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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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在門口的女生一米六五的個子，穿一件黑色大衣，系著卡其色圍巾。冬日的臨城冰天雪地, 她穿得並不算厚，剛剛進到室內，白皙的雙頰生出一片紅。她的目光對上沈放和包間里的人，不怯不烈，禮貌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
沈放伸出手介紹自己：「初糖你好，我叫沈放，是南陽這貨的發小，鐵哥們。」
初糖不姓初，她叫方初，是許南陽的女朋友。
「你好，我叫方初。」方初伸出手, 抿唇露出一個微笑, 「我聽南陽提過你們, 很高興見到你們。」
「陸哥到哪了，給打電話催他一下。」沈放跟方初握過手回頭指揮身後的胖子，「小王八打電話問一下陸哥。」
「我告訴你啊, 你再喊小王八今天你買單。」王生宇就是沈放身後的胖子, 他朝方初介紹完自己和他身後的女朋友, 拿出手機要給卓陸撥電話。
「我來打吧。」許南陽偏頭看方初, 「你跟他們坐坐，我出去打個電話，陸哥就是我經常跟你提到的鐵哥們，最夠義氣的兄弟。」
許南陽拿出手機走到外邊過道打電話：「陸哥，我們都等你呢，到哪了？」
「今天是什麼安排？老子不愛吃楚菜。」
「嘿。」許南陽笑，「我女朋友愛吃，她來了。」
電話另一頭，原本打算推掉今天這場聚會的卓陸詫異了一秒鐘，他一手握著方向盤，在紅燈亮起時踩下剎車，取下今天耳朵上戴的金絲邊框眼鏡。他勾了勾唇，「行啊你小子。」
「我跟初糖求婚了，現在她過來就打算籌備我們的婚禮，她也會在臨城找工作，以後我們就不再是異地戀了。」許南陽眼中溢滿笑，服務員端著菜從過道走來，他側身避讓，一邊說，「陸哥，你可是證婚人啊，要沒有你兄弟我還是光混一條呢。」
「等著。」卓陸掛了電話，變換車道，右轉換成今天的目的地。
他心情不錯，放了首滿是激情的搖滾樂，一邊哼著調調。
他跟許南陽、沈放、王生宇三個人是小初高同學，也是這麼多年的鐵哥們。許南陽高中去了一次華城，認識了一個小姑娘，開始了一段QQ聊天的網戀。後來許南陽為了女生考到華城念大學，卓陸笑這小子中了邪。19歲那年，幾個人在火車站送許南陽去華城，卓陸拿出一個小盒子塞進許南陽褲兜里。
「*本0.01，兄弟，哥只能幫你到這了。」
許南陽單純得窘紅了臉，卓陸哈哈大笑。
初糖是許南陽為女朋友起的外號，這些年許南陽把女朋友藏得嚴嚴實實，不讓幾個哥們知道照片，說女朋友長得太漂亮了，怕他們起歹心。卓陸只聽過初糖的聲音，連真名都不知道。他記得有次接起許南陽的電話，對方聲音溫和，細小如春風拂過水麵，軟得卓陸下意識也放緩了聲調。
許南陽妥妥的直男癌晚期，到大四畢業都沒「拿下」女朋友。虧得卓陸耐心教哥們如何打動這種矜持又難得的好姑娘，連初糖每次的生日禮物都是許南陽打電話求助卓陸該送什麼。可以說，這些年的戀愛全是卓陸幫許南陽談下來的。
車子很快開到了地方。
方初正坐在包房裡，沈放的女朋友宋桃在跟她聊天。
「你熱不熱，把外套脫了吧。」
