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光何德 月桂蔽日
九天之上
玄都聞言,取出袖中八卦紫金爐,對赤鬆子行了一禮:
“道友當心,貧道得罪了。”
但見紫金爐中道火熊熊,爐鼎青煙彌漫,玄都輕敲爐身,聽得其中六丁六甲齊回應,一道火鴉自爐中飛出。
磅礴的火勢晃動著昏暗的天域,作勢欲要吞噬赤鬆子。
“傾覆南嶽,周流太虛。”
赤鬆子在受命司職雨師之前,也是金仙之中有數的有道真君,號稱左仙太虛真人,一手太虛神通,抱素反真,以遊玄眇,上通九天。
紫金爐火遇到赤鬆子周身太虛之氣,漸漸消融,化作青煙轉回爐中。
玄都見火鴉不得建功,又將手中紫金爐往頭頂拋去,太清仙光彌漫之間,紫金爐化作一張似幻似真的八卦陣圖,向赤鬆子鎮壓而去。
“嗬,八卦圖,太上教的好徒弟,用八卦圖阻我人族前路?”
赤鬆子原本平和的臉龐怒容浮現,須發皆張,流轉的太虛之氣鼓動衣袍,引動九天真氣化作負陰抱陽之勢,與八卦紫金爐抗衡。
玄都在赤鬆子的喝問下垂下眼簾,不做言語。
八卦紫金爐終究是八景宮中先天靈寶,赤鬆子以神通僅能勉力維持,玄都見狀又拔下頭頂發簪,向其吹了一口靈氣,發簪隨即化作本相,原來是先天靈寶七星劍。
玄都七寶道冠頓時光華迸發,印照在七星劍上,輕輕揮動下,七星劍氣牽動天外星耀靈力。
南鬥掌生,北鬥注死。
北鬥七星投影而下,裹挾著肅殺之氣斬向赤鬆子。
頃刻間,鬥法中的二人間隔的天域空間被撕裂重重虛空,混沌外的亂流散發著可怖的氣機,攝人心魄。
赤鬆子終究難以同時對抗兩件先天靈寶,隻得拋出懷中的冰玉水精石魄,卻是赤鬆子所依仗的強大靈寶,同樣分屬先天。
石魄催動其中水華靈氣,生出層層冰玉凍結時空,將撕裂的虛空與襲來的劍氣一同定住,乘勢又幻化一隻冰鸞往玄都激射而去。
隨著冰鸞接近,玄都周身浮現點點冰晶,卻是湧來的冰鸞噴吐的先天靈氣將空間凍結成細碎的冰沫凝結而成。
“轟~隆~”
駭人的冰晶靈氣撞在七寶冠垂下來的護體霞光之上,堆積出一座高聳的冰牆,但也被止住了攻勢。
沉吟片刻,玄都喚出一張符咒,正是太清兩儀符,定住腳下虛空,形成兩儀微塵大陣,將赤鬆子與玄都一同籠罩其中。
赤鬆子見此心下大急,麵對玄都拿出的第四件先天靈寶化作的陣法,他若想破局,唯有請出自己的雨師符印,借人道神力擊之。
但雨師符印那是司職雨師的人道重寶,平日也就罷了,如今是人道開劫前的關鍵時期,豈能輕動。
玄都自然知道赤鬆子執掌的雨師符印的厲害,此番前來,也是料定了對方不敢輕動此寶。
一時間,赤鬆子竟進退不得,陷入兩難之中。
炎天明夷域
血獄之中
風牧向節並、後照等人表明身份,並介紹了孟寧,稱是自己的好友,一同前來查探此地的異常。
節並與後照得知風牧乃是造化人族後,放下了許多懷疑,有些複雜地對視一眼,請風牧出手救治陷入昏迷的族人。
看了看躺在地上,血氣入體,真靈染塵的諸多真仙,風牧施展六甲奇門,發現這些人族體內血液與周圍血氣相互吸引,因此極易被血氣侵蝕。
風牧本就奇怪,不說絲毫不受影響的孟寧,自己的身軀也雖然是天地造化,但也隻是天仙之軀,卻能使血氣侵蝕不得,隻能通過影響心靈瓦解自己的靈識,但節並與後照卻需要小心防護才能避免血氣入體。
