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第九章
瘋子!
沈蘭簡直精神不正常了!
蘇慕晴甚至都懷疑,醫館赴診的那位大夫是跑到將軍府,替沈蘭看病了。
「他救了你一命,你難道不該朝他道一句些,磕一個頭么?」
屋子裡的光線徹底暗淡下去,烏雲遮月,外面的狂風吹得樹葉啪啪作響,彷彿是在應和著沈蘭的話。
蘇慕晴的嘴唇輕顫,大半夜被嚇得不輕,心膽生寒。
「的確是二公子救的我。」蘇慕晴小心挪動了身體,「這一個頭,該給二公子磕。」
聽她這麼說,沈蘭的臉色終於平復了許多。
她走到棺材前,將靈位好生安置,又紅了眼眶:「士傑是在外面死的,我聽說這樣抱著靈牌在將軍府走動叫做引靈,又將他最在意之人找來。在他頭七的時候,便能尋到家了。」
蘇慕晴頭皮發麻,身體也微顫了兩下。
什麼引靈?沈蘭都說胡話了,看樣子是真的病的不輕。
不過……章士傑的確救過她。
蘇慕晴深吸了一口氣,朝著棺材一拜:「二公子,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她剛一叩拜下去,狂風便將外面的門吹得啪啪作響,就彷彿冤魂索命那般。
沈蘭眼神渙散:「士傑,你回來了嗎?士傑!」
蘇慕晴一陣驚呼,竟這樣昏迷了過去。
章鴻聽說沈蘭抓來了蘇慕晴,生怕她壞了七皇子的事,連夜趕了過來。
在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心驚不已:「沈蘭!!你到底還要瘋到什麼時候!」
聽到章鴻的聲音,沈蘭這才緩緩回過神。
沈蘭冷冷的看向了他:「瘋?我又沒對她做什麼,今日不過是讓她過來給士傑磕一個頭。」
「夠了。」章鴻頭疼欲裂,走到一旁將蘇慕晴抱起,「今日她若是出了事,將軍府可就有大難了!」
裴德勝的喜帖都發了出去,蘇慕晴的身份已然成了他的繼女。
再加上七皇子囑託他保住蘇慕晴,自己可不能眼睜睜看著沈蘭發瘋害死章家!
沈蘭見他要帶走蘇慕晴,也並無阻攔。反正她只是想讓蘇慕晴過來,並無害她之意。
只是章鴻的話,還是刺痛了沈蘭的心:「什麼有大難?你不過是看在她是謝瑜君的女兒,這才對她照顧再三的吧?」
面對沈蘭的譏諷,章鴻已經是不厭其煩:「我已經聽了你的話,把瑜君發賣出去了,你還想怎樣?」
現在那些同僚看他的眼神格外怪異,發賣就發賣,何以把自己的妾侍給了裴德勝做對食?
真是奇恥大辱!
「哼,你送走她吧。反正在你眼裡,一個棄婦的女兒竟然比得過士傑……」
章鴻狠狠一拂袖,簡直不可理喻!
