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權力膨脹了內心
彭長宜爭辯說:「從理論上來講,您這話一點錯都沒有。」
王家棟知道他不服氣。
彭長宜繼續說:「不說別的,就說愈大拆收購榮曼公司這事吧,這個項目從開始就是我督辦的,他是不是該跟我打個招呼?不但不打招呼,還……還做了一些有損於企業的事,跟您說句良心話,我從來都沒沾過這個企業半分好處,說真的,對企業,政府操什麼心了,除去拔毛以外,我從不認為給他們做過什麼,他倒好,好端端的一個利民的項目,現在搞成這樣!原來幾分鐘一趟車,現在十多分鐘甚至二十分鐘才等來一趟車,老百姓能不罵街嗎?」
王家棟說:「現在還是榮曼經營吧?」
彭長宜說:「本來就不該是別人來經營,但這麼一折騰,榮曼也沒有心思經營了,愈大拆也沒最後過戶,因為剩下的那部分錢遲遲還沒給清。那天我給榮曼打了個電話,我說讓她去找愈大拆,要麼將原先他支付的那部分錢連本帶利還給愈大拆,合同作廢,要麼催他給清餘下的款項,愈大拆安插在公司里的人整天不干事不說,還鬧事,拉倒車,再這麼下去,我看公交車就得全部趴窩。」
王家棟說:「這個國慶做得的確有點過分,他不該摻和這事。」
「何止不摻和。」彭長宜憤憤地說道。
彭長宜說:「反正和我沒關係了,我也不再糾結這事了,不是我不容人,是實在沒人可容。」
王家棟點點頭,說道:「理解。」
接著,他們圍繞著彭長宜這次職位變動的事,又探討了亢州和錦安政壇上的一些事情,儘管王家棟早已退出政界,但他從來沒有放鬆過對政界的關注,沒有放鬆過對錦安的關注,他說:「你將來就是到了錦安后,也是要格外注意的,儘管關昊對你印象不錯,但關昊畢竟是市長,對於人事問題,尤其是對你的問題,他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涉,所以,最好是不找事,少找事,老老實實地忍著。錦安,又高了一個層面,到了這個層面的幹部,個個都是精英,好多都是從基層上來的優秀幹部,岳筱本身就是從基層上來的,對基層的事他門清。所以,你在錦安,要想進一步出人頭地會很難,這種情況就要保持現狀,維持現狀,工作以不出事為準。」
彭長宜說:「那些我不想了,反正我比他年輕,怎麼也熬得過他。」
正說著,寇京海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來了,他直接把從飯店帶來的熟食送到廚房,然後手裡拎著兩瓶茅台酒和兩條中華酒就進來了,將東西放在桌子上,跟王家棟說道:「孝敬您老的。」
彭長宜說:「什麼孝敬您的,你分明是假公濟私,順帶著自己喝。」
寇京海說:「我跟你說,我今天就是不喝我帶的酒,就是不喝這個牌子的。」
王家棟說:「只要你們都好好的,我比喝什麼好酒抽什麼好煙都高興。」
三人在一起聊到很晚才散。彭長宜給老顧發了一條信息,告訴老顧讓他早點休息,不用惦記接他了。
彭長宜是寇京海送他回住處的,寇京海又在彭長宜的住處呆到了十二點才走。
送走寇京海后,彭長宜這才想起了舒晴。
儘管已經半夜,但彭長宜還是給舒晴撥了一個電話,因為他從錦安回來的路上已經跟她說好晚上給她打電話,不論多晚,舒晴都會等他,這是他們交往以來的慣例。
彭長宜撥通了她的電話,響了兩三聲后,舒晴才接通,彭長宜笑著說:「睡了?」
舒晴懶懶地說:「就是眯著呢,也沒有真正入睡。」
彭長宜溫和地說道:「怎麼還不睡?」
舒晴說:「有個男人跟我說,說晚上給我打電話,他電話不來,我不放心,所以不敢睡。」
彭長宜糾正她說道:「不是有個男人,那是你男人!」
舒晴不好意思地說道:「去你的,說不定將來你是誰的男人呢?」
「嘿,你怎麼這麼說?你可不能嫌貧愛富啊,我剛遭遇政治挫折,你就想拋棄我另覓高枝?你就不怕我受不了這雙重打擊,一時想不開去卧軌自殺?」
舒晴咯咯地笑了,半夜聽著這幽默詼諧的典型的彭式風格的語言,姑娘的睡意就煙消雲散了,她說:「別得了便宜賣乖了,沒聽說剛提副市長就去自殺的,那我們的組織部門也太失職了。」
彭長宜一時沒理解她的話,就問道:「他們怎麼失職了?」
「你說吶?這個人明明患有嚴重的心理疾病,卻還提拔他當副市長,且不說每年要掌握的身體健康情況他們沒掌握,就是一年一度的班子考察中,他們就沒有發現這個同志的心疾嗎?最起碼從談話中也能發現一二吧?你說他們不是失職是什麼?」