問出心中的疑惑後,後照顯得失落而沉悶,節並無奈地告訴了風牧原因,這也是為什麽他們要前來此地的原因。
“三千年前,有鈞天神將與春皇神使一同搜檢天地,在陽天離恒域捉拿亂神,許多生靈因此消亡。
後有兩位身受重傷的先天神靈前來我等聚落附近,有天龍大神麾下一位道君前來搜尋,雙方大戰後盡皆斃命於此。”
節並緩緩講述著自己知道的過往,這些信息也印證了風牧的猜測,這裏果然與句芒講述的三千年前的逆神之亂有關。
“在那以後,這出血獄就逐漸形成了,而血獄附近的靈植盡皆受到血獄的影響,長出血紋,在附近的靈氣也開始往血獄靠攏,此地成為靈植最茂盛的地方,
加之周圍的野獸都以此地靈植為食,漸漸也都被血池感染。”
節並語氣越來越低沉,似乎陷入了什麽回憶中,風牧看著眼神散亂悲傷的節並,並沒有開口打擾,而這時後照也接著說道:
“因為我等聚落在此附近,一直以附近靈植、野獸為食,
一開始,並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但隨著時日愈久,未成真仙的族人開始出現幻覺,時常陷入昏迷,隻有使用血獄深處的靈植方能緩解,
後來,真仙以上也出現異樣。”
後照看了看地上的族人,又指著身上的紋身說:
“後來我等發現體內出現與血獄同源的血氣,我與節並還有幾位族老嚐試之後,發現真仙之上可以將體內血氣化作紋身,不僅可以緩解癔症,還能促進修行。
但根源早已種入我等體內,長時間吸收血氣依然會陷入混亂,拔除不得,未入真仙的族人更是隻能用血獄靈植修行,以圖成就真仙,否則隻能越來越依賴血獄靈植,最終化為詭異血獸。”
說著,後照眼中竟有驚恐之色浮現。
聽完二人的講述,風牧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經過,心知此事並不隻是二人所說的那麽簡單。
兩位先天神靈為何往此地逃遁?
前來搜尋的道君又是怎麽發現他們,又為何同時隕落?
這血氣是先天神靈遺留,為何如此詭異?此地人族又為何能煉化血氣為紋身?
按下心中疑惑,當務之急是先救治暈厥的人族。
一道神光自風牧頂門照出,衝散上方彌漫的血氣,穿過天際往九天而去,接應夜光月華照耀而下,撒在地麵人族的身上,柔和的夜光溶解了令人躁動的暗紅血光,月華灑出微微的光輝。
道道靈氣打入他們體內,與風牧自身形成周天循環,施展九息服氣的法門,吸納先天一炁轉化法力,清除他們體內的作亂氣血,平複內息。
一邊施法,風牧一邊將從九息服氣的神通中簡化而來得到運炁調息納氣之法傳給這裏的人族,可用此法減緩他們被血氣侵蝕的速度。
待救治結束,一眾真仙人族陸續醒來。
諸多地仙也在節並與後照的帶領下,運行運炁調息納氣之法,緩解自身的異常。
“多謝前輩搭救,我等感激不盡。”
運功完畢,感受著十分久遠的輕鬆感,眾人真誠向風牧致謝道。
風牧並沒有糾正他們的叫法,反正若是追根溯源,自己這具道體在地皇年間就開始孕育,自己的真靈更是經曆了諸天時代的無量量劫,受一聲“前輩”也無有不可。
“同為人族,分內之事罷了。”
說著,風牧掃了一眼等在一旁的地仙、真仙人族,對兩位天仙說道:
