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討好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若是發愁的是不知道前路在哪兒怎麼辦呢?
宋太后輕描淡寫的放過了怎生懷孕的事,可怎生覺得,自己彷彿更加害怕她老人家了。
「松香,你說母后喜歡什麼花樣子?我的手藝雖然比不上宮裡綉娘,但綉塊帕子荷包之類的還是能湊合一二的……」
松香正指揮著小宮女捧了溫水伺候她凈手,聽了笑道,「王嬤嬤可是交待了,這一段日子不叫您動針線呢,免得累壞了眼睛。」
怎生無奈的撓了撓頭,她進來可算是得了優待,說不想梳頭,太后也由著她,只是披散著頭髮也不是個事,她只好讓木香幫她梳了一隻大長辮子,鬆鬆的,睡覺也不怕壓壞了髮型。
離她的生辰那日過去了半個月了,也不知道聶墨有沒有回溙州,宮裡因為她懷孕,王嬤嬤加強了守衛,沒有牌子出不了宮,即便能夠出去,進出也要搜身,怎生一面感動,一面焦急。
似許太監這種的都出不去,更勿論藍瑩了。
也幸虧還有藍瑩,怎生這段日子孕吐的厲害,膳房送的菜不合胃口,宋太后便叫她去小廚房親自瞧一瞧那些青菜之類,看上了想吃再做不遲。
這樣一來二去的,她跟藍瑩越走越近,現在藍瑩來東暖閣都不用特意通報了。
這日她又過來,正好趕上怎生在擺弄宮中分發下來的份例。
除了布料跟金銀,其餘的如胭脂水粉之類,怎生現在通通不能用,便叫了幾個大丫頭在跟前,按每個人的喜好讓她們挑選,條件是得打扮好了給她「養眼」。
怎生懷孕的事,自是瞞不過東暖閣的人,可即便整個壽安宮所有人都知道了,也不可能傳到外頭,這正大光明的秘密,反而比一些藏著掖著的秘密更容易保守。
為何?一則她肚子不顯,二來她的脈案乃是太醫院王太醫親自掌寫,王太醫說郡主未曾有孕那都是記錄在案的好不好?!
聶墨是偷偷回來的,自是不敢在京中多加逗留。
他臨走跟聶閣老做了一番懇談。
「父親,陛下雖然現如今看著安然,可形勢已然嚴峻,父親在朝堂上如履薄冰,卻屢遭申斥,非是陛下不再信任父親,而是黎王黨人這些年滲透收買,使得陛下身邊多了小人的緣故。父親現在還未失勢,只不過是因為陛下深知父親品性,又見您堅持規矩,奉行正統的緣故,所以這時候,您出的錯多,彈劾的人多了,反倒是對您的幫助,若是一旦咱們的人都上摺子替您求情,到時候陛
下會如何想?
所以咱們不能結黨,而且大哥宜韜光養晦,避黎王的風頭,暗中相助容郡王,目前最重要的是容郡王跟王妃誕下健康的皇孫。
陛下這麼多年的心結不過在容郡王身體殘缺這一塊,只要容郡王的孩子健康,那陛下的心結自然就可以解開。容郡王又是正統,他不比黎王爺更合適榮登大寶?」
聶閣老自是不會輕易被聶墨忽悠了過去,雖然十七年前的宮廷密事他知道的不多,可只揭開那蓋著的一角,底下露出的冰山已經足夠讓他心驚。
二三十年前,俞家的確出個一個驚才絕艷的人物。「你跟我說說,你跟俞怎生是怎麼回事?明知道我在朝中跟前俞尚書的爭鬥,你還在背後扯你老子後腿,把個俞家的……弄到府里來!」聶閣老本是想說俞家的附逆,可一想到現在太後跟皇帝的態度,又硬生
生的忍了下來。
「草蛇灰線,馬跡蛛絲,你以為你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我都查不出來是不是?!」說到最後聶閣老已經是疾言厲色。
這種程度的斥責,聶墨非但沒有放在心裡,反而笑著道,「父親,兒子清楚自己姓什麼,雖然不知道父親是聽了誰的進言或者這些事就會是父親自己查探的,但兒子並未做什麼有損聶府的事情。」
「兒子是您跟母親的兒子,也是大哥的弟弟,笙兒的二哥,兒子是一心盼著家族興旺的。」
聶閣老卻依舊神色凜然。聶墨便止住了笑,「我與怎生的緣分是在父親扳倒俞尚書之前就有了的了……父親不要懷疑她勾引我之類,那時候我尚且不知道她跟俞尚書有拐著彎的九族關係,更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在哪裡,不過是去年的
正月裡頭我去魏家莊的時候,不慎落水……」
聶閣老的目光突然就直勾勾的看過來,聶墨深吸一口氣,苦笑道,「是她不顧危險救了我一命。」那種死亡臨近的感覺他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兒子當時其實並不怕死,只是遺憾不曾參加春闈……」
聶閣老勃然色變,張嘴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聶墨已經說了這麼多,自然不肯半途而廢,臉上露出一個略頹的笑,「雖說不怕死,可也不想死。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可以一直逆來順受下去,但是真到了那一刻,我才曉得自己心中的抱怨跟逆反累積如山,
如果真的在水中溺亡,那我不是淹死的,而是冤死的。」
「她救了我,什麼也沒說,只隨手留了一塊生薑給我,然後就回家了。我知道她,還是後來去魏家莊后慢慢打聽出來的。」
「這些事,……你怎麼從未說過?」聶閣老語氣遲疑。他只記得那時候天寒地凍的,聶墨就說要學游水,為此他還特意找老夫人說了一嘴。「兒子都二十了,沒為家族做什麼貢獻,卻要因為一點小事驚動長輩么?再說,除了受了一點驚嚇,嗆了幾口水,我甚至連生病發燒都沒有過,這樣的情景,我還要說出來,豈不是給人說我藉此博取同情?