「還好，剛剛外面挺冷的，我這幾天有點感冒，緩過來再脫，謝謝你啊。」方初微微一笑。
宋桃性格比較大方，瞅著方初一陣瞧，拉著王生宇的女朋友許菲問：「你看初糖的雙眼皮好好看啊，我做的這個跟她的一比簡直假得太明顯了。」
許菲說：「人家這是天生的，你後天開刀能做出來就是上輩子積德了。」
「你喝點這個蜂蜜水，嘴巴放甜點。」宋桃端起一杯金桔蜂蜜作勢要灌到許菲嘴裡。
方初好笑地看著她們打鬧。
她跟許南陽認識八年，中間因為異地引發的種種矛盾冷戰過一段時間，算起來去年才真正確定了穩固關係。許南陽的這三個朋友她時常聽在耳邊，這次真正見到更有了親切感。
宋桃和許菲打扮朝氣時尚，性格大方，沈放與王生宇言談舉止里也很熱情親切。方初低頭端起水杯，忽然聽見許南陽的聲音和一道輕笑聲。
略有懶散，碰擊喉頭逸出低沉。
她抬起頭，門口，許南陽身邊站在一個高挑的男人。
男人穿一件深藍色西裝，氣質幹練，眉眼與勾起的唇角里卻顯得有些輕浮痞氣。他手上拿著一副金邊眼鏡，目光越過包房裡眾人，一眼尋覓到方初。
一瞬間，他唇邊笑凝結。
方初站起身。
許南陽介紹：「初糖，這就是我常和你提的陸哥，卓陸。」
「你好，我常聽南陽提起陸哥你幫助過他很多。」
許南陽拉起方初，越過桌椅站到卓陸身前讓兩人握手認識一下。
卓陸垂下眼眸。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許南陽口中的初糖。二十六歲的女生皮膚白皙，豆沙色口紅令她氣色紅潤，栗色微卷長發披在肩后，她梳著中分，氣質柔和恬靜。此刻，初糖朝他露出笑，也伸出手來。
卓陸收起身上的痞氣與隨意，遞出手。眼底波光處，這雙手白皙又細小。卓陸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感。
人到齊了，許南陽招呼服務員上全菜。
王生宇問卓陸：「陸哥，你今天這身出場打扮有點不正常。這是要去相親還是召開幾個億的大型會議？」他顯然是在調侃，「你不近視啊，戴個眼鏡裝什麼斯文，搶南陽風頭可是要負責買單的啊。」
「就算穿女裝老子也樂意。」卓陸懶懶回。
許南陽咳了聲：「你們注意一下形象，女生在，別失禮貌。」
卓陸向方初看去，她垂著頭笑了笑。他收起一副玩世不恭：「讓弟妹看看還吃什麼，第一次見，今天我請客。」
「這些菜都挺好的，不用再加。」方初回。
卓陸點了點頭。
許南陽替方初夾菜，跟她交談：「我爸媽明天回來，等下吃完飯我就帶你回我家，明天他們就能見到你了。我家房子不大，希望你別覺得寒酸。」
「嗯，不會。」方初說，「別給我夾了，你自己吃。」當著這麼多朋友，她有點不好意思。
卓陸就坐在許南陽右手邊，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偏過頭，撞上沈放看他目光。
「看什麼看，就我一個單身，你們仨不知道寵著我點。」
「來，給大佬夾菜。」沈放夾起一塊魚肉遞到卓陸碗里。
許南陽笑著說給大佬倒酒。卓陸推開，說不喝酒：「待會兒還有點事，要開車。」
沈放笑著點破：「又要追哪個美女？」
「一個白領。」卓陸靠上椅背，點了支煙，笑得有些諷刺，「現在的都市麗人不都喜歡西裝革履，外表看著要穩重，說話還要幽默風趣，最好顏高有錢活兒好……」
