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汐華鬥劍 詔罰帝子
諸事已畢,代表著春皇宮祭禮將近。
風牧這時候反倒顯得有些無所事事,隻能看著春皇宮中眾人忙碌著。
子熙也在汐華殿搭了個道場,這段時間劍非一直在場上比鬥。
也不是好勇鬥狠,起因其實是陰康氏的一位後輩提出與風牧論劍,被劍非攔下。
若是一位強大的金仙也就罷了,但這位在劍非看來連自己都不如的天仙沒有資格勞煩師尊親自出手。
陰黎已經完成陰陽三合,窺見金仙門徑,實力絕對稱不上弱。
前來請風牧論劍也並沒有輕侮他的意思,反而是十分仰慕同為天仙卻能名傳大荒的風牧。
出於好奇,想要見識一下這麽許多人族口中的“九方君”。
倒是劍非以地仙之身代師應下,讓陰黎有些錯愕,想要開口解釋一二。
然而,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劍非取下背上的七殺劍匣,殺意透體、傾瀉而出。
參悟了“無生”中阿鼻劍胎孕育而成、內斂殺氣的過程,劍非一直在嚐試自己的斂氣之法。
隻是單純的蔽去氣息是不夠的,也不是風牧希望劍非學習的。
如何收斂殺氣在內砥礪自身並將其孕養得更加龐大、可怖,是劍非依舊沒有完成的修行。
因為道體被淬劍池洗成一身劍骨,劍非索性順水推舟,以身為劍,在外煉鞘。
將一柄神劍套上一把劍鞘,並借劍鞘溫養劍身,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思路。
不過因為他還未能獨自做到這一步,現在是依托於七殺劍匣這件先天靈寶之力壓抑殺氣。
所以這些年來,劍非會時時將劍匣背在身後,這也是他的一項修行。
卸下劍匣之後,被壓抑地太久、太厲害的殺氣一朝解放,肆意張揚地撲向劍非麵前的陰黎,在他麵前幻化為幾道怒吼的獸影。
麵對如同罡風襲來的殺氣,陰黎將尚未突出的話語咽下,麵色整肅,嚴陣以待。
汐華殿中的道場上,當時有不少人族聽聞此事,前來觀看。
場中的二人注意力都在對方身上,自然理會不了其他事情,對峙片刻後相互鄭重行禮。
這個風氣是從南荒傳出去的,準確地說是從九嶷部族的演法道場傳出去的。
因為九嶷坊市人來人往,前去道場比鬥的人也有很多都是第一次相見。
同一部族中人也就罷了,習俗不同的人族切磋難免有打出真火的可能,心生嫌隙反而不美,有違初衷雲霽憂慮於這種狀況,就與大司禮竹音商議,定下了這個辦法。
人族相互切磋,兩相對峙首先行禮,不忘同族之誼,比鬥之時的冒犯事後絕不記掛在心。
至於這個習慣日後會不會讓人族風氣太軟弱,那是大可不必憂心的。
那些比鬥場上笑容和煦、相互見禮的人族,在外殺起異族來一個比一個狠,看看劍非就知道了,他與陰黎行禮時冷峻的麵容都帶上了幾分溫和。
比鬥的過程並不精彩,至少參與其中的陰黎一點也不覺得精彩。
沒有他預想中的道法神通、百轉千回,手持殺一的劍非劍劍斬向陰黎劍招的弱點。
無奈之下的陰黎連連退避,卻擺脫不了劍非如蛆附骨一般的攻勢。
一身修為明明遠勝對方,卻又處處受到掣肘而難以施展,陰黎隻好試圖以勢壓人。
借多年打磨的法力嚐試反製劍非,陰黎施展神通將劍非拉入森羅之境。
不想劍非等的就是這一刻,彈開陰黎的神兵,劍非抬手取來殺二,殺道煞氣如同利爪擋住刺向對方的神通。
緊隨其後的劍非欺身而上,反手握住兩柄凶劍,對陰黎的抵抗視而不見。
冰冷漆黑的鋒刃架在他的脖頸和腹腔處,讓他能明顯感受到其中的凶意對自身生機的貪婪與渴求。
陰黎苦笑著收起神兵,神情更加錯愕,不知如何開口。
“你,不相信你的劍能勝過我。”
再次背上七殺劍匣,劍非沉吟片刻主動開口,走向正與陰康氏首領陰正交談的風牧。
陰黎便是陰康氏首領的兒子,雖然心中不是滋味,他還是一同跟了過來。
帶著陰黎一同告辭離開汐華殿後,陰正笑看著自己情緒低落的孩子。
“那孩子說你不相信自己的劍,也不全對。”
陰正的話讓陰黎抬頭看著他,等待著父親的下文。
“你在劍道上勝不過他是顯而易見的事情,變招以神通法力嚐試取勝並沒有錯,不過是被那孩子窺破了變招時的破綻罷了。”
“但他隻是地仙,我已開始凝聚三花,卻還是敵不過他。”
盯著自家兒子看了一會兒,陰正想起與風牧的交談,有些感歎地說:
“如那位九方君所說,真仙之後,便是仙境,隻要未能踏上大羅之路,都不過是立足仙境罷了,地仙為何不能勝過天仙呢?”
