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何闔而晦 神農陛下
大日尚且未墜於蒙汜之地,皓月當空之時,酆都追上了疾馳中的七香車。
芳澤無加,鉛華弗禦的容顏出現在雲霄眼前,無當輕拍衣袖,一道仙芒射出,流光溢彩,刺向酆都,順勢將雲霄拉到身後。
大日西墜後,幽冥死氣大盛,酆都實力更進,反手拍散迎麵而來的仙芒,赤紅的光芒交織黑霧,幻化成幽冥彼岸花的模樣,在酆都手中綻放。
遮天的虛影從花心中走出,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麵容,頭戴帝冠身著袞服,手持一枚金印砸向七香車,無當閃過身旁的姐妹,主動迎了上去。
受製於車架之中,火靈使混元錘退去爬上車的幾隻邪物,幾女身形飄動,來到車頂。
七香車頂上散落彩光,撐開一座陣法,為眾女持續提供磅礴的法力。
無當頌念上清玉晨大道君之名,牽引九天,請來上清居禹餘天真登上清境元氣,在身後化成一座日靈寶君靈寶天尊妙有上帝法相,手執大道經書《上清大洞真經》。
日靈之光驅散著向無當攏來的幽冥死氣,照向手執金印拍向七香車的陰司帝王虛影。
虛影原本被深沉的幽冥死氣不斷填充、顯得凝實的身軀被光芒撼動,酆都輕抬素手,一枚與虛影手中相似的金印出現在掌中,金印升起一座孽鏡台。
台上托著一尊宮殿,顯在帝王虛影腦後,宮殿的匾額上書“紂絕陰天宮”六個幽冥道文。
紂絕陰天宮的光芒如同一座**襯在腦後,虛影的麵孔化作酆都麵容,正是酆都在大日西墜後,避過陰陽兩隔,借來北陰酆都大帝治下紂絕陰天子法身降臨。
紂絕陰天子鎮下金印,口中恍若雷聲大作,威儀大喝:
“陰司拘魂,何方陽世散神,還不速速退去。”
妙有上帝道冠晃動,無當以天仙法力引不動上帝靈性顯化,因此法相也不用開口答話,翻開三十九卷上清大洞真經,催動《徊風混合帝一秘訣》。
真為神雲罩在無當和上帝妙相頂上,垂進體內,存思眾神白氣後,妙有上帝體內出現混沌一團如白雲。
上帝妙相左手執書,右手抬掌擊向金印,白雲從掌心吐出。
裹住金印的白雲繼續向紂絕陰天子手臂上纏繞上去,見祂神情肅穆,目光森然,黑煞神氣在帝袍上流轉。
黑氣化作幾條巨蟒,撕扯、吞吃著上帝妙相催發的神氣白雲,壯大自身。
無當凝重地看了看身後的法相,猛吸一口頭頂真為神雲,雲氣在體內湧動。
妙有上帝隨之腹腔鼓動,真氣上湧,口中吐出陣陣紫色霧氣,往白雲上染去,將其化作紫雲,紫光返照上帝妙相,一身之內,洞徹朗然,內外皆如白日明亮。
黑氣巨蟒攪亂紫雲,往腹中吞去,繼續擺動軀體衝向前去,紫雲內蘊朵朵紫蓮之相,紮根巨蟒背上,化去黑煞,消解幽冥死氣,欲分而化之。
兩方相持不下。
紫蓮光芒射向紂絕陰天子身後孽鏡台上天宮,酆都抖動腰間流蘇,天宮巋然不動,將靠近的所有光芒、靈氣吞噬殆盡,更顯森幽之意。
兩尊巨相的交手引動天象巨變,震碎的虛空中有道道鎖鏈出現,鎖鏈上寫滿了玄奧的符文,在亂流中飄蕩,幾乎要通過虛空裂縫進入大荒。
這些鎖鏈正是禁錮住陽天離恒域的大羅道則,重重律令隱在虛空中封鎖荒域。
酆都與無當都僅是施展天仙修為喚出的巨相,但兩尊巨相本尊位格毫不低於定下律令的諸位大羅的身份,施展的道法神通幾近金仙,引起鎖鏈震動。
圍在七香車頂,與眾師妹一同盡力清掃追隨酆都而來的幽冥邪物的金靈,小心地驅使車架避開兩尊巨相的大戰,提放不知何時激射而來的黑煞或是紫光。
背靠紂絕陰天宮,天子法身一身法力源源不絕,酆都神態輕鬆,應對自如。
無當卻逐漸不支,妙有上帝法相由上清元氣聚成,乃是存於玄門三尊開辟的三清天中上清居所禹餘天中,無當以真靈溝通禹餘天,方有法相行於大荒。
真靈的疲態遠勝於法力的消耗,無當自袖中取出消魔玉符,一口仙氣將其吹向酆都,欲要直取本尊,不敢再多加糾纏。
“無當師叔撐不住了,金靈師叔,不如使出全力,遁入東海,什麽破規則能將我等如何。”
火靈急躁地錘滅了幾隻邪物,看了看苦苦支撐的無當,又瞥見不時瞟向酆都的碧霄,語氣急促、口不擇言地說道。
“火靈,不可胡鬧,師尊與二位師伯遠在天外天,我等行事還需慎重。”
不等手執飛金劍,抵擋三隻鷹隼圍攻的金靈回話,雲霄對火靈叮囑道。
玉指輕點,雲霄造化重重洞天,隨即混元金鬥一轉,垂下仙光將洞天化作陣法,兩隻鬼虎一頭紮入洞天之中,四處亂竄,不得其法,困入其中。
從漫不經心的碧霄手中奪來金蛟剪,瓊霄沒好氣地悶哼一聲,將金蛟剪扔進洞天困陣之中,化作兩條凶狠的金色蛟龍,將鬼虎一一絞殺,散落青褐色的黃銅碎塊。
四周的怪物慢慢被剪除,金靈卻毫無喜色,又用四象塔鎮死一隻邪物後,感受著封印後的自身法力即將枯竭,讓眾姐妹更加靠攏了些。
此時卻見一枚巨大的金印砸下,將七香車上眾人和圍住眾女的怪物一同罩住。
“不好!”
