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女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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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祥低了頭, 小聲道:「您的瑞碳分了大半給太後娘娘, 太後娘娘卻又賜給了何昭儀。您自己只能瑞碳和銀碳混著用, 太后也……」聲音小了下去,她替自家主子感到委屈。


  「太偏心?」德妃笑道:「別只看一時。瞧瞧景和宮那位,再驕橫不也栽了么?罰俸一年, 閉門自省, 綠頭牌都給撤了。看著平日里太后寵她, 這回不也沒替她說話么?」


  吉祥附道:「娘娘說的是。皇上素來敬重太後娘娘, 若是太後為淑妃說幾句好話, 起碼綠頭牌是撤不了的。說起來, 太后雖不是皇上的親生母親, 可是也差不了多少了, 拿著長公主跟親生的一樣,就連何昭儀也跟著沾光。」


  這話倒是。宮裡寂寞,又沒有別的孩子在膝前熱鬧,一個公主竟比皇子還得寵。若是楊婉儀這胎生個兒子, 那還不得上了天。


  德妃面色微微一沉, 「那件事可是妥了?」


  吉祥忙湊上前, 小聲道:「寫信的那位私塾先生昨天被流寇所殺, 調製鴆酒的只要先生也不小心喝醉酒淹死了,一絲痕迹也沒留下。老爺說請娘娘放心。」


  「嗯。」德妃唇角微微彎起, 面若嬌梨, 「就算馬雲雙那個賤人猜到是本宮做的, 她也沒有證據。這個虧,她吃定了。」之前楊婉儀被挪去長春宮養胎,淑妃還幸災樂禍。如今看來並非壞事,起碼下起手來方便許多。即便出了事,屎盆子也落不到自己頭上來,上邊兒還有皇后呢。


  吉祥道:「娘娘,白氏洗清了嫌疑,還去長春宮謝了恩。」


  德妃笑起來十分嫻靜,可說出來的話卻是令人心驚,「去長春宮?她應該來寧禧宮叩謝本宮才是。若非本宮,她還待在勤政殿里為奴為婢,連個采女都不如。」


  吉祥道:「之前太后和皇后還看重白氏,可如今看來,這白選侍是個頂無用的。」


  德妃搖搖頭,目光落在剛才看到的那行字,朱唇輕啟:「未必。」語氣一轉,「太后的餃子宴還有幾日?」


  「回娘娘的話,還有三日。」


  *

  白筠筠坐在紅葉閣的木榻上曬太陽,已經許久沒曬過這麼舒服的陽光了。


  楊婉儀口不能言,尚且不能下床,便請皇後娘娘親自到勤政殿一趟,將她帶了出來。她猶記得,蕭珩看她要走時的眼神。


  要多欠扁有多欠扁。


  上午去皇後娘娘宮裡謝恩,皇後娘娘賞了她幾樣首飾和布料,隔幾日餃子宴的時候穿戴。春雨在一旁笑眯眯的為她裁衣裳,見她主僕二人說話,時不時的插上一兩句。


  好像一切回歸原點,好像一切風平浪靜,可是這是後宮,人世間最爾虞我詐的地方。看似的平靜,都是貪婪自利與慾望的遮羞布。


  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皇上對那麼對她。


  說對她狠吧,也不夠狠。除了日日抽籤嚇唬嚇唬她,再就是讓她干點雜活。若是真的恨一個人,早就將她無聲無息的消滅掉了。


  白筠筠嘆口氣,伏在桌上打著盹兒,似乎眼前還是那雙陰鬱的眼睛。


  蕭珩此時的確有些陰鬱,目不轉睛的瞅著青石板地面,好似還有個身影在那裡擦地。她不吵不鬧,任勞任怨,一開口就是劇本兒,隨便哪一句都比那些嬪妃們說的動情。


  蕭珩也不明白了。要說她是來魅惑君王以圖行刺,那她還躲著他。要說她不是魅惑君王,那情話說的一套一套的。說抱大腿就抱大腿,一絲兒猶豫都沒有。


  九江王就是這麼教她的?

  蕭珩撇嘴,太不合格了。


  見皇上一下午呆愣愣的看著地面,也不知尋思什麼朝廷大事,福公公扭著胖乎乎的身子獻上托盤,裡面儘是后妃們的綠頭牌。話說皇上近來極少去後宮,也不知有多少小主和娘娘託人來說情。想想那一抽屜珠寶金豆子,福公公很是難為。


  別人的也就罷了,淑妃給的他敢不收?!

  「皇上,」福公公笑眯了眼睛,「晚上哪位娘娘來侍寢,請示下。」


  帶著薄繭的手指掃過幾十張木牌,眉間依然不展,怎麼沒有她的?


