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在駛過一片居民區時,慕柯感到一絲詭異,放慢了速度。
街道一切如常,燈光明亮,穩定沒有閃爍,道路兩側的房中安靜,但偶爾會傳來一些充滿生活氣息的呼嚕聲。街道上沒有人經過,但這在凌晨三點鐘並不是一個奇怪的現象。
但奇怪的是,在慕柯的眼裡,這裡沒有任何的靈魂,也沒有死神存在。太過於空曠了。
「玄奴,玄奴……走慢些,我追不上你。」風裡傳來的一道聲響撞進了慕柯的腦子裡,讓他猛地按下剎車,剎車片收緊的聲音劃破了這一聲聲陰冷的呼喊。
「出來。」慕柯冷冷地說道。
一陣風逆著街道原有的風向,將幾片落葉卷到了慕柯的車輪下,一個漂浮的靈體也在空氣中顯現出來。
「玄奴.……」一個身著古袍的男人笑著叫道,「好久不見。險些沒有認出你的人形,好在你那純黑色的魂魄還是極易辨認。」
「你應該在第十八層地獄。」慕柯迅速做了一個判斷,同時糾正了這位「地獄老友」話里的一句錯誤,「我沒有魂魄,只是一片氣生出了神識。」
「你莫不是忘了十八層地獄與魔淵之間的縫隙,」那靈體回答,「你還記著我,就不枉我吞噬了幾片蠻人的魂魄和他們的鬼差的力量,味道有些新鮮。」
慕柯並不在意後半句話,反而思索了一會兒,說:「你沒有告訴過我你的名字。」
「你過去什麼時候在意過名字?」靈體說,「黎,我叫黎。我以為我們這些十八層地獄的惡鬼在地府里都還算得上有名有號。」
黎笑了笑,露出貪婪的異乎於常人的鋸齒形的尖牙來,黑氣參雜著血紅的氣息繚繞在牙尖。
「你記得你從哪裡來,那現在就該回去了。」慕柯說。
「回去做什麼?守著你的那個金劍看嗎?它可不如你這個能懂人言的小可憐兒。」黎說著,靈體又更實了幾分,到了慕柯僅用這副肉體的眼睛就能看見他的地步。
地獄第十八層的惡鬼都是些人間千年來最窮凶極惡之徒,但同樣的,窮凶極惡之徒死後,靈魂的力量被邪氣浸染反而壯大幾倍,化為實體不是難事,這倒讓慕柯好奇他為什麼要吞噬魂魄。
一陣強光打在黎的身上,卻沒有穿透它。黎又朝著慕柯笑了笑,在那張被地府的油鍋燒得一片凹凸不平的臉有古怪異常。
慕柯轉目看去,這一強光是來自一輛人類轎車,高速行駛的轎車車主看到路中央這兩個人沒有躲開的跡象,而他瘋狂地踩下剎車,但在這樣的高速下絕不能避免撞傷兩人,只能歇斯底里的按下喇叭,渴求道路中間的兩人能躲開。
黎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有褪去,他直勾勾地盯著慕柯,慕柯想要移動,發現自己一時不慎被困在了黎構建的陣法之中。
腳下的法陣也不再隱藏,而是升起一陣陣的張牙舞爪黑煙,明目張胆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汽車刺耳的喇叭聲衝刺而過。
但飛馳的轎車沒有撞上兩人,而是徑直穿過了兩人的身體,又滑行了三十英寸遠后終於停下,司機摔在椅背上瘋狂地喘氣,花了十多秒平復自己后,才探出車窗轉過頭去觀察剛才看到的驚險的一幕。
可當他重新朝遠處望去,那裡什麼也沒有,就像他來時的路以及即將朝前繼續走的路一樣,空蕩蕩的,風把幾片落葉卷到了路中央。
他有那麼一瞬間以為自己行駛到了地獄,直到居民樓里傳來了混雜著各種低俗辭彙的罵聲,不留餘力地詛咒著大半夜在路上瘋狂鳴笛的司機,他才被拉回了現實。
慕課在轎車穿過陣法的一瞬間,升起了一道屏障將自己和黎的身形隱去。
腳下的陣法依然生長著黑煙,但黑煙之中,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和更加濃郁的黑色開始湧現,在陣法上刻畫出龜裂的痕迹。
慕柯看向黎,「如果你不願意回去,我會把你送到你最終的歸宿。」
在第十八層地獄受苦的惡鬼的最終歸宿是什麼?那不是輪迴,是虛無與破滅。
這是慕柯尚在地府時的工作——第十八層地獄的行刑官,專職斬滅這些魂魄。
「你可沒帶上你的金劍。」黎毫無憂慮地提醒他。
「我不需要。」慕柯說著,金光與黑色的靈氣已經完全破開了黎先前刻畫下的陣法,恍若陽光衝破壓城的黑雲,被他用來刻陣的靈魂掙扎著從縫隙中向外逃竄。一時來自靈魂的藍白色的光芒大盛,但卻無法壓制住那一道道耀眼的金芒刺向黎,黑色的靈力緊隨其後,如蛇一般纏繞住黎的脖子和四肢,使他無法逃逸。