「哈哈,你真損,敢這麼詆毀你男人。」彭長宜大笑。
「男人男人真難聽,我說副市長同志,你就不能換個稱呼嗎?」
「什麼稱呼?老公?我可跟你說,不許你這麼稱呼我,將來真把我叫老公了你就哭去吧。」
舒晴笑了,過去,老北京的人都習慣跟宮廷里的太監稱為「老公」,也就是宦官,在一些地方尤其是南方,老公是對丈夫的昵稱。舒晴反駁他道:「那我也不跟你叫男人。」
「為什麼?」
「男人,從氣勢里就能看出大男子主義,看出對女人的絕對控制,所以,我偏不叫你男人。」
彭長宜忽然想起了什麼,說:「你可以不叫我男人,但我再一次跟你說,我一定要當你男人,當定了!」
聽彭長宜這麼說,舒晴想起彭長宜第一次說這話的情景。那還是今年頭春節,舒晴放假回到北京,由於舒晴的父母先她幾天回了東北老家,舒晴要在年三十趕過去,跟父母會合,她買的是頭天晚上的車票,彭長宜不放心舒晴夜裡趕火車,就從亢州特地趕過來給她送行。晚上,他們在一起吃了飯,喝了一點酒,分別在即,兩個有情人理所當然地燃起了愛情的火焰,情濃處,彭長宜就有些把控不住自己了,好在舒晴保持住了女孩子最後的矜持,她吻著彭長宜,再次以「腰部愛情」溫柔地拒絕了她,記得她委婉地表達的自己的意思,想把最美好的東西,留給最美好的時刻,那樣更完美,更踏實,即便兩人將來不能在一起,也不會心存愧疚,背上心理負擔。彭長宜是誰呀,他當然會尊重她的,而且她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不想彼此有什麼愧疚,他當時說:「好吧,我尊重你的意見,但是從今往後我希望你記住一個事實,我彭長宜,要當你的男人!當定了!」
所以,聽彭長宜今晚又這麼說,姑娘的心裡當然是甜滋滋的,她嬌嗔地說道:「不理你了,半夜還不睡覺,是不是今天晚上光顧著別人的祝賀了,就忘了我了?」
彭長宜說:「我哪敢忘了你,你可能不知道,在我從政的生涯中,每當職務有變動的時候,其實我內心都的沒有底的,也可以說是孤獨的,因為從最初升遷的時候,老部長就囑咐我,儘可能地不要接受別人的誇官,這個時候,最好老老實實呆在家裡,關了手機,哪兒都別去,讓自己保存冷靜,免得在人前得意忘形。因為你得意的時候,就會有人失意,所以,我從不敢在這個時候公開大膽地接受別人的祝賀,這個時候,我唯一可以說說心裡話的人就是老領導了,我也只能跟他呆到這個時候。」
聽了他的話,舒晴說道:「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對王部長的感情,我原來一直把你定位在有情有義的份上,念及他當初對你的提拔,現在看來我錯了,他對你的影響是這樣細緻入微。」
「是的,你說的非常正確,我剛從鄉中學調到組織部的時候,也是剛進入官場,那個時候還什麼都不是,他就有意識讓我先從學規矩開始,學習官場的規矩,學習做官場中人。那個時候我還有些不以為然,規矩,有什麼好學的,我上學就是個遵守紀律的學生,畢業后就當了教師,這都是有規矩的地方,後來才知道,官場的規矩,是官場中人最最基本的功夫,基本功不紮實的人,以後在仕途這條路上是很難走穩、走長久。我剛當上北城區主任的時候,他擔心我把握不住自己,因為主任是財政一支筆,你知道他怎麼跟我說嗎?他說當官要細水長流,只有細水長流,才能完美地走到最後,一個人的財命是註定的,如果提前支取了,就會完蛋的快,後來,我到三源,他又是這樣跟我說的,還給我掰開揉碎講了細水長流的好處,耐心地給我算賬,說,現在國家給一個正處級幹部的工資也是很高的,這些工作足夠用了,兩個人養一個孩子,絕對比普通人要生活富裕多得多,如果要是成為一個貪污犯,不但要把吃進去的吐出來,還要被雙開,工資也沒了,什麼都沒了,孩子也會因為你是貪污犯而受到歧視……」
說到這裡,彭長宜忽然不往下說了。
舒晴看不到彭長宜的表情,說道:「太對了,你太幸運了!」
