,勉強能聽清。


  「嘛呢你?」身形硬朗的男人爽朗地笑了笑,拍了拍祁晏的肩膀,「不仗義啊你,是沒談完就想走,趕著去見哪兒個情兒?」


  「真不是。」祁晏壓低了聲音警告了句,「老楊,你說話注意一點,就我一發小。」


  「呦,你這還挺寶貝啊。」老楊調侃了句,正要說什麼,就瞧見前面坐著一熟人。


  沈良州這桌斜對著他們,老楊打遠就認出他來。見他正攥著一妞不鬆手,人對面那位還挺抗拒的。


  老楊嘖嘖稱奇,朝著沈良州揮了揮手,「呦,這是跟誰呢?」


  沈良州掃了眼顧嬈,掂量了一下,面不改色地把話說得挺曖昧,「一妹妹。」


  沈良州挺執拗,依舊沒有鬆手。


  「行,妹妹嘛。」老楊明擺著把這稱呼想歪了,「妹妹」這叫法,在歡場上就很意味深長,挺曖昧的叫法。


  「我說你們一個兩個今晚都不正常啊。」老楊埋怨了句,「不讓我們玩你們自己倒玩起來了,一個急著見女朋友,一個在這兒會妹妹,哪個妹妹呢?」


  顧嬈半側過身,晃了他一眼。


  老楊莫名其妙地感覺自己收穫了所有人的關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只覺得一股悚然地寒氣從腳底升騰而起。


  「女朋友?」沈良州盯著顧嬈,將這三個字在舌尖把玩了一遍。


  與此同時,祁晏的視線落在沈良州的手上,半天挪不開,「什麼情況?」


  「怎麼,你們仨認識?」老楊後知後覺。


  這是什麼名場面讓他給撞上了?認識的兄弟女朋友,哦不,青梅竹馬的朋友被人截胡了!截胡的人是熟人,狗血的劇情滾滾而來。


  老楊驚覺了這個事實,忍不住腦補了無數劇情。這妞身材絕對正,長得又漂亮,放在古代就是蘇妲己啊。


  這不,已經有兩個人被迷得五迷三道,成為昏君的預備役選手了。


  「能鬆手了嗎?」顧嬈對被圍觀這事兒挺反感,可又拿他沒轍,皮笑肉不笑地看他。


  沈良州眉梢微挑,不為所動。


  祁晏眉頭凝起,就想上前。沒走出兩步留給老楊攔下了,什麼「有話好好說啊」、「千萬別衝動啊」一堆教育來了。


  顧嬈舔了下唇,她唇角微微翹了翹,慢條斯理地湊過去,猛地一把揪住他的領帶,呵氣如蘭,「那你想怎麼著啊,哥?」


  老楊被這妞大膽惹火的動作驚得一愣一愣的。


  太刺激了。


  她睫毛彎翹,倦乏地垂眸時,眉眼的弧線像工筆畫勾勒出來的一樣,氤氳著風情。薄唇微勾,是干玫瑰的顏色。


  距離太近了,仰首之間,就能唇齒交纏。


  沈良州下意識地鬆了手。


  顧嬈忽地笑了下,明目張胆地嘲笑他的退縮,她還以為,他有多愛玩呢。


  「那我可走了。」顧嬈甩了甩手。


  白皙的手腕上印上了明晃晃的一圈兒紅印子,他倒也沒攥得她有多疼,不過看著挺觸目驚心的。


  「等等。」沈良州淡淡地看著她。


  顧嬈看向他,眨了眨眼,心說還沒完了。


  「留個電話。」沈良州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老楊這才驚覺自己身邊都是神人吶,騷操作一個比一個溜,合著他沈良州跟人不熟還敢拽著人不撒手吶。


  手機號都要不出來,那可真是太丟臉了,說出去誰信。


  原本以為沈良州會碰壁,結果顧嬈蠻乖巧地接了過來,認認真真地把自己號輸入進去,填了備註。


  「你應該不給假號吧?」沈良州深邃的眸子里含著笑意。


  他問出了眾人所想。


  顧嬈也不解釋,當著他的面撥了號碼,隔了幾秒,自己捏著的手機鈴聲大作。


  「信了嗎?」顧嬈把他的手機丟回。


  沈良州點了點頭,晃了眼她的手機屏幕,蠻執著地補了句,「你還沒存。」


  在場被當做透明的電燈泡們,已經快被沈良州堅持不懈地強撩弄得窒息了。


  顧嬈似乎料定了他的不依不饒,歪了歪頭,長發柔順地貼著臉頰,約莫是在思量什麼,她也不吭聲。


  幾秒之後,她給他填了個備註。


  沈良州其實挺想看看她備註了什麼。腦子裡過了幾百種叫法,都被他一一否了。


  顧嬈卻不管這個,拎著手包勾著裙角轉過身,「還忙嗎?」


  「走了,帶你去吃日料。」祁晏被老楊的聒噪吵得心煩,這會兒對沈良州也沒什麼好臉色。


  他跟沈良州認識,生意場上的關係。不過認識歸認識,跟今天的這場景全然兩碼事。


  也沒什麼說不得的心思,就是有一種自家白菜被某隻豬看上了,這隻豬還企圖預訂,蠢蠢欲動地掐著時機等下手的那一刻。


  祁晏一刻都不想顧嬈多待,恨不得扛起她就走。


  然後他聽到沈良州在他背後愉悅地開了口:「有時間聯繫。」


  「行。」顧嬈頭也不回地應了句,及踝的長裙在腳下搖曳生姿,像微風吹皺了水面,起了波瀾。


  祁晏要炸,他捏了她一下,不滿她的回復。


  顧嬈輕笑著補了一句,「你儘管打,我一定把你拖黑。」


  「成。」沈良州涼薄的唇角微微上揚,他也不惱,「聯繫不到你,那我只好親自去找你了。」


  顧嬈的心尖顫了顫,權當做沒聽到,脫離了他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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