」
落水之前跟落水之後他的心思其實都是頹唐不堪的,面上雖然一派高冷不畏死,可心中既脆弱又腐朽且薄弱不堪。
要不是怎生不顧冰涼刺骨的河水,義無反顧的救了他,說不定他這會兒已經重新投胎了。
聶墨當時在水裡掙扎的時候,甚至連自己身故后,京中人的傳言都想到了,不外是聶家那個不成器的二公子紈絝落水,溺水而亡……死後都得不到一個好名聲。
他連這種事都想到,唯獨沒有想到怎生會救他。
那麼小小的,孱弱的,還是個女子的怎生。
她從他身後圈住他的脖子,然後在他耳邊輕聲的說,「別怕,我來救你,你放鬆一下。」
她救了他,他就放鬆了,整個世界觀都放鬆了,他再不是世俗中的聶墨。
聶墨將事情的經過說完之後,就被聶閣老揮手打發上路了。
當然此上路,不是彼上路,就是真真的上路而已。
他連夜坐了快船回溙州。這次他留了聶江聶河在京中,「你們時刻關注宮中情況,若有反常迅速報給我知曉……,還有,黎王爺跟戚國公府,尤其是路平那廝,一定要給我盯好了……僱用的人手,不要吝嗇花錢!錢沒了,就從余記
——對了,你們郡主的賞賜是一百斤金子,可不是一百兩,盡量的把錢要回來,免得她亂花。」聶江跟聶河大汗瀑汗,前頭幾條還能勉力搞定,這跟郡主要私房?即便怎生好說話,能好說話到這種程度?他們倆都覺得聶墨自信過了頭。全然不知,聶墨這也是父憑子貴,怎生肚子里有他的娃娃,所以
他有底氣呀!
七月的天上似飄著流火,熱的人處處不爽,為了照顧怎生,壽安宮沒有用冰。
這叫一直想蹭點兒冰用的怎生差點愁白了頭髮。
這時候她就格外思念聶墨。
聶墨的身體就是一台純天然的制冷機。
「郡主,奴婢給您打扇子吧!」松香見她熱的難受便主動道。
怎生懶得搖頭,一動就一身汗,只說話,「不用,看著你用力出汗,我更熱。」
藍瑩送了幾碗梅子湯來,不過也是熱的,不知道為何,怎生一見到碗里熱氣升騰的水蒸氣,就會聯想到二師兄。
二師兄什麼特點?肚子大啊!愛出汗啊!
「要不咱們再吃個西瓜吧!放到井水裡頭鎮一個時辰。」怎生拿著帕子擦了擦額頭又冒出來的汗水建議道。一聽她這麼說,松香等四香就覺得自己有些腳步虛浮,非是郡主難伺候,實在是這幾日她們為了不讓郡主過量的吃東西,都拚命的往自己肚子里塞,長此下去,估計用不了多久,她們的肚子也該大起來了
!
「郡主,藍瑩來了!」木香驚喜的說道。
怎生忘了西瓜的事,立即看向門口,藍瑩身上倒是乾爽,「郡主,這次奴婢可不是來送吃的,而是來請郡主出去透透氣的,壽安宮後頭的小花園裡還算涼快。」
怎生可有可無,不過這樣老實坐著也不是個事兒,「那咱們就出去走走,都說走路帶風,說不得還真是外頭涼快呢。咱們啊,今兒就哪兒涼快哪兒呆著去!」
壽安宮後頭的小花園不大,卻扎紮實實的有幾棵大樹,樹榦高入雲霄,樹葉茂盛,樹底下便很有些涼快勁兒。
怎生贊道,「這兒真不錯。要是擺上一張竹椅,睡一覺也應該舒服。」放下團扇,揉了揉手腕,環顧四周,見綠草茵茵,繁花似錦,入目別有一番快活。
「郡主,奴婢去拿竹椅。」木香躍躍欲試。
怎生圍著樹走了兩圈,木香已經取了竹椅過來。
「麻煩你們,不要鋪什麼錦墊了吧!」我都熱成海綿寶寶了!
松香咬著唇扯了墊子,怎生唯恐她改了主意,連忙躺了上去,「你們也端些凳子來在這裡歇著,我先睡一會兒。」
樹底下竟然偶爾能刮一陣小風,快哉。
她側了個身子,幾乎瞬間入睡。
藍瑩則悄聲找了松香,「姐姐,你看要不要給郡主撐把大傘啊,這萬一樹上落蟲子……」
松香連忙點頭,吩咐人拿傘去。
怎生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模糊聽見幾聲男子說話的聲音,都沒把她從周公那裡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