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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兇案

  蘇阮上次聽見張昔的名字, 還是從林夫人那裡。


  「張昔什麼時候又官復原職了?」之前因為侄兒張敏中畏敵而逃, 張昔曾被貶官,但具體貶到什麼地方, 蘇阮並不知道, 更不知道他現在做什麼官。


  「就是這次對奚作戰之後。他當年雖然免了靈州刺史的官職, 但因有婁都督作保, 其實一直不曾離開朔方,據說婁都督很欣賞張使君的才能。」


  蘇阮聽完付彥之的解釋, 沉默片刻,才皺著眉問:「這個案子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又說是母子合謀殺了兒媳,又說是夫妻蓄謀毒殺侄兒?」


  「這案子,最初是由兇犯張敏則的岳父楊士強告到代縣縣衙,說出嫁女楊氏突然暴斃於夫家,死狀有異, 仵作去了一查,死者死於砒/霜中毒。代縣縣令顧忌張家是官宦之家,沒敢訊問,直接上報代州刺史。」


  代州刺史也很為難,只因楊家並非白身,楊士強官居并州司馬不說, 跟御前紅人楊剛還是同族,他們打定了主意要為女兒討公道, 代州刺史只能硬著頭皮將張家的人都拘禁查問。


  張夫人身有誥命, 見了官不但不懼怕, 還哭訴說丈夫死後,兒媳楊氏就目中無人,不孝到連晨昏定省都沒有,自己在她死前,已經有好幾個月沒見過楊氏,委實不知她怎麼會突然暴斃。


  張敏則也連聲喊冤,聲稱自己與妻子一向恩愛,且子女年紀尚幼,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喪心病狂之事?他丁憂守孝,雖還沒謀到起複,但也是官身,刺史派去的人,聽他說得合情合理,也沒法嚴詞訊問。


  但楊氏又切切實實死於中毒,刺史衙門下屬的司法參軍只好從砒/霜來源入手去查。


  「最後查到,是楊氏身邊僕婦買的鼠藥,說可能是廚房做點心時,不小心摻進去的。有楊家盯著,代州刺史不敢胡亂結案,對僕婦上了刑,哪想到僕婦竟招供說,鼠藥是楊氏叫買來,給夫人跟前養著的小十六郎吃的。」


  「就是張敏中那個所謂的遺腹子?」蘇阮問。


  付彥之點點頭,蘇阮又問:「那孩子……」


  「臘月里就沒了。」


  蘇阮無語半晌,方才一嘆:「何至於此?」


  付彥之伸手攬住她,低聲接著說:「既有這話,自然要從頭再問一遍,張夫人說孩子是嘔吐腹瀉而死,醫師診斷病因,乃下利急症。張敏則也十分驚詫,堅稱不知妻子有此惡毒之念。」


  依本朝律例,故殺夫家卑屬——即小輩——要判處絞刑,案子如果到這裡為止,就是楊氏為謀家產,殺害夫家侄兒,得了報應,不用再查。


  但楊家告都告了,又怎麼肯輕易甘休?尤其背後還有人撐腰。


  楊剛雖被宋敞當朝彈劾,沒能坐上御史中丞之位,過後聖上卻給他加了京和市和糴使、戶口色役使、京畿採訪使等使職,實權極大,他親自寫了封信給代州刺史,要求必須嚴查楊氏死因,代州刺史只得給司法參軍下了嚴令。


  「於是張夫人和張敏則身邊的親信下人都被嚴刑訊問,最後代州刺史得出的結論是,為爭家產,張敏則指使其妻楊氏毒害侄兒,不料侄兒死後,被母親張夫人察覺,事情敗露,便將罪責一概推給楊氏,后又在張夫人逼迫之下,毒死妻子,兩罪並罰,處斬立決。」


  「那麼張昔是給張敏則喊冤?」


  付彥之點點頭:「殺人案一般都要經刑部複核,這個時機也是巧妙,張昔官復原職,正好案卷都在刑部,正是重審翻案的唯一機會。」


  「但這案子有什麼好翻的?」蘇阮緊皺眉頭。


  「張家主張楊氏之死,乃張夫人主謀,張敏則並不知情,張夫人身邊的僕婦招供說母子同謀,是屈打成招。至於那個孩子,張敏則就算是主謀,頂多也就判個流二千里。」


  「若張夫人主謀,殺了楊氏,該怎麼判?」


  「也是流二千里。原判就是這麼判的。」父母謀殺子孫之婦,最重也就是這樣了。


  蘇阮冷笑搖頭:「怪不得鬧這麼大呢,能撈回一條人命,鬧得值!」


  可那死了的婦孺呢?


  蘇阮見過楊氏,她和張敏中成親時,張敏則夫婦曾帶著孩子趕到洪州觀禮。後來張敏中、張智先後過世,楊氏隨張敏則到饒州奔喪,還曾寬慰過蘇阮幾句,在張家趕蘇阮出門時,楊氏也曾面露不忍,有物傷其類之感。


  誰能想到才過了四五年,楊氏就不明不白死在了張家。


  「真是虎狼之家。」蘇阮一時間竟有些后怕,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付彥之忙抱緊了她,安慰道:「莫怕,莫怕。此案既已捅到御前,兩邊又都硬氣,想必會查個清楚,給各方以公道的。」


  「但願吧。」


  見她還是沒什麼精神,付彥之就另揀高興的事同她說,「我已看好一個青年,上巳節的時候,可以安排他同珍娘見一見。」


  上次蘇阮和蘇貴妃提過珍娘后,蘇貴妃找了個機會,讓蘇鈴帶著珍娘玉娘一起進宮,見了一面。她不像蘇阮做事那麼細緻,喜歡循序漸進,直接當著母女三人的面,問起珍娘未來打算。


