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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碼字不易, 謝謝支持晉江文學城獨家正版,訂閱不足請耐心等待  帶火羽箭從四面八方射向馬車, 車身登時著火。馬兒焦灼不安,來回亂蹬, 宋鳴珂這下真如熱鍋上的螞蟻。


  「殿下!」余桐急忙開門, 牽她退至一側。


  突圍求救者被狠招刺殺, 餘下六七人臨危不懼,緊密圍繞宋鳴珂。


  刺客步步逼近,試圖困他們於角落, 一舉盡殲。


  宋鳴珂仍拽握一大把梅枝, 絕望感從視覺、聽覺、嗅覺侵蝕她。


  所幸,短短三個月, 她並非無所作為,唯有寄望宋顯琛早日康復,順利登位。


  既已死過一回, 理當無所畏懼。


  她用力一甩梅枝,紅梅綠萼紛紛飛散,迴旋風裡, 陡然為激斗添了一抹如霧如雨的艷色。


  趁刺客錯愕,她彎腰撿起一把長劍,奮起抗爭;負傷倒下者則死命纏住刺客, 或拿雪團投擲, 場面一度混亂。


  宋鳴珂不曾習武, 劍對於稚齡的她而言, 分外沉重,能拿穩已不易。


  手忙腳亂應對兩人夾擊,她衣袍被割破幾道口子,再難支持。


  電光石火間,一黑影如箭矢般,無聲無息直衝至她身前。


  「屬下來遲!萬死莫贖!」那人裹著玄色外袍,以灰布蒙臉,一雙眼睛清雋迸射凌厲光華,嗓音含混不清,卻聽得出是個少年郎。


  他徒手而近,握她手腕將長劍轉了個方向,逼開刺客,勁道極強,速度奇快。


  宋鳴珂全然反應不過來,下意識把劍塞給他,心安之餘又免不了狐惑——誰?為何不露真容?

  該不會是……上輩子從宋顯揚手底下救走她的那名青年?

  記憶中,那人容貌俊美,武功未逢敵手,只比她大兩三歲,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秦澍?」她脫口叫出腦海乍現的名字。


  來者一愣,招式稍有遲緩,緊接著,劍上寒芒如流星電掣火舞,數招之間,連殺三人。


  來了強援!重傷倒地的三名侍衛受到鼓舞,硬撐著爬起,捂住不斷冒血的傷口,團團擋在宋鳴珂周圍。


  眼見殺不了「太子」,恐久耗引來更多高手,為首的刺客一聲令下,餘人抱起死傷同伴,迅速隱匿黑暗中。


  「別追!」蒙面少年攔下猶有戰鬥力的兩名侍衛,「保護殿下要緊!」


  他拾起劍鞘,還劍入鞘,回身走向宋鳴珂,雙目謹慎掃視四周,覺察她衣袍破裂,啞著嗓音驚問:「殿下可有受傷?」


  宋鳴珂深覺此人無比熟悉,尚未搭話,對方已除下外袍,裹在她身上。


  他內里所穿的那身松竹紋灰青緞袍,眼熟之極……彷彿還殘留幾根貓毛,宋鳴珂傻了眼:「二表哥?」


  「噓!」他摘下蒙面巾,展露俊秀面容,小聲問,「可傷著了?」


  救人於危難的少年高手,竟是文質彬彬的霍二公子!余桐等人眼珠子快要瞪裂了。


  回過神來,宋鳴珂搖頭:「沒事。」


  她頭髮散亂,翦水瞳如雨過秋湖,臉上粉末掉落,露出吹彈可破的凝脂雪膚。


  霍睿言轉移目光,吹了聲口哨,一赤色駿馬自街頭飛馳而來,停在他身邊,膘肥體壯,油光水滑,確為罕見良駒。


  他手執韁繩,轉頭對東宮仆侍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送太子殿下回宮。你們分頭行動,救治死傷人員,查明巡防衛隊遲遲不來的原因……還有,切莫說見過我。」