金光如最後審判的利劍般穿透黎的身軀后,凝聚在他的體內爆炸開來,黎的慘叫隨著爆炸開始,也隨著這一聲爆炸而終止。
被黎束縛的靈魂逃出了陣法,慕柯的黑色靈力化作了鮮紅的火焰,將殘餘的黑霧燃燒殆盡,散出噼里啪啦這響聲以及帶著幽臭的焦糊。
但這也僅僅只是在慕柯所隔絕出的空間中進行,等到火焰在燃盡燃料后熄滅,慕柯撤去了屏障,平滑如鏡的路面上彷彿從來沒有承受過一個厲鬼的兇猛陣法,以及慕柯所燃起的地獄業火的灼傷。
就像來時的路和即將行去的路一樣,空蕩蕩的,沒有人,沒有靈魂,落葉還躺在地上,像是一片新的土地,等待著重新耕耘。
唯一剩下的問題就是,黎不該出現在這裡,他的解釋難以讓慕柯信服。
慕柯回到家時是凌晨四點鐘。他沖了個澡驅散身上的寒意后把自己塞進了被子里,如果說他對食物的口味沒有過多的情緒,那麼他對睡眠這一項活動卻還算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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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魯諾,或許你需要一杯茶或者是咖啡。」
布魯諾聽到自己的心理醫生漢尼拔關切但又因平靜而具有安撫力的聲音,身上的顫抖稍稍減緩了一些。他捏了捏滿是冷汗的掌心,「咖啡吧,咖啡.……謝謝您,醫生。」
「你是我的病人,這是我的職責所在。」看漢尼拔保持著不疏離,但也不足以親近到侵犯私人區域的笑容站起身來,扣上西裝三件套的扣子,去給布魯諾倒了一杯咖啡,並貼心地給布魯諾端了奶和方糖來。
布魯諾把所有的糖全部倒進了杯里,小心地喝了一口。
「從生物化學的角度來講,糖分並不具有安撫人心的作用,」漢尼拔說,「你還願意接著講你那天晚上看到的幻覺嗎?」
布魯諾放下了咖啡,整張臉瞬間又因為這話皺了起來,「萊克特醫生,我覺得,我覺得那不是幻覺,非常真實,但是它又.……」布魯諾嘆了口氣,「它又不該是真的。我親眼看見兩個被我撞上的人消失了。」
漢尼拔始終保持著職業性的但又具有安撫力的笑容,聽著布魯諾講完了他那一長串充滿了誇張與想象成分的故事。
雖然漢尼拔手上有不少病人經過漢尼拔的治療後走向了一種比心理疾病更為極端的方向,但這並不代表漢尼拔沒有專業素養,正相反,面對布魯諾這樣平淡無奇的,讓他既不覺得粗俗但也沒有感覺受到任何興趣的病人,漢尼拔不介意在這種時候當一位優秀的善解人意的心理醫生,安撫好病人的情緒,再開一些正常且合理沒有副作用的藥物來緩解布魯諾的緊張情緒。
而布魯諾也半信半疑地暫時接受了自己昨天只是因為過度的緊張和疲勞而看到了幻覺這一解釋。
再加上幾篇極富專業型的高水平論文,漢尼拔才能成為一位在業界享有極高聲譽的心理醫生。
當然,漢尼拔樂於接收某些其他醫生不願接收的富有攻擊性的病人也是原因之一。這也是FBI會來找他合作的原因之一。諸如教育心理學家、婚姻諮詢師,這些人則完全不會被FBI考慮為特別顧問的人選。
布魯諾的看準時間結束后,漢尼拔的等候室里沒有下一位病人,他有一段空閑時間。
所以漢尼拔不介意把還處於精神敏感期的布魯諾送到門口,布魯諾的妻子正在車上等他,經過前幾天夜裡的事情后,他已經不願意碰方向盤了。
布魯諾對此很是感激,並且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只不過當他遠遠地看見街對面的慕柯時,一切都功虧一簣。
布魯諾的一隻手猛然拽住了漢尼拔左手袖口,獵人的本能讓漢尼拔瞬間戒備起來。但他迅速控制住了自己,緊繃的肌肉,沒有對布魯諾做出攻擊行為,只是順著布魯諾顫抖的另一隻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皺起的眉頭,也被瞬間抹平。
「是他,我記得那張臉,還有那輛車,我那天晚上撞上的就是他,還有另外一個人!」
漢尼拔不覺得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