彭長宜嘆了一口氣,說道:「是啊,但是部長自己也沒想到,教育人的人,自己卻栽在了這個問題上,這也是他直到現在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羞於見人的根本原因,如果不是他的孫子,我估計他可能都過不了自己心裡的這道關……」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是彭長宜第一次跟別人說起這個話題,看來,他的確把舒晴當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了。
舒晴說道:「我在亢州的時候,就聽人說,他在經濟問題上……並沒有太大的數目……」舒晴小心地措著辭。
彭長宜嘆了一口氣,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太沉重,太憋屈……好幾年了,從來都沒跟任何人談論過,要不是你,我這一輩子都不會提起。」
舒晴了解彭長宜的心情,更了解他跟王家棟的感情,就寬慰道:「無論他現在什麼樣,無論他做了什麼,但是他對你的教導都是正確的,這不影響他是一個出色的園丁。」
彭長宜笑了,長長出了一口氣,說道:「寶貝,你說得太對了,我就是這麼認為的,也是這麼做的。事實上,儘管成為現在這樣,但對我的呵護一直都沒停止過,有一次他跟我說過,似乎他沒有資格再當我校長了,但最起碼可以給我提醒,還讓我汲取他的教訓。」
舒晴說:「他能這樣說很難得,可以讓你終身受益。」
彭長宜說:「我不但終身受益,我還會終身尊敬他,我現在遇到什麼困惑的事,還是習慣去找他,跟他磨叨磨叨,每次都能從他那裡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的確是我的良師。」
舒晴說:「你今天晚上一直跟他在一起?」
彭長宜說:「是啊,我在他家喝了酒,後來老寇去了,我們從他家出來后,老寇又到我這裡繼續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他剛從我這裡走。」
舒晴說:「幾次我想給你打電話,感覺到你應該不方便接電話,所以就忍住沒打,我還沒向你表示祝賀呢?」
彭長宜笑了,說道:「說實在的,真沒有什麼可祝賀的,只是換了個崗位而已,再說了,這個副市長是領導讓我給別人騰地方,順帶著給我的安慰獎而已,換句話說,是撿了個便宜而已,沒什麼值得祝賀的,要是把這個當回事的話,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舒晴笑了,說道:「你這個便宜在哪兒撿的?告訴我,我也去那兒找找去。」
彭長宜也笑了,他說:「對了,我今天去你大師兄那兒了,他跟我說起了你,你猜他跟我叫什麼?」
「叫什麼?」
「他跟我叫師妹夫,是不是你跟他說了什麼?」
舒晴不好意思地說:「有一次他來研究室讓我幫助找一份材料,也不知道他聽誰說的,就問起我跟你的事,在真人面前,我不好迴避,只好承認了。」
彭長宜問道:「必須承認,我知道他目前也是單身。」
聽彭長宜這樣說,舒晴不由得想起孟客曾經還將關昊作為競爭對手的事,眼下彭長宜也這樣說,心想,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總是善於將靠近自己女人的男人當做假想敵?她就說道:「你多慮了,儘管他目前形式上是單身,但據我所知,他早就有了自己所愛的人了。」
「哦?誰?」
舒晴說:「你還是別關心人家了,說說你自己吧。」
彭長宜說:「我自己怎麼了?哦,你的意思是不是說咱倆的事?」
舒晴囁嚅說:「這樣說也成立吧——」
彭長宜笑了,說:「原來我沒有考慮咱們的婚事,是因為一來在上學,二來不知上級怎麼安排我,現在,這些問題都明確了,的確到時候了。」
舒晴的心兒歡快地跳了一下,說道:「到什麼時候了?」
彭長宜說:「到了我們該往一塊兒湊的時候了。」
「往一塊兒湊?」
「對呀,你還有什麼異議嗎?」
「異議到沒有,怎麼感覺這麼浪漫的事情被你說得一點都不浪漫了——」
「哈哈,同志,你跟一個沙漠中人談浪漫?那不是對牛彈琴嗎?」
「好了好了,越說越變味兒,你說,我們該怎麼……往一塊湊?」
「哈哈。」彭長宜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被自己影響了,他說:「這個事涉及的問題很多,但主要的問題就是我們把家安在哪兒?你也想想這個問題,等咱們見面后再議,的確該往下進行了,我等待的太久、太久了——」