  宋鳴珂腦子處於半懵狀態,既因遇襲而驚悚,又為手下傷亡沉痛:「二表哥……何以碰巧在這兒?」


  霍睿言迴避她的直視,眼底如有淡淡哀傷與憐惜。


  他無法告訴她,這兩月以來,她每一次離開霍家,他總能「很巧」出現在她馬車附近,今日回府安置那黏人的三花貓,險些沒來得及。


  「我出來散步。」他給了她極其敷衍的答案。


  「當真?」宋鳴珂又不是真只有十一歲。


  霍睿言改口:「近來殿下風頭正盛,我放心不下,便順道往宮城方向走。」


  宋鳴珂知其絕無惡意,由他半扶半抱上馬背,扭頭想看己方死傷情況,他催促道:「刺客的目標是殿下!別的交給他們,免得再生枝節。」


  得到她首肯,他遲疑片刻,語帶歉然:「……得罪了。」


  說罷,他提劍一躍,穩穩噹噹落在宋鳴珂背後,雙手小心翼翼繞過她纖瘦腰肢,而後一夾馬肚,策馬狂奔。


  宋鳴珂身上所罩外袍殘留他的溫度與氣息,此番因駿馬疾馳而時不時撞入他結實的懷中,分不清是心有餘悸,還是害羞所致,心跳莫名紊亂。


  多虧夜空無星無月,以掩飾頰畔紅雲,讓她維持太子的溫和形象。


  若非親眼所見,她如何能相信,滿腹經綸、點茶純熟的二表哥,既會溫柔備至收養流浪小貓,還能快狠准地殺人於無形?


  「沒想到……你會武。」再一次貼向他胸前,她硬著頭皮以聊天緩解沉默氣氛的尷尬。


  「霍氏一門,榮寵皆源自軍功。為免外人誤解我們懷藏過多的軍政之志,我在父親安排下習文,但武功、兵法騎射等並沒落下多少,只是沒在人前展示,還請殿下為我守密。」


  「那是自然。」宋鳴珂微微一笑,死裡逃生的僥倖感油然而生。


  共騎一馬,飛奔於靜謐城中,萬家燈火統統拋諸身後。表兄妹二人扯了些閑話,未有半句討論方才的廝殺,更不談殺手源自何方勢力。


  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臨近宮門,霍睿言細觀周邊再無異動,下馬走在她身側。


  她深深吸氣,抬眼望向欲墜鉛雲。


  他抬眼望向的只有她。


  行至宮門,說明緣由,宮中衛隊火速接應。


  霍睿言親扶宋鳴珂坐上暖轎,在宮牆外徘徊良久,核實內里再無異樣,才折返行刺現場,混入圍觀人群中。


  余桐等人皆受了不輕的外傷,忍痛處理後續。


  巡防禁衛和京兆尹衙門的人趕來,惶恐致歉,均說城南鬧飛賊,臨時出動了幾隊人去追,以致姍姍來遲。


  能製造混亂、輕易調動巡防、並意圖置儲君於死地者,除了定王還有誰?

  霍睿言冷冷一笑,牽馬步往寂寥長街。


  細想接過她手中長劍后,她衝口而出的那個名字……是他幻聽了?


  怎可能?她怎可能認識那人?

  一定是聽錯了。


  靜默片刻,狂風刺骨,雪意來襲,他翻身上馬,急趕往定遠侯府。


  …………


  東宮寢殿外,剪蘭縫菊禮迎太子轎輦,見宋鳴珂形容狼狽,身披不合身的寬大外袍,且余桐和近衛無一相伴,不由得震驚。


  宋鳴珂沒作任何解釋,匆忙入內,命人備水沐浴。


  泡在熱氣騰騰的浴池,乍然覷見木架懸挂的玄色袍子如人影晃動,她第一反應居然是赧然抱住平坦前胸,隨即笑自己傻透了。


  多虧他在。


  回顧今夜每一個細節,他果敢、狠辣而不失溫雅地護她周全,她卻連半句道謝之辭也沒說出口。


  屋外寒風凜冽,滿天拋灑著珠玉似的飛雪,那人把禦寒外衣留給她,不知現下到霍家了沒?