他很快就離開了這個地方,朝後瞥了那一眼,竟見沈蘭滿是苦楚的用帕子輕拭著靈牌,嘴裡嘟嚷著章士傑的名字。
章鴻原本暴怒的心情瞬間複雜了起來,她是真的愛子情深。
而自己為了七皇子,為了皇上,卻不可將事情告知於她。
章鴻心裡隱隱作痛,他失魂落魄的走到了外面,來到和七皇子約定的地方。
「幸不辱命,臣已經將她救出來了。」
章士傑……不,現在應當叫他蕭奕謹。
「多謝……今日若非康靖稟告,只怕娘又要對她下手。」
他還叫著沈蘭娘,卻不這麼叫自己,章鴻便已知蕭奕謹的意思。
自己雖有關心以前的蕭奕謹,只是他到底明白蕭奕謹的身份。
君臣有別,不敢越界。
因此,蕭奕謹自小便和沈蘭親厚。
章鴻見他關切的眼神,便忍不住提點:「殿下是真的喜歡她?可若她成了裴德勝的繼女,皇上絕不會同意殿下娶她。」
蕭奕謹眼底微冷:「我自然明白這個道理,等我回到宮中,想必那些見過我的朝臣也自會明白,七皇子便是假死的章二公子。她做中常侍的繼女,總好比是我的繼妹強。」
章鴻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沒有說。
「還勞煩章將軍送她回去,莫讓謝姨擔心了。」
章鴻知道他此時不好出面,翻案的事遇到了困難。送蘇慕晴回去的事,自然也交給了他。
章鴻正要抱著蘇慕晴離開的時候,蕭奕謹卻說:「章將軍有一句說錯了。待我坐穩那個位子,裴德勝止不得會無聲無息的死去,屆時慕兒就不再是太監養女了。」
蕭奕謹勾起唇角:「你說,對嗎?」
章鴻不由的打了個冷戰,儼然明白了蕭奕謹對蘇慕晴之心。
「……殿下說的當然極對。」
章鴻離開了那處,將蘇慕晴送回了客棧,想起方才的蕭奕謹,心裡彷彿結了一層冰,繼而生出了冷意。
這短短的時日,當日在將軍府中紈絝的他,已經長成了這個樣子。
殊不知,是福是禍?
—
蘇慕晴回到客棧,幾乎是病了一場。
謝瑜君悉心的照料起她來,到底是生出了幾分悲戚的心思。
無人為她們母女撐腰,突逢此大變,已經讓謝瑜君明白必須得抓住什麼,才能護住自己的女兒。
原本害怕進入裴府,而如今,謝瑜君卻有幾分期盼。
她不能再這樣軟弱下去了。
半月後,謝瑜君大婚。
裴德勝娶了個對食的事情在南陽貴族之中,還成了茶餘飯後的笑柄。
他們紛紛打探是誰家女子,難道為了榮華富貴連名聲都不要了嗎?
這一打聽簡直不得了了,竟然是將軍府的棄妾!
沈蘭那刁蠻的性子可響徹南陽,沈家又格外權重。除了她,還有誰家主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擺明了給章將軍丟臉啊!
那裴德勝也是,竟然接手了將軍府的棄妾,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大婚當日,卻把許多人的臉都給打腫了。
原以為裴德勝娶回來只是消遣用的,誰知八抬大轎、幾十抬嫁妝,那簡直是應有盡有!
這看著不像是娶了三嫁的婦人,而是娶了一位貴女做正妻啊!
不僅如此,蘇慕晴女子的身份也公之於眾,惹得不少貴女心碎。
不過裴德勝再怎麼風光的娶回家,前來觀禮的那些賓客,還是覺得臉上無光。
「讓咱們來看一個宦官成婚,這算什麼?」
新娘新郎剛一走,高漲的氣氛瞬間就將至冰點。
人人心知肚明,卻只有這位敢把話說出口。
「一個太監成婚,對象還是個三嫁的婦人,不過那婦人可有個天香國色的好女兒,跟畫兒里出來的仙姝似的,人人見了都得嘆一句絕色天成啊!」
「……你是說,那太監意在此女?」
「這可不好說。」
蘇慕晴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三月暮春,天氣乍暖尤寒。縱使隔著一層薄薄面紗,她在外面站得久了,臉上都凍紅了一圈,在她如白瓷一樣的肌膚上,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桃花殷。
烏雲遮月,浮光藹藹,濛濛時雨漸至,外面的天氣就更冷了。
在聽到那污言穢語之後,蘇慕晴終於忍不住從門口走入。
「諸位都在說什麼?不如說與慕晴聽聽。」
場面皆靜。
原本造謠的林悅兒,臉色瞬間就變了。
她在裡面說蘇慕晴壞話,又惡意揣測,實乃蘇慕晴太過可惡。去年在踏春宴一別,自己就芳心暗許,甚至派了媒人表明心意。
當時媒人回復,說是蘇慕晴要為兄長守孝五年,還將蘇慕晴此番行為讚賞了一番。
當時她也覺得自己眼光好,蘇慕晴品性極佳。
哪知道這蘇慕晴竟然是個女兒身,她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
「蘇小姐,你怎麼帶著個面紗?這可是你娘的大喜日子,你還帶著面紗,是對將軍的決定有所不滿嗎?」
蘇慕晴看向了她,墨玉一般的眼瞳里映著她的臉,仿若被映入了瀲灧的湖光中。
「林小姐應當不知,前些日子我傷了臉。」
「傷了臉?」她做出驚訝的表情,卻早在同閨中密友交談時知曉了蘇慕晴臉傷一事,只是藉此機會譏諷蘇慕晴罷了。
林悅兒用帕子掩住臉:「哎,這可怎得了,蘇小姐這張臉,可不知被多少人惦記呢?」
此言一出,惹得眾女哄堂大笑。
林悅兒這嘴可是真不饒人,這麼一說,豈不是繞回了之前的話題,說裴公公是看中了她才娶了她娘當妻室的?