“雖有調息之法,但血池到底對你等凶險異常,不若讓地仙、真仙皆在血氣稀薄處等候,一則我等若有變故他們也可照應,二則避免被深處血池影響反而成為我等掣肘。”
節並略微思索後,對著後照點了點頭,後照隨即遣一種族人回轉安全之處。
風牧問過孟寧龍珠的感應後,帶著二人一龍繼續往深處血池走去。
鈞天之上
黃帝宮中
容成子向正注視著九天星圖的軒轅深深一拜,朗聲道:
“陛下,司月官已往變天而去,月宮之中,月桂樹頻頻異動,臣不敢擅專,前來向陛下請旨。”
“朕已知,此事另有計較。”
軒轅撤下鋪開的九天星圖,換上陽天的天域圖。
一隻碩大的大日金烏盤旋在天域圖中,金烏盤桓之處,無盡的大日真火焚毀萬物,利爪帶著日炎的光芒似要破開畫卷,刺向凝視他的軒轅一般。
“傳朕旨意,命討逆神將玄壽領兵巡視炎、陽二天;
另,宣夷牟、管興前來見我。”
“是。”
容成子再拜,頓首回應道。
變天之際
看著即將閉合的兩儀微塵大陣,玄都全力催動頭頂的八卦紫金爐,迫使赤鬆子無法阻止大陣成形,又禦使七星劍與七寶冠定住砸向太清兩儀符的冰玉水精石魄。
感受著腳下越來越強烈的拉扯力,一道飛速旋轉的太極圖消磨著赤鬆子體內的法力,在他尚未想出脫困之策的時候,一道耀眼的月華擊碎尚未完全成型的大陣。
一輪明亮的圓月浮現在赤鬆子與玄都的眼前,不僅打退了正在聚陣的太清兩儀符,還散去了玄都預先布置在此處的道域。
刺眼的月光在刹那間又恢複柔和,照耀在赤鬆子身上為其恢複法力。
但在玄都的眼中,冷冽的月光刺痛著他的雙目,默念《五顯靈觀妙樂經》,顯化五靈法相,對抗月光的森冷殺機。
“玄都道友不在仙山納福,為何阻我黃帝宮中神使?”
清冷的女聲傳來,讓赤鬆子心中大定。
“多謝司月官出手相救,赤鬆有禮了。”
“無妨,雨師有要事在身,無需多言,還請盡快回轉黃帝宮,莫讓陛下久等。”
赤鬆子召回對抗著七星劍的先天靈寶,向常儀行了一禮後,不再贅言,徑直往鈞天黃帝宮而去。
“接下來,就由我與道友論道如何,正好本座也心慕太清大道已久,道友請了。”
玄都聞言,麵皮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麵前的司月神官——一位大羅。
“怎敢有勞上神與我論道,貧道素知,上神有鎮壓月宮之重任在身,不可擅離,自然該當貧道親自前往鈞天拜見。”
“嗬,”
聽聞玄都之言,常儀有些嗤笑,開口道:
“小輩,你也莫要試探與我,這一次,本座確實是真身親臨,就是太上也救不了你,月宮是要回的,但你,也一同去吧。”
玄都聽聞此言,麵帶疑慮之色,但隨即被鈞天傳來的異象吸引:
隻見鈞天之上,月華大作,夜光籠罩大荒,蔽去了大日的光輝,無數生靈往月宮方向作揖祈福,月華如同流漿從九天之際淌下大荒,一株高聳的月桂靈根將自身的光輝灑滿九天四海,大荒諸域。
一隻潔白的玉兔抱著一根靈根胡蘿卜化成的搗藥杵,聳動著小巧的鼻頭,瞪著赤如靈玉的雙目,擺動著耳朵,一蹦一跳地衝向月桂樹,期待地叫喚著。
月宮之中,有人,證道大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