  宋鳴珂渾渾噩噩穿好中衣,行至內間妝台前梳理長發,忽聞院落有人低聲交談。


  「余桐他們回來了?」


  「殿下,李太醫身邊的葯侍小童,冒雪送來一紙藥方。」剪蘭大抵也覺不尋常,慌忙入屋,呈給宋鳴珂過目。


  拆開草草封好的便箋,上面僅有寥寥四味藥名——天麻、沒藥、防風、王不留行。


  刺目錐心。


  宋鳴珂大慟,緊咬下唇,才不至於哭出來,眼淚早已不爭氣地滑落衣襟。


  她顫聲發令:「剪蘭,伺候更衣;縫菊,即刻去昭雲宮,請皇后與太子儘快移駕福康宮,不可聲張。」


  延遲兩月,她終究要面對那一刻。


  他氣炸了,一句話也憋不出來。


  於是……咬牙切齒,狠狠把龍椅上的她拽入懷內,死死抱住不放。


  她小小身板恰如那夜策馬同行時嬌軟,彷彿也沒多掙扎,便悄然融化在他胸前。


  柔順如小貓。


  醒后,他倍感難堪,躡手躡腳跑到浴室,偷偷摸摸洗了個冷水澡。


  換上乾淨寢衣,他頹然坐在窗邊,雙手搓揉滾燙臉頰。


  這算什麼?在夢裡……欺君犯上?

  春月羞澀地躲入雲中,留下絲絲縷縷細弱光芒,捆縛著他不安的心。


  進不得,退不甘。


  翌日陰雨綿綿,狩獵被迫延遲。


  霍睿言知宋鳴珂靜不下來,一大早帶上新刻印章,趕去她所在。


  宋鳴珂不愛練字也不擅丹青,卻獨愛搜集各類好玩的小物件。


  去年無意間看到霍睿言刻的閑章,她愛不釋手,對印章的材質、形態、雕刻、字型,皆予以極高讚揚,還眨著大眼睛問,可否送她兩個。


  他這二表哥唯一的軟肋就是她,頓時被哄得心花怒放,一有閑情便給她刻,數月下來,已積攢了一大堆。


  是日渺渺風煙,煙雨如織,亂人心緒。


  抵達殿閣,獲得允准,霍睿言快步入內。


  目睹她下首跪坐著一蒼色身影,他笑顏凝滯:「陛下龍體欠安?」


  宋鳴珂笑盈盈朝他招手:「二表哥來得正好,快嘗嘗元醫官做的杏花水晶凍。」


  她邊說邊指了指几上一紅色漆盒,內裝晶瑩剔透的糕點,模樣可人。


  霍睿言見宋鳴珂無恙,心下稍安,隨後又覺稀奇——元禮作為御醫官,還順帶負責御膳點心?


  「元醫官當真心靈手巧,多才多藝。」


  「謬讚謬讚!朝野內外誰人不知,霍二公子文采斐然,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這一句多才多藝,真是折煞我了。」


  元禮客氣回應,既有清貴之氣,又不乏謙卑。


  兩名少年在宋鳴珂身邊相伴日長,保持友好客套,實則互相觀察試探了許久。


  宋鳴珂以銀筷子夾起一圓形的水晶凍,品嘗后笑意舒展,又示意霍睿言自便。


  霍睿言恭敬不如從命,只覺海藻膠做的糕體入口清涼,綿柔細膩,杏花甘中帶苦,口感別緻。


  二人聊了狩獵計劃,元禮插不上話,拿出一寬口白瓷罐,從中舀了一勺蜜,放入碗中,以溫水調開,呈給宋鳴珂解渴。


  霍睿言留意他動作嫻熟,泡開后,朵朵紅梅盛放,認出是宋鳴珂常喝的蜜漬梅湯,深覺狐惑。


  這湯居然讓她斷斷續續喝上一年?連跑到保翠山行宮也欲罷不能?