雲霄一聲驚喝,卻是見到酆都彈出一根漆黑的飛針,將無當吹出的消魔玉符擊飛出去,直直刺穿護體仙光,釘向無當心口,上帝妙相被紂絕陰天子以黑煞纏住周身,救援不得。
孽鏡台上又升起一座宗靈七非天宮,一尊同樣手捧金印的宗靈七非天子法身出現,越過被紂絕陰天子困住的妙有上帝,拋出金印擊向眾人。
四象塔與混元金鬥一同撞向金印,卻被瞬間砸進大地,讓大地平添幾道裂紋。
靈寶脫手,眾女仙調動法力升起七香車上大陣,頂住臨近後重如泰山的金印,隨著本就已經不多的幽冥邪物被金印碾為塵埃,全部地重壓襲來。
看著大陣寸寸斷裂,無當心神不穩,被飛針釘穿了道體,體內靈氣一泄如注。
飛針殘留的幽冥死氣攻入無當靈台,清明的雙目被邪氣汙濁,酆都向無當體內打入道道陰咒,錮住無當真靈。
與上清禹餘天的連接被切斷,日靈寶君靈寶天尊妙有上帝法相內殘存的上清元氣被紂絕陰天子摧毀殆盡,隻餘下一道蒼茫的道音回響,最終完全散去。
催動紂絕陰天子,酆都一掌拍碎無當的道體,將其真靈收入一尊青玉輪盤之中。
七香車的大陣也難以為繼,在紂絕陰天子的金印一並砸下之後,大陣應聲而毀,金靈與雲霄主動迎上欲求護住身下姐妹,被接連被毀去道體。
瓊霄、碧霄、火靈幾人也一一被碎去道體,僅留下五道真靈在一眾先天靈寶的拱衛下向外遁去,意圖避開酆都的追捕。
酆都體迅飛鳧,飄忽若神,淩波微步,羅襪生塵,華容婀娜之間來到五道真靈將其攔住。
青玉輪盤轉動間,將五道真靈一一納入其中,又鎮壓住一眾先天靈寶。
散去孽鏡台和兩尊法身,酆都收回金印和青玉輪盤,掃視一周,隻見到滿目瘡痍和一地的邪物殘肢,裹挾著流淌的黑色汙水。
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
足下生光,青色的冥火自酆都身下燃起,燒遍大地,滿地的黑水蒸發無蹤,邪物殘肢被燒成塵埃混入黑水中一同消失。
滿地的死氣開始減退,生機在大地上複蘇。
牽來沒人驅使,原地晃悠的七香車,酆都宮裝一新,走進車中。
七香車載著酆都,開始向一個方向緩緩駛去。
來到廣成子等人麵前的七香車踏著晨光停住,門簾被素手掀開,骨象應圖的酆都走了下來。
廣成子幾人隻見一位女子走下車來。
披羅衣之璀粲,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遊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步踟躕於山隅。
“道友慢來,不知道友何人,為何駕著碧遊宮師姐的座駕。”
玉鼎按住斬妖劍,望向酆都問道。
卻見女子周身濃鬱的幽冥死氣極致生變,化為劇烈的造化生機。
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
酆都輕輕一笑,看向諸位玉虛金仙,聲音如鳴鼓清歌:
“本宮酆都,來謝廣陵神君,既玉虛宮敲鍾仙人,廣成子道君。”
清冷的目光落在廣成子麵上,讓他遍體生寒,心神震動。
冥淵之地深出,尊鴻帶著幾人清掃著大地上的邪物、人族的殘肢枯骨,陽歌驅動道火燒遍大地,木柃揮灑下孕育生機的造化道種。
水筠在一旁仔細檢查著封印幽冥通道的天地陣法,檢索、修補疏漏。
“道友可是三千餘年前,前來此地的烈山氏族人?”
子熙對魁隗的詢問讓風牧心頭一跳,烈山氏?
看著火紋漸漸消退的魁隗的麵容,一個熟悉的麵容與眼前的人影重合,但卻看不出絲毫相似之處。
“我僅記得三千多年前來到陽天離恒域,後來遭逢大變,三千年的時光記憶中,眼前隻有混混沌沌的青黑色光芒,醒來時眼前就是一片怪物。”
點了點頭,子熙見風牧麵上顯現思索之色,接著問道:
“道友可記得自己名號?”
“我,我似乎。名為,魁隗。”
熟悉的名字擊破了風牧記憶中的迷霧,一位蒼發老者的形象出現在他的腦海中,一本名為《神農草記》的手記同時在心頭浮現。
恍惚間,風牧感覺自己回到了洞真界。
隻有真仙修為的少年風牧緊皺雙眉,思索著麵前攤開的《神農手記》,將上麵的記載與洞真界中近況一一對照,考慮著接下來族人的生存之道。
一道虛幻的蒼發老者虛影從手記中飄出,少年風牧連忙起身,恭謹一拜:
“神農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