  蘇鈴其實還沒拿定主意,就看了看低著頭的珍娘,說:「我也沒什麼打算,看她自己吧。」


  她這麼說,蘇貴妃就問珍娘,珍娘當然不敢說出黃正初來,囁嚅半天,還是「聽憑父母做主」。


  「難得你娘鬆口,肯問你自己的意思,你倒好,又推回給她了!」蘇貴妃笑嗔一句,又說,「別是不敢當著你娘說吧?要不,你單獨同姨母說?」


  蘇貴妃拉著珍娘進去內殿,先給她講了蘇阮和付彥之的故事,然後說道:「其實你二姨母同你一樣,頭一次婚姻,根本沒得選。如今你也走出來了,又有人給你撐腰,何必還要曲意順從,去過自己不喜歡的日子?」


  「我也不是要你今日就給我什麼結論,回去慢慢想,想好了就同你娘說,要是怕你娘不同意,也可以先同你二姨母說,到時我們兩個幫你勸你娘。」


  珍娘回去想了幾日,就和蘇阮說,她還是只想嫁個人品厚道的普通人,卻沒提黃正初。


  蘇阮和付彥之談起的時候,感嘆道:「其實珍娘雖然性情軟糯,卻並不傻,黃正初的野心又掩飾不住,我稍一點撥,她就明白了。」


  然後給珍娘擇選女婿的重擔,就交到了付彥之身上——不嫁高官顯貴,也不可能真嫁個平頭百姓,士子又不要野心勃勃的,那就必須得有信得過的人,慢慢去篩選。


  「是嗎?什麼樣的人?」蘇阮一聽這個,果然情緒好了些,連聲追問,「你見過了嗎?」


  「見了一面,是個溫厚君子,還有些隱士風範。」付彥之說到這裡,露出一絲苦笑,「我如今反而擔心,他不肯娶代國夫人的女兒。」


  「隱士風範?那他就算答應婚事,恐怕也不肯和珍娘住到代國夫人府吧?你還沒同他提起嗎?」


  付彥之搖搖頭:「我怕嚇著他,還是先見一面再談吧。」


  「那這人家世如何?多大年紀了?」


  「他祖父官至徐州別駕,已經過世,父親任宋州司戶參軍。今年二十三歲,考過一科進士科,沒中,他自己也不是很在意,每日遊山玩水,寫詩作畫,過得倒是逍遙。」


  蘇阮轉頭就把這人基本情況告訴了蘇鈴,「你看,要不要安排他們見一見?」


  蘇鈴嘆口氣:「問她自己吧。」


  珍娘有些擔心,「兒不通詩畫……」


  「這個無妨,他要談詩畫,自可與朋友們去談。」蘇阮勸道,「而且尚慮不到此處,先見一面,看合不合眼緣再談也來得及。」


  珍娘猶猶豫豫答應了。


  到上巳節這天,蘇阮、蘇鈴兩家人便一同乘車出門,去曲江池畔游春。


  ——蘇耀卿一家早在半月之前,就已啟程回蜀州老家祭祖,這一去總得幾個月才能回來。


  付彥之看好的這個青年叫孟元亮,兩人有位共同好友叫曲斌,在國子監做主簿,與士子們多有往來。這日曲江池畔原有曲水流觴之戲,曲斌便帶著孟元亮同往,先與其他士子們詩酒唱答,盡興之後,才帶著酒意,引孟元亮去拜見付中丞。


  珍娘在蘇阮身邊,聽人回來學了曲水流觴的盛況,蘇阮還命人抄了孟元亮的詩來看,「遣詞巧妙清新,意境恬淡雋永,果真有幾分隱士風範。」


  蘇鈴撇撇嘴:「四體不勤五穀不分,隱士?!呵呵,當真餐風飲露么?」


  蘇阮裝沒聽見,等人來了,付彥之在外面帷帳里見,她拉著珍娘悄悄掀簾看了兩眼。


  「如何?」看完以後,蘇阮拉著珍娘走到一旁,悄聲問。


  珍娘低著頭,半晌才悄聲答:「看著……挺和善的……」


  蘇阮一笑,叫人拿來帷帽,親手給珍娘戴上,叫麗娘陪著珍娘出去賞花,自己回去席上跟蘇鈴說:「是個相貌堂堂的才子,一瞧就是個心地寬厚的。」


  蘇鈴無可無不可,「行吧,我也不指望她別的,過好自個的日子,別讓我再操心就成了。」


  珍娘去了有一陣兒,才由麗娘陪著回來,蘇阮沒急著問結果,一直等回去車上,才和付彥之一起聽麗娘回報。


  「在桃林邊兒碰了一面,孟郎君雖有酒意,卻十分守禮,目不斜視,側著身過去了。」


  蘇阮點點頭,又問付彥之:「你同他提了嗎?」


  「沒有,回去曲斌會同他說的。」


  婚姻之事總是要兩廂情願,人家要是真就不願給代國夫人做女婿,他們也不能勉強,繼續篩選就是了。


  兩夫妻回了家,早早休息,第二日曲斌那邊還沒來消息,付彥之卻接了個燙手山芋——張敏則殺妻一案,如今京中到處都在議論,林思裕認為此案牽涉人倫綱常之大事,應由大理寺、御史台會同刑部審理——御史台這邊,御史大夫近年多是重臣掛職之用,台中主事者就是兩位御史中丞,所以林思裕點名要付彥之協審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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