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會親
蘇阮聽她問蘇貴妃, 怕她又多心,就解釋:「我原是為了薛伯母去的……」解釋完這事,才提起在清涼殿遇見寧王妃母子三人,「娘娘肯耐著性子應酬她,也是為了以後。若真的能成,將來玉娘嫁過去,寧王妃自然投桃報李。」
蘇鈴一下子坐直:「這麼說, 真的落定寧王了?」
「那可不敢說。阿姐也知道, 娘娘一向不問這個的。」
蘇鈴眼睛一轉,笑道:「雖然如此, 娘娘猜也能猜個七八成吧?她的脾氣, 如今在宮中又說一不二,肯應酬寧王妃,那就是有八成准了。上次在宮中, 她特意指了衡陽郡王給我看,是個眉目端正的小郎君。」
蘇阮打趣:「看來阿姐相中這個小女婿了?」
蘇鈴笑道:「那得看寧王到底能不能入主東宮。」
寧王做了太子, 衡陽郡王作為太子嫡長子,就是將來的儲君、甚至帝王, 想到玉娘可能有做皇后的一日,就算衡陽郡王是個醜八怪, 蘇鈴也會滿意的。
她想什麼,蘇阮盡知, 卻並不點破, 正好蜂蜜水來了, 她接過來,親手奉給姐姐,又問:「阿姐同誰飲的酒?遲應麟?」
蘇鈴喝了半盞蜂蜜水,從眼尾瞟蘇阮,見她面色平常,沒有調侃之意,才答道:「嗯,要不是為了他,我何必急著買別院?」
「買了個什麼樣的?多大?多少錢?」蘇阮最近正關心房宅行情,就追問起來。
蘇鈴把剩下半盞喝盡,伸手揉了揉額頭,說:「就一個二進宅子,不大,多少錢我也忘了,叫管家談的。這會兒酒勁上來,我有點頭疼,先回去了,明早你等著我,咱們一起走。」
蘇阮答應下來,叫麗娘替自己送蘇鈴回去。
她宮裡宮外奔波一天,也累了,自己回房更衣,準備休息一會兒。
「夫人,今日午後華郎君來求見過,聽說您不在,留了一盆山茶花。」留在家裡的侍女青葵看主人閑下來,上前回報。
「山茶這時候還開花嗎?」蘇阮驚訝。
「華郎君留話說,好好養著,到十月就能開了。還說這是會稽來的,開花格外鮮紅耐久。」
「他說了要怎麼養么?」
青葵道:「說了,奴婢已記下了。」
蘇阮無可無不可地說:「行吧,那就交給你,好好養著吧。」
她因為青葵提到十月,思緒已轉到付彥之提議早些成親的事上,忍不住嘀咕:「十月也早吧?」
青葵已經退到門口,聽見這句,剛想答話,給夫人按腿的朱蕾就向她使了個眼色,示意與她無關,不用搭茬,青葵忙閉口,退到外間去了。
方才夫人和郎君說話,朱蕾就在旁邊服侍,其實是聽見了的,但她自知不比嫂嫂麗娘,有關郎君的事,夫人不喜歡同她們談,便也沒吭聲,繼續給夫人揉按小腿。
室內便一直安靜著,直到麗娘回來。
「夫人,你絕猜不到那別院是怎麼回事!」麗娘一見蘇阮就說。
蘇阮:「什麼怎麼回事?」
「就是大娘今日去看的那別院,其實不是買的,是人家送的!」麗娘在蘇阮面前跪坐下來,「桂娘和我說的時候,一臉炫耀。」
「怪不得,我問她多少錢,她竟說她忘了。我就覺得奇怪,置房產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不過問價錢?」
麗娘道:「不止,夫人猜猜,這別院是誰送的?」
「我上哪兒猜去,京中想討好我們的人,多了。」
