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53
微光撕破暗夜的外套, 讓這個沉睡在黑暗中的城市蘇醒過來。街上的行人還未出來走動,小攤小販就已經升起了灶。
紅色的火焰舔著銅鍋, 濃稠的湯在咕嚕咕嚕冒泡, 雲吞便挺著自己薄嫩的肚皮慢悠悠地浮起來。盛起在白瓷碗里, 就著繚繞升騰的霧氣,撒上一把青嫩的小蔥,淋上幾滴麻油,雲吞的香氣就在安靜的巷子里兀自撩人。
攤主用勺子舀了一個,剛要送到嘴邊,猛然抬頭看見對面殺過來一群人,手上皆是拿了手腕粗的長棍, 個個凶神惡煞, 像是要將不順眼的人都亂棍打死了。
他嚇得一哆嗦, 根本就不敢動彈, 眼睜睜看著一群人走他的攤子前路過, 一直往南邊去了。
嘖,不知道誰家又要倒霉了呢。
定遠侯府的小廝才將偏門打開,就看見丹陽公主領著一群家丁過來,立馬上前攔著, 「參見公主,公主…… ……」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立刻就有人抓住他的胳膊往地上一扔。
丹陽公主雙眼赤紅, 一路帶著家丁闖到了垂花門就被管家攔了下來。她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 搬起身邊的花盆就砸了過去, 「給本公主讓開,讓姜成朗出來!」
管家是個四十多歲的人,額頭的血往外直冒出來,半張臉都染上了血,卻仍舊挺直身子,語氣沒有絲毫的起伏,「煩請公主移步前廳,等我稟告了侯爺和夫人。」
「我要是不呢!」丹陽公主聲音尖銳,往人的耳膜里鑽,「不長眼的直接給我打死,本公主就不信,今天連門都進不去!」
家丁得了命令,也就都不管,掄著木棍見人就上,也沒個章法。定遠侯府這邊也沒有個準備,漸漸就落了下風。
眼看著垂花門就要被打開,一個家丁鑽著頭就要往裡面沖,管家一手揪住人的衣領,猛得往後一扯。家丁吃不住這個勁道,直接往後一仰,連滾了幾圈才撞到牆上停下來,渾身就像是散架一般,痛苦地哀嚎著。
丹陽公主抬手就是一巴掌,「給本公主讓開。」
管家悶聲哼了一聲,拱手,提高了音量,讓在場的人聽得清楚,「煩請公主移步前廳!」
此時侯府的侍衛帶著護衛趕到,將丹陽公主府上的眾人團團圍住。
眼見著失了勢,丹陽公主瞬間就變得有些癲狂。她衝上去拽著管家的頭髮,抬手對著人的臉上打,「定遠侯府怎麼就養了你這麼一條狗,只有狗才這麼護著主人!你是怎麼吃飯的,不會是和那些狗東西一起搶東西吃!」
連連抽了幾個巴掌,才看見垂花門從裡面打開,姜修玉目光瞬間就變得銳利起來,「住手!」
「怎麼,養這條狗還花了不少嗎!現在倒是心疼起來了!」丹陽公主將人放開,她穿著華貴的錦服,頭髮因為剛剛的衝突早就凌亂不堪,沖著姜修玉嘶吼,「把你兒子姜成朗給我交出來!」
「不知道丹陽公主找小兒有何貴幹!」姜修玉隱隱有些不耐煩。
「我能找他有什麼貴幹,呵!姜修玉,你怎麼不去問問你的好兒子做了什麼!」丹陽公主突然笑了出來,眼眶中突然湧出淚水,用力地拍著自己的胸前,眼珠子凸出,「我兒子死了!死了!就是你養的小畜生乾的!我要讓他替我兒子陪葬!」
姜修玉心裡一振,神情嚴肅,「成朗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公主慎言,先將這件事情查清楚,如是小兒所為,姜某絕不會有半分的姑息。」
「我兒子現在就躺在家裡!」丹陽公主抹了一把眼淚,激動地指向後面,「你去看看啊,去看看啊,就是你兒子做的好事!姜修玉,如果你今天不將人給交出來,我一定會進宮。殺害皇親是株連九族的死罪,我要整個定遠侯府都給我兒子陪葬。」
姜修玉深知道自己的三兒子,空有一身武藝卻過於心慈。若是說他將人給打傷了,還是有幾分可信的,可殺人的事情是不可能做出來的。
為人父母,沒有一個不偏袒自己孩子的。
姜修玉沒有半分的退讓,「等事情查清,真要是小兒過錯,姜某定是認罪!」
「好好好!」丹陽公主連說了幾聲好,眼神里充滿了怨毒,「行,你們等著!」
姜修玉面不改色,直到人離開之後,所有的火氣才發了出來,厲聲問:「三少爺呢!」
「在…… ……在院子里,不一定是起來了。」小廝戰戰兢兢地回話是,生怕這怒火燃燒到自己身上去。
姜修玉怒不可竭,如玉面修羅,在場的人無不夾緊了兩腿,都多少年沒有見過侯爺動這麼大的火氣了。
他奪過小廝的棍子,抬腳就往姜成朗的院子裡面去。
管家面不改色地捂住自己的傷口,聲音和煦地對身邊的丫鬟說:「快去稟報了大少爺。」
姜明月早上起來的早,正想著過一段時間是霍妙的及笄禮,該送什麼樣的禮物才好,就看見宛如急急忙忙地沖了進來,「小姐不好了,三少爺怕是惹了事情,侯爺去了人院子里了!」
