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反擊
蘇阮聽說以後, 氣得不輕, 「林思裕什麼意思?故意噁心我是不是?聖上也准了?」
付彥之拉著她安撫:「徐中丞另有要務,確實無暇他顧, 除非御史台不參與此案, 否則只能如此。」
「那這案子有什麼必要三司會審?案情這麼簡單, 刑部審不明白?不行, 我要進宮去!」
蘇阮甩了手就要往外走,付彥之忙跟上去一把抱住, 哄道:「你真去了,才是中了林思裕的計呢!你想想,你這會兒進宮去,貴妃肯定幫你說話,但此事已成定議,詔令都擬好了, 聖上豈不左右為難?」
「那我也得把這事好好說道說道!林思裕噁心我不是一次兩次了,我若再忍讓,他只當我們好欺負,還不知怎麼陷害你呢!」
「你先別急,我還沒說完,你猜大理寺那邊指派的是誰?」
蘇阮哪有心情關心大理寺?但他這麼問, 想必有緣故,就忍耐著問:「不是大理寺卿么?」
「大理寺卿挂名, 指派了大理寺正許孝誠主審。」
「許孝誠?是那個許家?」
「不錯, 就是太子妃二兄許孝誠, 剛調入京中不久。」
蘇阮想起來了,年前在綉嶺的時候,大姐曾經提過,說林相對許家示好,把二房升遷入京進大理寺了。
「林思裕想幹什麼?」感覺到陰謀氣息侵襲而來,蘇阮一下冷靜了,「怎麼不是刑部主審?」
「刑部職責一向只是複核案件。」
「那刑部指派的誰?」
「刑部侍郎方准,是位耿直端方君子,以公正廉明著稱。」
「也就是說,哪邊兒都不靠?」
付彥之點點頭:「可以這麼說。」
蘇阮皺眉思索,「難道林思裕有把握,讓此案維持原判,處張敏則死罪?」這樣一來,邊將勢力還未在朝中站穩腳跟,就先失一局,替張昔上疏的婁雲慶雖不至於受什麼牽連,卻也威信有失,給人一種難當大任之感。
更妙的是,若婁雲慶、張昔不服,就會連東宮和蘇家一起得罪,在朝中更加孤立無援。
「我還沒看過案卷,不好判斷。也許,楊家還有什麼殺手鐧沒使出來,也未可知。」付彥之拉著蘇阮回去坐下,細細分析,「林相和楊剛私下定有謀划,雖不知細節,但他們拉我們進來,顯然不懷好意。」
在林思裕眼裡,無論東宮,還是蘇家,與他就算不是仇人,也絕不是同一陣營,現在聖上要引邊將入朝,等於是又多一股對立勢力,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如今正好有這麼一個好機會,將這三方攪到一起,讓他們先正面對陣,林思裕自己坐山觀虎鬥,心裡一定得意極了。
「有上次的事,林思裕心裡明白,我與張家,無論如何不可能握手言和,你與張敏中……」
蘇阮略一停頓,付彥之自己接了下去:「還有奪妻之恨,如今就算不落井下石,大概也不肯為張家翻案。」
夫妻兩個對視一眼,一齊苦笑。
「不能讓他這麼得意。」蘇阮開始琢磨,「也該給他找點麻煩,還擊一二。他最近主持哪方面政務?」
付彥之略一沉吟,勸道:「國事歸國事,私怨歸私怨,便是要還擊,也不必同他一般作為。」
蘇阮卻說:「我又沒說在國事上添亂,況且他林思裕,難道還真能一心為公、做什麼利國利民的事不成?」
「林相雖無私德,人品不佳,但政務上,說一句能力卓著並不為過,不然他憑何一步步升至宰相之位?如今他正主持疏通運河、整頓漕運,此事關乎國計民生……」
「漕運?前兩日我恍惚聽見一句,新任命了什麼水路轉運使,就是這事嗎?」
「對,陝州刺史盧休加水路轉運使,疏通渭水一線。」
「行吧,不提國事。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林家又幹了什麼壞事,能讓我進宮去告一狀的?」
付彥之:「……」
蘇阮瞧他神色,似是不太贊同,心下暗自思量一番后,開口問:「私事也不行?還是說,你不贊同的,其實是我進宮當面向聖上告狀?」
付彥之沉默一瞬,才緩緩答道:「我只是覺著,這麼做傷不到林相的筋骨,又何必費這個力氣?而且……」他猶豫著停了下來。
蘇阮盯著他,見他一副不好言說的模樣,終是一嘆,道:「有違你的處世之道,是不是?但你有沒有想過,要對付林相這樣的陰險之輩,煌煌正道,也許根本走不通。」
「但一國之相若因……因此而罷免,國之道亦有所失。」
「他在位,國道就不失嗎?兩害相權罷了。」兩人難以達成一致,蘇阮最後只能直說,「說到底,你我立場不同,我明白你想的是什麼,但你也要明白,我們蘇家不能任人拿捏,這件事上,我絕不可能善罷甘休!」
尤其這會兒蘇家男丁都不在京中,只有一個族兄蘇耀學,還官階太低,說不上話。林思裕這麼噁心她,蘇阮卻毫無動作,旁人只會認為他們蘇家好欺負,後面還不知道怎麼樣呢!