麗娘一笑:「是個熟人,就是上次給咱們送宅子,您不肯要,又給送回去那家!」
蘇阮:「晉國公府?」她失笑,「他們是沒有別的門路了嗎?怎麼盯上我們姐妹了?哎,你沒告訴桂娘,他們找過我的事吧?」
麗娘搖頭:「沒有,我怕大娘多心,哪敢說?」
「千萬別說!還有誰知道這事,你記得都叮囑兩句,千萬別和那邊府里的人說。他們愛炫耀這個,你們聽聽就行了。不然阿姐知道,准得慪氣。」
「奴婢知道,這就去辦。」
蘇阮點點頭,讓她去了,自己琢磨著,晉國公府為的無非是起複,大姐想辦成這事,少不得要找貴妃小妹,就打發人去邵嶼府中傳話,讓他記得提醒蘇貴妃,別把自己賣了。
蘇阮自己不願為了一座宅子攬事,但也不會攔著蘇鈴,不讓她收這座別院——處世觀念不同,就各過各的日子,沒必要彼此干涉。
所以第二日早上見了蘇鈴,她再沒提過別院的事。
這次蘇鈴把孩子們都帶上了,除了玉娘,還有兩個兒子。
進京獲封后,蘇耀卿請了名士做西席,蘇鈴就也把兒子送過去,和表兄弟一同讀書。他們對舅舅家熟得很,本來不至於興奮,但今日不用上學,還有新來的表兄弟一起玩,就都很高興,催著趕快去。
這倆孩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正是最討人嫌的時候,蘇阮招架不住,忙和蘇鈴帶著他們出門,去了蘇耀卿那兒。
哪知道,到那兒以後,孩子更多更吵。蘇耀卿兩個兒子,和蘇鈴的兒子年紀相近,蘇耀學家也有三個男孩子,他們幾個湊到一起,簡直聽不到人說話。
崔氏趕緊叫人把男孩子們帶去園子里玩,只留下女孩,才總算是清凈下來。
「我的天吶!」蘇鈴按著額頭感嘆,「不聚在一起不知道,咱們家怎麼小郎君這麼多?」
崔氏笑道:「就這樣,郎君還說子嗣不豐呢!」
蘇阮聽著話頭不對,往崔氏臉上看了一眼,見她笑盈盈的,並無異色,礙著蘇耀學妻子吳氏在旁,就忍了沒問。
她忍下了,蘇鈴卻不肯,立即就笑道:「大郎怕是想納妾了吧?」話說完,才想起玉娘和小侄女都在,忙說,「玉娘帶你妹妹們去玩。」
崔氏又打發一個年長的嬤嬤陪著去了,才笑答:「哪是想呀?上個月就有人送了兩位美人來,我趕緊收拾了院落安置。不過不知怎麼,並不得郎君的意,我本來說要請大姑和二姑來熱鬧熱鬧,也讓她們見見國夫人的,但郎君不願意。」
「他有什麼不願意的?」蘇鈴才不信弟媳婦這話,「人呢?叫過來瞧瞧。」
崔氏臉上的笑意終於凝滯,蘇阮拉了姐姐一把,出面打圓場:「這時候叫她們做甚?一會兒客人來了。」
要是旁的事,蘇鈴定然不依,但薛家人要來,是蘇阮的大事,她就按捺住了,笑道:「是我糊塗了。不過,既然外人送的,不合大郎心意,何不自己另挑人?為子嗣的話,更該挑兩個知道根底的清白人進來。」
崔氏這會兒神色已恢復如常,答道:「我也是這麼說,已令人去尋訪了,等新人進府,再請大姑和二姑來掌眼。」
兒女親事,蘇鈴從蘇貴妃那兒得了話,已不在意崔氏,便嗤笑道:「都進府了,還掌什麼眼?」
「我可不摻合這個。」蘇阮怕她們兩個越說越僵,趕忙接話,「嫂嫂自己做主便好。再說,不過是妾室,我和阿姐見她們做甚?」