  轉念一想,是了。上次她從長春宮出來就是病了的名頭,後來又被拘在後殿,自然沒有她的牌子。心裡莫名不舒坦,蕭珩揮手,「撤了。」


  *

  冬至這日,天氣出奇的冷,太后的景泰宮裡一派熱鬧,頗有一副過年的景象。殿兩旁放滿了各色花束盆栽,近前看了才知道,竟是用彩色紗綢做出來的。遠遠看去就像是真的一樣,還隱隱有香氣傳來。


  皇后坐在太後身邊,與另一側的何昭儀笑著說話兒。德妃逗弄著剛剛病癒的長公主長華,與一旁的裴昭容和楚婕妤聊著尚工局剛做出來的時興首飾。何才人不敢往太後面前湊熱鬧,又不屑與一群選侍在一起,便同侯婕妤張婕妤和孫嬪一處。


  楊婉儀氣色比那日見面時好許多,只是面上冷冷的,跟誰也不湊熱鬧。進了殿給太后皇後行了禮,與白筠筠微微點頭算是打個招呼,便自顧自的坐在一旁。有品級低的小主上前請安,也是淡淡的一點頭,便垂了眼皮子繼續吃桌上的果脯。


  楊婉儀這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太好,也就是眼下有身孕,太后和皇上遷就她,若是沒有身孕也不知會是什麼樣子。聽聞楊婉儀吐得厲害,整日以葯為食,唯獨喜歡吃些酸果脯。之前一天能吃一碗,盛大夫說這般吃法傷脾胃,楊婉儀不聽,後來還是皇後下令,一日只許供應一些小碟。


  這才了了事。


  今日淑妃沒來,太后的目光時不時掃過前排的那張空位,面上不太好看。


  淑妃可不是個蠢人,背後必定有事。白筠筠靜靜坐在角落裡,默默咂摸殿內一個個的小群體。在後宮這個地方,熱鬧湊得多,未必能交到知心的人。熱鬧湊的少,興許比湊熱鬧還要活得長。


  皇上與楚王一同進了殿,眾人起身行禮。蕭珩今日心情不錯,揮手叫了起。


  太后見楚王來了很是高興,招呼他到自己身邊坐下,隨後叫宮婢們上餃子。


  「今日這餃子可是有來頭的,哀家命人做了一百種餡子。哀家賣個關子,先不說有什麼餡,過會子你們猜猜,猜對了哀家有賞。」笑著吩咐身邊的玳瑁,「去,把我的寶匣子拿來。今日淑妃不來,可是損失大了。」


  此話一出,殿內笑成一團。太后的宴席淑妃不來,這就是不給太後面子。太後面上笑著,心裡必然是不樂意的。


  兩歲的長華長公主像個毛球一樣撲進太后懷裡,一面往身上蹭著,一面奶聲奶氣的道:「皇祖母,長華也要。」


  太后愛撫著孩子的後背,「祖母的好孩子,自然有你的份兒。一會兒祖母給你挑,可好?」


  長華長公主嬉笑著從太后懷裡出來,又鑽進旁邊楚王懷裡,抬著小腦袋撒嬌:「你給長華挑,可好?」


  楚王愛憐的將長華擁進懷裡,滿口答應:「好,當然好。長華喜歡什麼,皇叔都給你弄來。」


  蕭珩笑著睨他一眼,嗔道:「就你最寵著她。」


  楚王笑笑,沒言語。莫說後宮,就連前朝大臣都知道,楚王對皇上唯一的公主有求必應,寵的就差上天摘星星了。


  德妃笑道:「太後娘娘,不如把淑妃妹妹那份兒賞賜給楊婉儀,誰讓咱們的楊婉儀是雙身子呢。若是以後皇子出來怪您不給他一份,說您偏心可怎麼辦?」


  太后一聽皇子二字,頓時喜上眉梢,「好,德妃說得好,哀家便給楊婉儀雙份。」


  楊婉儀尚未來得及謝恩,門外傳來一聲嬌嗔,又軟又綿,「太后,臣妾的那份可捨不得給別人,臣妾要自己拿回去供起來。德妃姐姐既然有心,不妨把自己的給楊婉儀。」話音剛落,只見淑妃進了大殿。


  一身紅色宮裝,上面點綴著珍珠流蘇,裙擺用金線綉著五彩尾翼,隨著裙擺的晃動流光閃閃。面上絲毫不見頹廢之色,反倒艷光四射,猶如髮髻上的驚鴻如意簪子,令人驚艷。與數日之前的萎靡全然不同,此時精氣神兒十足。


  不等太后和皇上問話,淑妃上前款款請了安,道:「皇上,太後娘娘,莫要怪臣妾姍姍來遲。臣妾今日有喜事稟報。」


  皇上既然發了話,白筠筠自然是留牌子。見她神色由悲轉喜,一聽留牌子又由喜轉悲,蕭珩心裡終於舒坦些。勤政殿里奏摺堆成山,蕭珩把剩餘的事交託給太后和兩位妃子,便起身離開安和殿。


  幾十名秀女,留牌子的共十二人。太后仁慈,想到這些花兒一般的女子日後進宮,再想見見親人可就難了,於是格外開恩,令入選秀女在家過完中秋再進宮。


  今日八月十三,後日中秋節,白筠筠掐指一算,在侍郎府里還得住三天,有些事得下手準備了。


  坐在回府的小轎上,白筠筠閉目養神。今日殿內場景,一幕幕在她眼前掠過。皇上這般厭惡她,卻還是留下了她,給了七品選侍的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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