  霍睿言淡然一笑:「此為湯綻梅?常見陛下飲用,可否容我淺抿一口,嘗個味兒?」


  「當然。」宋鳴珂對元禮略微點頭。


  余桐正要吩咐下人多備小碗,霍睿言故作隨意:「何必麻煩?陛下若不棄,留一口給我試試即可。」


  他率性而為,有悖於平日的溫雅形象,令元禮白皙面容變色,拿捏罐子的手指頭掐得發白。


  宋鳴珂不以為然,餘下半碗直接遞給霍睿言:「二表哥若喜歡,宮裡還有兩罐,皆為元醫官親制,改日送到定遠侯府。」


  「謝陛下恩賞。」


  霍睿言雙手恭瑾接過,小心細啜,方輕吞慢咽喝完,擱碗笑道:「清甜甘爽,難怪得陛下眷顧。元醫官愛梅花,定是超凡脫俗之人。」


  「霍二公子見笑,在下愛梅,源於舍妹的偏好罷了。」


  「你有妹妹?」宋鳴珂眼神發亮,「沒聽說呀!」


  「已失蹤數年,無跡可尋,未敢辱聖聽,是以不曾提及。」元禮深邃眼眸閃過黯然之色。


  宋鳴珂想出言安撫,欲說還休,一時無話。


  再看她和霍睿言先後喝過的白瓷碗邊上,僅有一道蜜湯痕迹,霎時雙頰生霞,窘迫垂眸,連連擺手讓余桐收碗。


  梅花清香與甘甜滲入沉默,使得滿室芳冽多了幾分微妙。


  直到霍銳承在外求見,元禮收拾藥箱,躬身告退。


  霍銳承披一身雨滴,見宋鳴珂與霍睿言相顧無言,脫口問:「怎麼了?」


  宋鳴珂沉浸在那碗蜜的尷尬中,掩飾道:「沒……元醫官說起失蹤的妹妹,難免神傷。」


  霍睿言知她對元禮頗為重視,舌尖上的甜味逐漸泛酸。


  霍銳承舒了口氣:「原來為這事啊!我還道陛下又要作媒,硬給自己找個二表嫂呢!」


  哪壺不開提哪壺!霍睿言重重「哼」了一聲,以作示警。


  宋鳴珂茫然:「啊?二表哥生氣了?我昨晚……喝了點酒,見那徐小娘子溫順可人,興奮之際突發奇想,但沒逼你娶她呀!」


  「豈敢生陛下的氣?」霍睿言隱忍不發。


  「話又說回來,徐小娘子生得秀美,生於書香世家,知書達禮……」


  「陛下!」霍銳承眼看弟弟眸色漸冷,趕緊勸道,「陛下切莫亂點鴛鴦,弟弟心有所屬,從小就……」


  「哥哥!」


  忍無可忍的霍睿言快被這兩人搞瘋了!


  若不加以制止,兄長定會搬弄是非,說他從小就喜歡晏晏!

  無法想象,宋鳴珂聽了這昏言悖語,會作何感想。


  而他,該以哪種方式,把自己就地掩埋?

  霍銳承從弟弟怒目中感受到了飛刀的凌厲,又不曉得如何安撫,只得找個借口,丟下二人,迅速開溜。


  「心有所屬?」宋鳴珂覷向惱羞成怒的二表哥,語氣儘是玩味。


  「陛下莫要聽我哥胡說八道!他信口雌黃,拿我尋開心而已。」


  霍睿言的臉如熟透了果子。他本不屑人後說閑言,而今情急之下,唯有把親哥賣了。


  宋鳴珂料想他表現出超乎年齡的沉穩,內里也不過是個靦腆少年。為化解不尷不尬的氣氛,表兄妹繼續分吃糕點。


  殿外細雨初歇,薄薄灰雲的縫隙間漏下幾線陽光,大有放晴趨勢。


  宋鳴珂見狀,下令讓人傳話,未時到獵場走動走動。


  霍睿言遲遲未離開,只因認定元禮今日異常古怪。


  此人不但來得過早,還特地備下飲食,神色也不復往日磊落……莫非,糕點或梅花蜜有問題?

  為免出意外,霍睿言借吃東西、點茶等諸事,堂而皇之賴在宋鳴珂的殿閣,一呆就是一上午。


  細察她言談、飲食一切如常,略顯困頓,他關切問道:「陛下夜裡沒睡好?」


  「倒也不是,上半夜借酒意,睡得可香啦!可後來一醒,睡不著,看書到天亮。」宋鳴珂邊說邊打了哈欠,連忙以小手捂住。


  「陛下勤學苦讀,更應注意歇息,不可過分操勞。」


  宋鳴珂努了努嘴:「二表哥你不也掛著兩烏漆漆的眼圈么?好意思說我!」


  霍睿言記起自己沒睡好的原因,面露羞慚,低頭盯著地磚,只想找條縫鑽進去。


  二人草草結束午膳,見為時尚早,便拿出小閑章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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