讓陰黎自己去思考,陰正想著同樣是還未成就金仙的風牧。
地仙與天仙的差距,有哪裏比得過天仙與金仙,但他麵對風牧卻難免心生不可力敵之感。
汐華殿的道場上,其他人也紛紛告辭,也有人暗自咋舌之後,反而戰意高昂。
這就是後來的一些時日,劍非為何頻頻與人比鬥的原因。
與自己比起爭鬥更需要感悟、或者說煉化天地的境界不同,現在的劍非確實能夠在比鬥中獲得進益,風牧自然是樂見其成的。
當然劍非的修為到底是短板,雖然勝多敗少,但確實有較強的天仙比鬥中勝過了他。
“若是生死相搏,師侄未必會輸,甚至難有天仙能在他劍下求活。”
子熙見過劍非搏殺凶獸,那是的他還不能很好地收斂一身殺意。
現在開始將殺氣納入體內的劍非更像是一柄藏鋒的利劍,出鞘後愈發駭人。
“不能收放自如,也是他修行不夠,敗了也是應當。”
風牧對自己弟子也是很滿意的,嘴上卻沒有去誇讚,讓知曉他心中得意的子熙大笑。
不過風牧說的也是事實,做不到收放自如,雖然難有天仙在劍非劍下求活,但遇到強大的對手劍非也未必能在斬殺對方後活下來。
“我聽師尊說,他在劍非的武道技藝上還見到了一位化形人族大能的影子。”
閑下來的水筠也來到汐華殿中,與風牧、子熙、陽歌等人一同看完了劍非的又一場比鬥。
玄冥所說的自然沒錯,蚩未指點劍非技藝的時候也沒有藏私,她的武道傳承來自她的父親。
畢竟她的師尊鯤鵬在這方麵是遜於她父親的,即便他嘴上從來是不承認的。
劍非天資不差,卻也沒有好到能夠將蚩未的傳承悟透的地步,況且蚩未自己也不敢說將她父親的武道學到了幾分。
所以劍非領悟的更是皮毛,然後基於此走出自己的路。
但玄冥是與句芒地位一般的春皇宮水神,眼光何其刁毒,依舊看破了劍非武道技藝的跟腳。
將蚩未之事說給水筠,她也有些驚奇,遺憾此前未能前往南荒。
北海與檮杌的爭鬥她是插不上手的,主要是無懷氏與檮杌的大羅之爭,也隻有玄冥能幫到無懷氏。
水筠做的更多的也是平頂各處動亂,還要與拖後腿的教門弟子勾心鬥角。
這讓她北海之行心情欠佳,當初就該將那幾個玉虛門人永絕後患。
知道她正在煩躁中,連木柃也避著她,不敢在這時候觸她的黴頭,引得怒火燒身。
見到劍非之後,水筠的注意力好像就轉移了,對他的一身劍骨格外感興趣。
給劍非送上見麵禮,她還對風牧提出了想要指點這位師侄一段時日。
對此風牧自無不可,看水筠的神情,自家弟子難免要受點苦,但也一定會收獲匪淺。
而從上次比鬥之後一直喜歡往劍非這兒跑的陰黎可能也要被殃及池魚了。
在眾人等待著祭禮的到來,子熙懷著心事偶爾心有惴惴的時候,一道詔令從春皇宮傳出:
人皇太昊氏三子修,昔年受命協理南荒,清除修蛇遺禍,衛護大荒安寧;
然自受命以來,帝子修怠惰難改,不思萬靈疾苦,致使流毒大荒,南荒遭劫,險些釀成大禍;
身為帝子,未能以身作則,庇佑洪荒萬靈,致使萬靈生怨,人皇震怒!
其性難教,其情難憫,其行難恕,其罪難容!
念及帝子修北海平亂雖有薄功,亦難抵其過,罰其鎮於北海、畫水為牢,無詔,不得出世!
與詔令一同傳出的還有太昊氏的如滾滾雷音一般的大道真言,化為一道符詔飛向北海。
道音響徹大荒諸域,大荒生靈都看見一道流光向北海馳行而去。
符詔飛過北荒之時,玉虛宮與靈山都緊閉道場,各自門人隻能眼看人皇威壓震蕩山門。
來到北海之上的符詔落進水中,升起一座牢籠。
大荒生靈都好像看見了北方出現一座水牢,一位披發的玄袍男子跪拜向春皇宮的方位。
汐華殿外的風牧默然不語,與修蛇之事有關之人,到此才完全塵埃落定。
坦率地說,這或許是最好的處理結果了,有些話,就是不該都說出來的。
汐華殿附近,空中的水汽似乎濃鬱了起來,風牧想到了當初的容成子,還有被句芒打斷的、未說完的話。
不知道與他算是有了一麵之緣的黃帝陛下是怎麽處理這位臣子的。
回首看了看水霧彌漫的汐華殿,風牧將目光看向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