奇恥大辱啊!
她娘三嫁,還不知跟多少男人勾搭過呢,蘇慕晴就是見不得人的腌臢玩意兒。
有些心善的貴女也多嘴的問了一兩句:「蘇小姐,女子的臉是大事,你可有找大夫好生瞧瞧?」
蘇慕晴卻淡淡的開了口:「多謝諸位,我已經請了大夫看,只是小傷而已,怕是不能隨林姑娘的心愿了,這張臉不能一直傷下去。」
林悅兒臉色變得僵硬:「我何曾這般說過?蘇小姐未免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蘇慕晴輕咳了幾聲:「我身子不爽利,不想與林姑娘廢口舌,方才詆毀我娘,罵公公看中了我的人,是不是林姑娘?」
「我……」
她還未說完,蘇慕晴就打斷了她的話:「流玉,去請公公和娘過來,他們應當還未歇下。順道把這不入流的話一併稟告了去!在別人新婚之宴上就敢大放厥詞,林家管的好女兒啊。」
「是。」
林悅兒已經嚇傻了眼,蘇慕晴竟要把事情捅大,不顧自己的名聲,她是瘋了吧?
林姓男子也狠狠颳了自家侄女一眼,都是她惹出來的禍事:「蘇小姐,若我侄女有什麼不是,我先同你道歉了。」
蘇慕晴輕笑了一聲:「不敢當,我一小小女子,怎配林掌柜道歉?」
林姓男子硬著頭皮,覺得這蘇慕晴怎麼得理不饒人?
他一個男子,跟小女子道歉,不知禮的到底是誰?
「道歉倒是不必了,只是林家還需多管束一下林小姐。」
「……一定、一定。」
看林姓男子的模樣,一些人不由鬨笑了起來。
林家來這裡觀禮,也是想多巴結巴結裴德勝,誰知林家這姑娘卻看不懂她叔父的意思,張嘴就嘲笑起了蘇慕晴。
若是說一兩句也就罷了,還扯上了裴德勝想母女通吃的話,她不被打臉,誰被打臉?
兩人覺得丟臉,一早便灰溜溜的離開了裴府。
馬車上,林悅兒幾乎把帕子都給揉碎:「叔父,這可如何是好?我的臉可被丟光了!」
「你還敢跟我提臉?今日來恭賀裴公公新婚,是為了和他攀上交情。你倒好,直接得罪了他的繼女!」
林悅兒哭了起來:「可我說的都是實話。」
「就算是實話也要給我爛在肚子里,宮裡的中常侍也就那麼幾個,裴德勝所握權勢不小。他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娶的卻是將軍府的棄妾,你還沒明白過來嗎?」
林悅兒臉色煞白:「叔父說的是,裴德勝是真心想娶謝瑜君做對食?」
「這是自然!以後可得悠著點兒,蘇慕晴的地位可謂水漲船高。」
林悅兒總算明白了這個理兒,可心裡總有那麼不爽。
這個蘇慕晴太可惡,竟然敢女扮男裝,還……如此出眾,害得她丟了一顆芳心!
真是可恨!
她的眼中迸發著怒火,寂靜的燃燒起來。
總有一日,這筆賬她一定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