許南陽重重咳了一聲，卓陸不再說，頓了瞬間把煙頭在桌面摁滅，他端起果汁：「今天弟妹第一次來臨城，我們走一個。」
眾人氣氛很好。
卓陸看向方初：「弟妹從華城來臨城不容易，以後我們三個就是你的娘家人，這貨惹你不高興就找我，我第一個幫你削他。」
「謝謝陸哥。」方初依著許南陽，也禮貌喊了聲陸哥。
許南陽正準備打電話訂個KTV包房，手機拿出來時恰巧接到一個來電。他神情穩重，跟身邊的方初和卓陸說了一句「領導打的」便走到了門外接聽。
卓陸左手邊頓時空出位置，方初穿著黑色大衣，脖子上的一圈圍巾也沒有解。宋桃拿出手機，兩個人在加微信。
宋桃說：「我建個群，許菲你也進來，以後我們就是三朵仙女花。」
許南陽進了包房：「初糖。」他喊得急了一點。
大家不免都停下交談看向許南陽。
「剛剛我領導打來電話，要我去C城處理一下工作，我沒能推掉……」
卓陸道：「什麼領導，打擾人夫妻團聚不是犯罪么。把工作辭了，哥養你。」他顯然是幫許南陽化解這份臨時的尷尬。
方初說：「什麼時候去？」
「就現在，九點前我得到C城，大概明天能回來。」
許南陽剛剛升了區域經理，臨時出差的事情方初之前也聽他說過。她說：「那你先去吧，等你回來我們再去你家，今晚我還是住在酒店。」
只能這樣了。
大家差不多也吃好，接下來唱歌的活動取消，許南陽要去買單，卓陸道：「你陪著她，我去。」
許南陽回頭朝方初笑了笑：「我這哥們就是講義氣。」他有些愧疚地看著方初，「那我明天早點回來，你坐飛機也累了，晚上早點休息。」
沈放有車，王生宇也跟他順路，他便帶著王生宇和女朋友一起先送許南陽去高鐵站。臨走前，許南陽將卓陸叫到一邊，囑咐卓陸將方初送到酒店，他掏出錢包要給剛剛的飯錢。
「不給哥面子。」卓陸道。
許南陽笑了笑，沒再硬塞。他再囑咐：「初糖路上有點累，你幫我早點把她送去酒店吧。」他目光流露出男人柔情，「現在我跟她也算是安定下來了，以後日子一定會過得很幸福。」
「行。那件事，她知道嗎？」
許南陽臉色瞬間變得警惕。
「她不知道，我沒告訴過她。哥們，這事你可別提，幫我保密。」
許南陽緊張地望著卓陸，燈光下，卓陸眸色難辨。他等了一會兒才見卓陸開口：「人渣，你TM的以後再敢做這種事老子廢了你。」
許南陽鬆了口氣，知道這是卓陸答應下來了。
卓陸提的這件事他不敢說。
大四畢業那年，他沒答應方初留在華城，回到臨城選擇了夢想的公司，他工作踏實，越干越好，勸說方初來臨城無用，兩個人矛盾頻出，冷戰的一段時間裡跟公司一個同事處過一段。
許南陽知道自己當時就是生氣極了的報復，他心裡只有方初。
這事方初不知道，沈放和王生宇也不知道，他跟女同事開房時，卓陸的房間恰好在他正對面。
沈放來喊許南陽上車，許南陽跟卓陸道了別。
他們走後，餐廳大堂里，方初低頭用手機在網上訂好一家酒店，抬頭望著卓陸道：「地址在華南路，離這裡近嗎？」
「不算近，交通改道，開車五十分鐘。」
「那我還是打車過去吧……」
「我送你。」卓陸打斷了方初，提過她的行李箱走出餐廳大門。
他站在門外，一手握著行李箱拉杆，一手幫方初扶著推門門把。
方初忙走出去：「謝謝。」她想了想，「陸哥，還是我自己打車吧，我剛剛聽你們聊天，你應該還有事情。」