崔氏說了這麼多,要的本就是蘇阮這話——夫君如今做了高官、成了顯貴,不納妾是不可能的,崔氏自知家世平平,當年做親時,自家也不太厚道,難免擔心夫君喜新厭舊,威脅自己和孩子們的地位,便特意把這話說在前頭,想得到大姑小姑的支持,也有底氣些。
哪想到大姑自己吃過妾室的苦頭,反過來竟不體恤同為正室的自己,幸好小姑厚道,崔氏忙感激地看蘇阮一眼,接道:「是我說錯話了。」
又親自煎茶賠罪,蘇鈴看她這一套做派,後知後覺明白她的本意,忍不住撇撇嘴。
陪坐一旁、始終沒吭聲的吳氏,看在眼中,暗自下決心,一定要儘快從這府里搬出去。
於是四個人就各懷心思地安靜下來,喝了會兒茶,直到薛家人來。
蘇阮聽見下人報訊,突然反應過來,因為嫂嫂和大姐打岔,她之前竟然完全忘了緊張!不過這會兒是沒什麼能分心了,她不假思索地轉頭問姐姐:「阿姐,我頭髮沒亂吧?妝呢?」
蘇鈴知道她是真的忐忑,就往她臉上細看了看,說:「沒亂,妝也好好的。」
崔氏則說:「我去迎一迎。」
她站起來出了花廳,蘇阮她們也都起身等著,蘇鈴細心地幫她整理衣裙,又安撫二妹:「別怕,又不是外人。」
蘇阮忍不住拉住姐姐的手,蘇鈴感覺她手心出汗,忙拿絹帕幫她擦了,怕一會兒薛伯母進來,拉手敘舊,發現妹妹這麼大人了,竟緊張若此,再輕視她。
她這裡剛擦完收起絹帕,崔氏就扶著一個笑容可親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盧氏進門,看見蘇阮姐妹手拉手站在那裡,瞬間紅了眼眶。
「薛伯母!」蘇鈴拉著蘇阮迎上去,笑道,「多年未見,您還是風采如初,可還認得我嗎?我是大娘。」
盧氏作勢要行禮,蘇阮忙給崔氏使了個眼色,和她一起扶住盧氏,說:「薛伯母,這可使不得。」
蘇鈴也說:「薛伯母快別這樣,我阿娘要是還在,瞧見你給我們行禮,還不打斷我和二娘的腿?」
盧氏笑道:「代國夫人才是風采一如往昔,連這爽朗勁兒都沒變,我怎會認不出來?」她說著轉過頭,拍拍蘇阮還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溫聲道,「阿阮也是,一點兒都沒變。」
蘇阮鼻子一酸,鬆開手,後退兩步,認認真真給盧氏行了一禮。
「好孩子,快起來。」
盧氏要去扶,蘇鈴卻反過來扶住她,笑道:「她該給您行這個禮,您就安心領了吧。」等蘇阮直起身,又請盧氏入座,向她介紹堂嫂吳氏。
蘇阮默默陪在一旁,聽大家寒暄敘舊。
一盞茶很快喝完,盧氏提起昨日去付家拜訪,「臨走前,付常侍寫了幾個吉日,讓我們夫妻選,說選好了,也好寫請期禮書,把婚期定下來。」
蘇鈴聽了就笑:「原來是付常侍的意思么?我還以為是……」
蘇阮緊著拉她一把,盧氏倒不以為意,還笑道:「我們夫妻,當然也想叫阿阮和大郎早日完婚,大郎自己就更不用說了。」
這是喜事,盧氏又這麼大方,於是在場除蘇阮之外的人都笑了起來。
「付常侍都選了什麼日子?」蘇鈴先問。
「他老人家寫了下來,不過沒在我手中,我是想著,這事總得問阿阮的意思。」盧氏說著笑看蘇阮,「阿阮覺著,是十月中好呢,還是十月末?」
「……」這就定了十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