她急急忙忙地趕了過去,在路上地時候聽宛如將事情說了個七七八八。
衛風死了,那個讓她覺得噁心無比的男人,昨晚被人發現倒在巷子里被抬了回去,說是她的三哥打的。丹陽公主準備隔天到定遠侯府來討要個說法,可早上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兒子沒了呼吸。
可是三哥為什麼會同衛風起衝突?兩家原本結為秦晉之好,三哥和衛風的交集不多,怎麼就圖突然起了衝突。
兩三下一想,八成是為了自己。可姜明月仔細想了一番,中間定是有什麼古怪。
她三哥雖然性子衝動了些,可絕對不會動手要了人的姓名。她本以為是衛風想出的新花樣,可現在人都已經死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心上亂糟糟的,直覺怕是會發生某件大事。
到了院子里的時候就看見姜成朗正直挺挺地跪在院子的中央,盛怒中的姜修玉揮著棍子直接往人的背部上砸,斥問,「衛家那小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
「再問一遍,是不是!」
「不是!」
又一棍子落下,姜成朗悶哼一聲,嘴角都滲出了血。可卻依舊背部挺直,死死地忍著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姜明月立即跪到人身邊,「父親!明月相信三哥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你讓開!」姜修玉顯然是氣急了,喘著粗氣,「站著幹什麼,還不趕快將小姐扶起來!」
說著,對著姜成朗的背部又是一下,力道明顯比之前都重了許多。
姜明月知道自己要是再勸下去的話,姜成朗說不定要吃更大的苦頭,也沒敢反抗,站到了一邊,心都揪在了一起。只是聽著那聲音,都知道姜修玉下手有多重的。
索性的是姜修玉還知道給人留一個活口,眼角的餘光瞥見有隨從進來,像是有要事稟告,將棍子砸到人的身上,「你給我跪在這裡好好想清楚!」
姜成安自從成親之後就搬到了東南方向的院子里,離姜成朗的院子還有些遠,因而來的時候姜修玉已經離開了,只剩下明月留下這個勸說姜成朗起身。
他走了過去,眉間有些凝重,「你起來,我有些話想要問你。」
「父親讓我跪在這裡的。」姜成朗咬著牙說,才說了一句,口中就有鮮血涌了出來,光是看著都覺得有些嚇人。
姜成安的視線在場上每一個僕人臉上掃過,聲音不大不小,卻能夠讓每一個都聽清楚。「誰回去和爹說?」
作為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嫡長子,姜成安牌子早早地就被送到宮裡,立為定遠侯府的世子,是定遠侯府的下一任的繼承者,在家中的權力僅次於自己的父親。
「槐陽,將你家少爺扶到房間里來。」
姜明月本欲跟著一起進去,卻被姜成安阻止了。「你嫂子現在怕是知道了,你過去看著人別鬧出什麼事情來,也照看一下至哥兒吧。」
這便是不讓她聽了,姜明月也沒有堅持,只是和人說了,「有什麼一定和我說了。」
姜成安點頭,她心裡也是不放心,留下了宛如在這邊看看情況,自己去了合喜院。才踏進了院子的門,就看見衛琳琅抱著孩子要往外面走。
兩個人差點就撞上了。
見到是她,衛琳琅急急忙忙地問著:「明月,她們說我弟弟.…… ……」
她才開口,就已經是泣不成聲,五指陷進錦衣裡頭,「這肯定不是真的,一定是他們在和我說笑呢,是不是。」
可是哪裡有人會拿生死這種大事開玩笑的?、
姜明月沒有出聲,她不知道怎樣開口,縱使她厭惡衛風,可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死去了。
衛琳琅忽然想起昨天姜成朗見到她時古怪的表情,領悟到什麼,「是姜成朗對不對!一定是他!我當時為什麼就不攔著他,攔著衛風就不會出事了!」
「你冷靜一點,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
衛琳琅已經全然聽不進去了,抱著孩子就要往外面沖。眾人攔著不讓走,孩子許是受了驚嚇,一直哭鬧著。
「放開我,我要去問問姜成朗,為什麼殺了我弟弟!」衛琳琅嘶吼,掙扎了幾下忽然暈倒了。
姜明月的眼皮一直跳著。
突然有丫鬟尖叫了一聲,指著衛琳琅的下身,哆哆嗦嗦地說:「見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