「你信不信,你若就這麼接了案子,我還一聲不吭,等開審的時候,沒準就要有人來叫我做證供了。」蘇阮冷笑。
付彥之本來想說不會,許孝誠方准都不是那樣的人,但轉念一想,張家那邊想翻案,沒準會拿那遺腹子的身世做文章,到時有心人一攛掇,說不準真會要求蘇阮作證,說這孩子身世不明——他臉頓時就黑了。
「你說得對。這樣吧,你也不用說林相什麼壞話,只把上次張家找到林夫人娘家后,告訴你的那些事,都告訴貴妃。」
蘇阮眼睛一亮:「是啊!這樁人倫慘案,沒準還同林家橫插一手有些關係呢!我這就進宮!」
她連衣服都沒換,就穿著家常衣裳乘車入宮,到東內蓬萊宮,剛和蘇貴妃說了兩句話,聖上便回來了。
聖上見蘇阮衣飾簡單,神色中還有氣惱之意,猜到她為何而來,便先開口說:「是為了張家的案子吧?」
「是。」蘇阮答應一聲,接著說,「我知道詔令已下,也不敢請聖上收回成命,但有一事,須得開審之前稟告聖上。」
聖上倒有些意外,點點頭:「坐下說吧。」
「這事說起來有幾個月了,還在我和付彥之成親之前,那時林太夫人過壽,我同大姐去赴壽宴,林夫人單獨拉著我,同我說,張家有人找來,她替我打發了。」
蘇阮將林夫人轉述的有關張家遺腹子的故事,平鋪直敘講了,最後說:「問明白之後,林相大概有些惱羞成怒,打發人把張家人趕出了京城,還說要跟地方官打招呼,不叫他們管張家的事。前兩日我聽說張家出了殺人案,心裡就嘀咕,會不會同此事有關,如今御史台介入此案,我左思右想,這番前情總得稟告聖上才好。」
蘇貴妃憋著滿肚子火氣,等蘇阮說完,立刻伸手拍案,怒道:「欺人太甚!有這事你怎不早同我說?」
蘇阮心裡情緒也沒落定,見妹妹如此氣憤,一下紅了眼眶,低聲說:「這等齷齪事,過去便過去了,有甚好說的?白惹你生氣。」
聖上那邊拉住蘇貴妃的手,見掌心通紅,顯然拍得十分用力,是動了真氣,忙吹了吹,安撫道:「你先別急,聽二姨慢慢說。」
「還說什麼?」蘇貴妃轉頭看向聖上,一雙美眸也泛了紅,「我就不明白了,我們蘇家幾時得罪了林相不成?他上次噁心完我二姐不算,現在張家自相殘殺,他又非得把案子交給我姐夫去審,到底安的什麼心?」
蘇阮從旁接了一句:「林相應不是有意的,上次他為了彌補,還曾舉薦付彥之入朝呢。」
聖上露出恍然之色:「就是那次嗎?」
蘇貴妃冷哼:「舉薦?拿一個從四品虛職給你賠禮,還真是大方呢!」
蘇阮嘆口氣,「也許就是這幾次陰差陽錯,才讓林相心中生了芥蒂。付彥之又是個只知忠心任事的,時常有拂逆林相之舉,年前在綉嶺,還為了座次惹得林相不快……唉,阿兄也不在京中,不然請他出面同林相解釋一二,興許就沒事了。」
「你怎麼還是這樣只知忍讓?」蘇貴妃埋怨一句,又突然泄氣,哽咽道,「也是,人家可是宰相,說來還是我沒用,讓阿姐受這等冤枉氣……」
她眼淚成串掉落下來,聖上伸手攬住她,哄道:「怎麼就哭了?有我在呢,林思裕怎麼敢欺負二姨?他還是有意示好的,只是不得其法罷了。」
「不得其法?」蘇貴妃擦著淚反駁,「林相何等樣人?真有心示好,會不得其法?還是眼界高,瞧不起我們蘇家罷了!」
蘇阮看聖上不好接話,就幫著勸:「娘娘息怒,要說瞧不起,我看也不至於,誰不知道,我們蘇氏一門榮耀都是聖上給的,瞧不起我們,不就等於瞧不起聖上嗎?」
聖上附和:「就是這話。快別哭了,一會兒眼睛腫了。」
蘇貴妃擦著眼淚不說話,蘇阮輕嘆道:「我便是怕惹娘娘不快,這才一直沒說……」
「你總是這樣,有什麼苦都自己吞了,我才越發不放心。還以為你再婚了能好些,哪想到姐夫也是個不肯言聲的……」蘇貴妃抽噎著問聖上,「這案子不能換人嗎?」
聖上道:「詔令都下了,這時換人,反而引人猜疑。」又對蘇阮說,「你叫付彥之只管秉公辦案,張家來找過的事,讓他通告刑部、大理寺。」
蘇阮答應一聲,聖上又說:「心內無私,怕的什麼?」
他沒再說什麼安撫的話,但是蘇阮告退出宮,剛進家門,賞賜就跟著來了,其中還有一道給付彥之加京畿採訪使、正四品通議大夫的詔令。
林思裕身在家中,聽說此事,玩味一笑:「徐國夫人在聖上面前,果然極有恩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