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慕尼黑訓練基地
燈火通明的長廊有如白晝, 電力的發明替黑夜染上光的色彩。
慕尼黑乒乓球基地的訓練已經結束,近期沒有比賽,基本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選擇加練,與白天充滿人氣的喧囂不同,夜晚的偌大建築中一片寧靜。
晚上六點鐘, 冬天的天空黑的格外的早。
今天的慕尼黑訓練基地多出了一個新的面孔,正面撞上的保安和清潔人員, 紛紛好奇而不失禮的投去打探的目光。
先不說這是一張在訓練基地中極為罕見的亞裔面孔,最重要的是, 這個亞裔小孩是由奧古斯特親自帶過來的!
順提,奧古大大在車中完成了一鍵換裝, 脫去了那身滑稽殺馬特的打扮。
白色的襯衫將扣子扣到最上方的那一個,黑色的直筒褲很好的貼合出他修長的腿型與緊實的小腿肌肉。
奧古斯特似乎也是不怎麼怕冷的類型,慕尼黑的緯度比帝都還要高上不少, 蘇舟要溫度不要風度,成功的從熊貓變成狗熊,與之相比的, 奧古斯特只是簡單的又披上了一件羽絨外套。
嗯, 拉鏈都不拉,就走出車門了,特別瀟洒。
蘇舟:「…………」默默的把自己的狗熊衣服扯的更緊一些。
在慕尼黑訓練基地, 奧古斯特的臉無疑就是最好的通行證。
「喲, 奧古斯特, 怎麼這麼晚還過來?」
「嗨!奧古斯特, 是有東西忘記拿了嗎?」
這裡並不是出入訓練基地的總大門,而是直接進入訓練基地建築入口的後門,與停車場直接相連。
問話的是兩個保安,他們的話是對奧古斯特說的,但他們的視線,卻是盯著奧古斯特身後方的那個亞裔少年。
奧古斯特的手伸在短款羽絨外套的口袋中,他的身高遠勝過在場的任何一個人,他已經習慣了和人對話時要微微低頭。
奧古斯特側開身,將身後的蘇舟完完全全的呈現在這兩個人的面前。
【這是蘇舟。】奧古斯特開口說,用的是德語,粥粥聽不懂,【如果你們知道之前和尤利安對打過——並且敗給了對方的那場在中國舉辦的比賽的話,這就是那個中國小子。】
現在他們還沒有進去室內,只是站在寒風瑟瑟的入口處,蘇舟的半邊臉都縮在了他的黑絨圍巾里。
蘇舟不斷的呼著熱氣,還是覺得臉上臉上有些涼。
嘖,也不知道奧古斯特在和那兩個德國人說些什麼,怎麼還不進去。
嘶,好冷。
突然,他感到了兩道火辣辣的目光。
粥粥抬起頭,眨眨眼,總覺得兩位警服大哥的眼神有點可怕:「…Hi?」蘇舟試探著打了個招呼。
兩個保安下意識的揮了揮手中的警棒,揮了幾下才察覺不對,又略感尷尬的換了另一隻手,同時目光好奇的看向這個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的亞裔少年。
慕尼黑訓練基地中,主要分有成年組和青少年組,成年組的NO.1,毋庸置疑的,就是他們面前的這個金髮藍眼的德國男人,而青少年組的希望之星,則毫無疑問的就是尤利安。
而這個打敗尤利安的中國小子……
兩位保安都看過那場比賽,深知這個中國小子會贏,絕對不是偶然。
把兩位保安的表情映在眼底,奧古斯特知道,他不需要多費唇舌:【蘇舟會在我們基地進行一段時間的觀摩訓練,我今晚提前帶他來參觀一下。】
慕尼黑訓練基地是完全現代化的電子建築,出入口的大門需要輸入密碼和掃描指紋才能開啟,而基地內部的所有房間,則統一採用刷卡開門的方式。
兩位保安對視一眼,然後一同走回警衛室,輸入密碼,又掃描了兩人的指紋。
洪亮的「滴」聲響起,奧古斯特與蘇舟一前一後的步入了訓練基地。
隔著透明厚實的玻璃,兩位保安看到那個亞裔少年在即將踏入大門前,突然轉過了頭,他扯下圍巾,露出一直被擋住的下半張臉,對著他們點點頭,笑著彎了彎唇角。
然後他快步跟上了奧古斯特的腳步,幾秒過後,大門再次閉合。
兩位保安對視了幾眼,忽然就討論起來。
「嘿,看來是個懂禮貌的小夥子,雖然聽不到聲音,但我敢打賭,那孩子剛才一定是在說什麼『工作辛苦了』、『謝謝』之類的話!」