「沒事，記得以後跟我不需要客氣。」卓陸提著行李箱下了台階，說了句小心，又勾起笑，「朋友妻不可欺，你們這快要結婚的節奏，我更不敢把你晾在這。」
方初微笑，跟在他後面。
卓陸停在一輛黑色大眾SUV前，打開後備箱將方初的行李放進去。
守著路面車位收費的大爺走來：「一個半小時，算7塊錢好了。」
卓陸先走到副駕駛拉開車門，回頭朝方初道：「上車。」
臨城的冬日，外邊風吹得很冷，尤其現在已經天黑。
等方初上了車，他掏出一張五十遞給大爺：「零錢就不用找了。」
卓陸坐上駕駛座，打開暖氣才繫上安全帶。
車子平穩駛向路面，很安靜，卓陸放了陳奕迅的歌。
方初開口打破這段安靜的尷尬：「你也喜歡陳奕迅。」
卓陸只笑了笑，幾年前許南陽托他買兩張陳奕迅的演唱會門票，說過方初喜歡。當時許南陽生活費不多，兩張票三千，卓陸跨省買完，只說花了一千。
「你跟南陽穩定了嗎，他這小子走在路上不敢看別的美女吧。」卓陸想了想，還是覺得許南陽之前那事太混蛋。他抬眼看路況，卻是想留意方初的神情。
方初唇邊帶著笑：「他人穩重誠實，對別的美女不感興趣。我們穩定了，解決異地戀的辦法就是結束異地，他不想放棄事業，我也捨不得折斷他這對翅膀，過來也挺好的。」
卓陸一時沒有接話。
方初的手放在膝蓋，他眼角餘光處那雙手白皙細長，莫名而來的熟悉感又湧上卓陸頭頂。
「臨城氣候比華城冷一點，你該穿羽絨服。」
「嗯，我帶了。」車上暖氣很足，方初抬手解下圍巾。
卓陸細心，他看向副駕駛後視鏡里的路況，準備將車速放慢一點，卻忽然一瞬間踩下剎車。
急剎聲劃破夜空。
重力令方初身體狠狠前傾，她被嚇到，張著唇，呼吸聲傳到卓陸耳朵里。
「方初。」卓陸喊。
「怎麼了？」
卓陸望向方初，她眼中緊張，圍巾解下，黑色大衣領口上方的脖頸修長白皙。卓陸望著那顆小黑痣，呼吸像是瞬間暫停，他頓了好久，偏過頭重新發動引擎。
「沒事。」
她是方初。
司機問方初去哪，她想了好久：「我不確定那個小區，先去音樂學院吧，我再告訴你怎麼走。」
計程車開到了音樂學院附近，方初告訴司機卓陸酒吧的名字，然後順著那段記憶找到視頻里的路，一路開到那座小區。她想親眼見一見這個打敗了他們八年感情的人是誰。
付了車費下車，雪開始下大，小區門口有孩子在玩耍，歡笑聲傳來。
方初提著箱子站到樹下，來往的人群里沒有視頻中那個高挑的身影，她站了好久，腳心冷得發麻。
直到夜幕降下來，方初渾身冷得發抖，她想走了，但是喉嚨里似乎撐著一口氣，讓她不能服輸。她抬起頭，對面一輛計程車駛來，掉頭停在了路邊。
車上下來一個高挑的女人，穿很高的鞋子，提著視頻里她看見的那個棕色的包。
方初走上前。
女人一愣，詫異地望著方初，她比方初高許多，垂眸望見方初眼裡晦澀的悲傷，漸漸明白。
朱媛媛揚唇笑起：「方初是嗎。」她看了眼方初打冷顫的模樣和她身後的行李箱，「前面有家咖啡廳，去坐坐吧。」
方初跟朱媛媛走去。
朱媛媛點了兩杯咖啡，打量方初許久，但方初一直沒有主動開口，她說道：「你都知道了。」
方初問：「你是認真的嗎。」可笑的是她竟沒有站在道德的制高點用受害者的身份質問對方討說法。
「是啊。」朱媛媛點頭，「許南陽這人還算挺老實的，現在這社會誰沒犯錯的時候，相比而言，他是我身邊異性里最適合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