舒晴笑了,說得:「好像你很委屈?」
彭長宜說:「我當然委屈了,我等了這麼久,等得急火燎燥的,可能到了那一天,我就更不知道什麼叫浪漫了,那是年輕人的事,是你們女孩子的專利,我浪漫不動了,早就心急如火,每次看到你都痛苦不堪,不知你從哪兒整出個『腰部愛情說』,就跟孫悟空給唐僧畫得圓圈一樣,一下子就把我框住了,讓我不能輕舉妄動……」
舒晴見他再說下去就沒有正行了,就趕忙攔住他,說道:「就是不讓你輕舉妄動,讓你知道珍惜……」
彭長宜更委屈了:「我太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唉,你真心的狠……」
「好了,別裝可憐了,男人,得到就不知道珍惜了,我就要等到那一天……」
彭長宜說:「等到那一天你就不怕我天崩地裂?」
舒晴的心兒跳了起來,她嬌嗔地說道:「天崩地裂也要等。」
彭長宜說:「沒問題,我會耐心地等下去,只是,如果我真的等成了『老公』,到時你可別後悔……」
「越說越沒正行了。」舒晴嬌嗔地說道:「我記得羅曼羅蘭說過這樣一句話:婚姻的唯一偉大之處,在於唯一的愛情,兩顆心的互相忠實。也許,男人們總是不理解婚姻對於女人意味著什麼,我感覺這句話道出了女人對婚姻全部的嚮往。」
「我的天呀,那個姓羅的人到底是什麼東西,總是整出這些治人的理論,我今天鄭重告誡你,以後你少搭理他,更不許再引用他的混蛋理論了!」
「哈哈哈。」舒晴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彭長宜嘆了一口氣,說:「寶貝,你不懂,有時男人對婚姻比女人更需要……」
就這樣,兩人隔著茫茫的夜空,說著戀人之間有可能說的情話,全然沒了睡意……
與彭長宜的低調相比,朱國慶卻沒有彭長宜這麼多的顧忌,也許,這一天他等得太過漫長了,所以,就在彭長宜跟王家棟寇京海小聚的時候,在亢州最好的酒店裡,愈大開做東,邀請了姚靜在內的好幾位亢州知名的企業家,給朱國慶慶賀,慶賀他榮升市委書記,朱國慶心花怒放,春風得意,自然就沒少喝。
愈大開從今晚開始,不再稱呼朱國慶為市長,也不稱呼他現在的職務,而是直接稱呼他為「老大」。
朱國慶似乎對這個稱呼很滿意,他僵著舌頭說:「這個稱呼只限於咱們內部,可是不能在外面亂喊的……」
眾人點頭稱是,齊聲附和。
至此,朱國慶如願以償地坐上了亢州頭把權力交椅,開始的十多天里,忙於接受各路人馬的朝拜和祝賀,只是他沒想到是,他的命運有如李自成,李自成進京后,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帝,成了中國封建歷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他的大順也隨他的敗走而消亡。而朱國慶,也在不久以後一場突如其來的事件中落馬,成為錦安乃至全省範圍內最短命的市委書記,從此他的政治生涯被蒙上陰影,這場突如其來的事件,震蕩了亢州整個官場,至使書記、市長等多人被免職,亢州,再次成為全市、全省乃至全國的焦點……
只是,此時正在興頭上的朱國慶,絲毫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一段時間以來,岳筱對他的看重甚至嬌寵,膨脹了他內心對權力的追求,為了坐上市委書記的寶座,他不顧原則,討好上級領導,只要是領導打招呼的事,他無條件地去辦;在工作上,他好大喜功,加緊步伐大搞形象工程、面子工程,全然不顧本市實際,超前謀划,超前邁步,不顧老百姓的接受程度,不管老百姓的訴求,強硬推進工貿園區的建設,這樣做的直接後果就是引發了後來載入亢州史冊的第二個「牛官屯事件」,這是后話,容日後再表。
第二天天還沒亮,老顧就來接彭長宜,彭長宜似乎還有些迷迷瞪瞪沒睡醒似的。老顧知道他昨晚一定和王家棟聊到了很晚,便沒有跟他說話,想讓他在車上繼續睡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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