「得了吧,我對中國男孩的性格不感興趣,奧古斯特為什麼帶他來?不對,為什麼是奧古斯特帶他來?」
大個子保安聳聳肩:「別忘了夥計,那場直播我們可是半路插隊一起看的,奧古斯特對那小子的欣賞態度,不是非常明顯嗎?」
另一名保安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我當然沒忘,他打敗了尤利安!憑實力!」
「那又怎麼了。」大個子保安不解。
這個保安臭了臉:「這小子就是來『偷學』的,我可不想對一個小偷笑臉相迎。」
大個子保安詫異的瞪大了眼,他緊緊的盯著另一個保安,確認對方並沒有在開玩笑后,忽然抱緊肚子,誇張的大笑起來:「得了吧!你怎麼會有這種可笑的想法?你別告訴我,你是在害怕我們會給自己培養出什麼厲害的對手?老天,我們的足球的確是比不過中國,但乒乓球?好吧,說點最現實的,你難道覺得奧古斯特會有輸球的可能?」
奧古斯特的名字一出,兩名保安不約而同的收了聲,他們瞅了對方一眼,然後爆出一陣整齊洪亮的大笑。
是啊,奧古斯特已經用無數個冠軍獎盃來告訴他們,德國的乒乓球是世界第一的!他們的王座無比堅固,沒有人可以摧毀,也沒有人可以將王拉下王座!
訓練基地內。
每經過一扇門,奧古斯特便會拿出他自己的卡,對準門把一側的掃描器輕輕一刷。
「滴」聲過後,扭動把手,奧古斯特推開門,為蘇舟介紹著這個訓練基地的一切,成熟低沉的嗓音在夜晚無人的走廊中,帶出陣陣若有若無的迴響。
「我們有很多個獨立開闢的健身房,擁有世界上最最先進並且量身製作的健身設備……」
「……你可以選擇跑步機,也可以選擇室外的大操場,當然,前面還有一個房間,我們同樣擁有室內的操場。」
「這裡是游泳池,訓練基地內部總共有三個,但是正常可以用來游泳的只有一個,另外兩個是將跑步機——當然是最最古老的只靠人力帶動的那種——還有坐姿划船機、橢圓機、動感單車等健身設備,直接固定在了游泳池的底部,這樣在訓練小臂和小腿肌肉的時候,由於水本身的阻力,往往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
………
…………
「…從這裡開始,再往前走的那些房間和我們沒有直接關係。」在一個交叉路口,奧古斯特頓住了腳步,「營養師、隊醫、檢測分析員、數據處理中心………凡是能提高實力的因素,我們都會給予關注,我們每個人都有著一份獨屬於自己的訓練、健身、飲食計劃,沒有一個人是完全相同的,分析員會根據我們的狀態和情況,隨時將數據更新,然後進行調整。」
「這其中,『隊醫』應該是在助理人員中,我們最為重視的。」
「——沒有任何一個運動員,應該因為傷病而退場。」
奧古斯特垂下眸,看向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少年:「蘇舟,不知道陳清凡有沒有教過你,永遠不要小看任何細微的傷痛。」
蘇舟下意識的用左手捏住右手的手腕。
奧古斯特敏銳的注意到了這個小動作:「你的右腕受過傷?」
「並沒有……」蘇舟鬆開手腕,搖了搖頭,心底思緒卻被濃霧籠罩,飄回了上一輩子。
該怎麼說呢……慕尼黑訓練基地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好………或者說,已經是超乎他想象的好,甚至比他的上輩子——那個天.朝稱霸世界乒壇的中國還要好。
先不說硬體設施和環境,這一點上輩子的中國也絕對不差,但是……
……傷病。
對於「傷病」這種東西的應對措施和處理手段,他的世界的中國,與這個世界的德國,同樣是壟斷世界乒壇數十年的乒乓球強國,兩相對比之下,真是有點尷尬啊。
蘇舟的眼底閃過一絲郁色,又很快釋然。
沿著皮膚下青色的血管,左手的指腹滑過右腕的紋理,蘇舟清淺的嘆了口氣:「你的國家很厲害啊奧古斯特………的確是有著很多值得佩服和學習的地方。」
這種口吻明顯不是一個對傷病毫無感觸的人能發出的,奧古斯特側過臉,蔚藍色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慮,他將蘇舟不對勁的神色記在心底,又繼續朝前走去。
「…食堂在二樓,從這邊的樓梯上去就是。」
「……然後這裡是淋浴室和更衣室,當然,我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專屬位置。」
「最後……」
在一扇比其他的門要大約加寬兩倍距離的大門前,奧古斯特停下了腳步。
帶有頭像的證件卡刷過泛著紅光的掃描機器,「滴」的一聲,紅光變成了藍光。
門開。
奧古斯特推開了門,明亮的燈光在同一時刻籠罩了整個大廳——
用大廳來形容一點也不過分,這個巨大的房間被無數的深藍色帆布牌割斷,分成了數十個整整齊齊的巨大長方形,而這些長方形的正中央,擺放的自然就是一張張的乒乓球台。
「怎麼樣?」奧古斯特側過眸。
「大同小異。」蘇舟誠實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奧古斯特輕笑一聲,引著蘇舟從一側穿過,繼續向前走:「這邊。」
蘇舟這才發現,這個房間內的左右兩側的牆壁,都分別鑲嵌著許多扇門,奧古斯特打開了其中的一扇,抬起右手,按下了房內牆壁上的燈泡開關。
蘇舟緊隨其後。
奧古斯特側開了身。
蘇舟得以瞧見這個房間中的全貌——
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房間,除了中間擺著一張乒乓球桌。
「這算是私人時間。」奧古斯特走到球桌旁,他半垂下眼,檯面深藍的色澤融入他眼底的蔚藍之中。
奧古斯特抬起指尖,修長的手指摩擦著球桌邊緣的白痕:「左側的這些房間中,內部只有一張乒乓球桌,右側的房間比這邊要多四個,內部除了乒乓球桌,還多了一個發球機。」
說到這裡,奧古斯特摩擦球桌的動作突然停下,他轉過身,蔚藍色的雙眼與蘇舟對視,在柔和的白熾燈下折射出冰藍的光芒。
他用著一種隨意交談的口吻說。
「怎麼樣,蘇舟,要不要來上一局?」
奧古斯特觀察著蘇舟的神色。
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蘇舟的表情很平靜,甚至可以說………彷彿早有預料。
蘇舟站在門邊,與奧古斯特對視片刻,突然勾唇笑出了聲。
他笑的張揚,眼底彷彿溢滿了絢麗的日光:「我在機場問你需不需要我帶拍子,你的回答可是『隨你,無所謂』。」非常刻意的,蘇舟模仿著奧古斯特的語氣和口吻。
奧古斯特的視線看向蘇舟的右肩,準確的說,應該是那紅黑相間的背包肩帶。
蘇舟也不扭捏,動作利落的扯過背在身後的雙肩背包,提在半空晃了又晃。
他高挑著眉梢:「所以,你就這麼確定這裡面有我的乒乓球拍?」蘇舟睨著奧古斯特,如同自高空巡視大地獵物的馳鷹,從額角燦金的發梢向下掃視,直至看到男人整齊的褲腳。
嗯,就算粥粥帶了球拍願意打,但是你的拍子呢?
你看起來可是兩袖清風的,連個背包都沒帶啊。
彷彿是察覺到了蘇舟打量的眼神究竟是一種什麼意味,奧古斯特抬起手臂,緩緩的脫下了他的短款羽絨外套。
隨著男人的動作,蘇舟漸漸睜大了眼,眸光中滿是驚愕。
奧古斯特將他的衣服翻了過來,在黑色羽絨服的內面,赫然…………………綁著一個乒乓球套。
乒乓球套裡面,當然裝著一個乒乓球拍。
蘇舟:「…………」
粥粥看看奧古斯特。
一張正經禁慾的俊臉。
再看看已經被翻過來的黑色羽絨外套。
嗯,手工精緻,裡面直接縫了一個完全貼合拍套的隔層。
然後再看看奧古斯特的那張臉,依舊不動如山,淡定從容。
………感覺世界第一的形象似乎又崩塌了一點點呢。
蘇舟心中一動,突然感到了一股微妙的歷史重疊感。
咦,這一幕好像有點熟悉…?
然後粥粥就回過味來了。
不對,他為什麼要這麼驚愕,這明明是他曾經(在第八章)也做過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