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少年組
在與尤利安的通訊中, 蘇舟得到了一個讓他意外的消息——那個紅毛竟然也是少年組一隊的成員。
很不湊巧的是,紅毛的小腿在一次訓練中意外拉傷,基地內的隊醫最終做出了「他無法一起前去亞洲」的判定,這才導致他在傷愈恢復訓練后,成為了現在的慕尼黑訓練基地中的唯一一個一隊成員。
至於名字?
尤利安:【他的名字?】
蘇舟覺得這回復有點微妙:【嘿, 別說你不知道他的名字?…………還有現在你那邊凌晨了吧,怎麼還不睡?】
這頭的尤利安, 正整個人縮在被子里,偷偷摸摸的點著手機, 他和另一名隊友同住一間房,房內的燈光早已熄滅, 深夜中一片安詳。
嗯………確實早該睡了,但是………
其實他們的亞洲巡迴賽已經全部結束了,剩下的五天時間是教練給的遊玩時間, 五天後就可以返回德國。
今晚是他們的慶功宴,雖然並沒有什麼好慶祝的,畢竟亞洲乒乓球的總體水平太弱, 但全勝這樣的名頭, 聽起來還是能讓這群沒成年的少年人們熱血上涌。
畢竟還年輕嘛。
然後尤利安就……
想著再過幾天就可以返回德國見到哥哥和蘇舟,還有大男神奧古斯特,難免就有些小激動。
於是一個不小心吃的有點多, 苦的他現在左翻右滾睡不好, 總感覺肚子好難受。
蘇舟偏偏在這時候發來了消息, 尤利安在被子里打了個滾, 看清楚了來信人的署名后,褐色極淺的瞳孔中閃過毫不遮掩的驚訝與喜悅。
和朋友時不時發消息的感覺真的太好了!
性格使然,蘇舟是會把自己看的奇聞趣事主動發給朋友分享的類型,但哪怕有了所謂的好友,尤利安也不是會主動給對方發消息的類型。
他其實總在期待著蘇舟能給他發些什麼,比如剛到慕尼黑訓練基地后被深深的震撼到、或者在訓練生活甚至德語上遇到了什麼困難。
……嗯,其實在哥哥告訴他蘇舟今天去了基地后,他就等這類消息等了好久了呢_(:з」∠)_
這樣一想,突然就覺得今晚吃多了失眠也不是什麼壞事了。
不想打擾到隊友,尤利安把手機的屏光調的極暗,拉起被子往頭上蓋了蓋。
他是個作息生活很規律的人,很少做這樣的事情,畢竟他是一名乒乓球運動員,平日非常注意自己的眼睛。
而從尤利安接下來的回復中,無疑是證明了他和那個紅毛之間的關係熟稔。
尤利安:【我馬上就睡,巡迴賽結束了,今晚是慶功宴,之後是自由活動時間,五天後德國見。】然後他才介紹起了那個紅毛,【你口中的紅毛是雷奧,是一隊中的二把手,他是不是對你說只有贏過他的人才能叫他的名字,又告訴你等你輸給他后,他就把他的名字告訴你?】
蘇舟:【親愛的你真聰明:)】
很少被家人之外的人這麼稱呼,但想到蘇舟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這麼的親切外向,尤利安也逐漸有些習慣了,明明不需要說話,他卻不知為何聲音極低的清了清嗓子,這才又繼續打字道:【我還沒叫過他的名字,因為我從來都沒有輸給過他,如果他找你約戰你可以選擇接受,雷奧是一個輸得起的人,將來,我和他應該是我們這一輩的領頭人。】
尤利安剛把這條消息發出去,立馬就覺得措辭有點不對,他怕蘇舟誤會,於是馬上又匆匆的補了一句:【我是說德國,並不是說乒壇,蘇舟,你很強,你贏過我。】所以不要誤會那句話的意思是無視了你啊……
這頭,根本沒想到那一層的粥粥:「………」盯著屏幕,嚶,為什麼都說小可愛刻薄高冷不搭理人,明明超貼心的好嗎!
這麼想著,蘇舟便樂的笑出了聲。
他現在正在尼克拉斯的車上,他們在回家的路上。
現在正好是紅燈,尼克拉斯見蘇舟笑的如此開心,調侃般的問了一句:「怎麼了?」
蘇舟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在人家哥哥的面前狠誇他弟弟:「尤利安為人很貼心啊,能交到他這個朋友真是太好了。」
聽到弟弟活了16年才交到的真正意義上的第一個朋友,同樣也如此看重自家弟弟,尼克拉斯還沒為此高興上兩秒,就敏銳的察覺到了盲點。
他收起眼角的笑意,面上的表情有些疑惑:「你這是正在和尤瑞發消息?」
仍然沒有察覺到盲點的粥粥:「對啊。」
尼克拉斯的表情冷了:「他現在………那邊應該是凌晨吧。」
蘇舟:「………」咦。
前方綠燈亮起,尼克拉斯繼續說,掛擋的力氣有些重:「所以說,為什麼尤瑞他正在和你聊天?」
蘇舟:「………」完了,一不小心把小夥伴賣了要怎麼辦。
地球的另一端,一無所知的尤利安,心情倍好的跟蘇舟道了一聲「晚安」。
接下來的路程中,尼克拉斯嚴肅的強調了一下他們未成年的年齡,又以科普性的教師口吻講解了一下熬夜的九九八十一種危害,並且恨鐵不成鋼的表示道,等到尤利安回國后,他一定要就這個問題和自家弟弟好好的探討一番。
蘇舟一路安靜如貓,絕不反駁,無比乖巧。
當晚,由於一天沒有運動,蘇舟在晚飯前後總共去泡了三個小時的健身房,尤利安家的健身設施很全,基本又都是針對於乒乓球員的訓練設備,這一點倒是和陳清凡公寓的閣樓中很像。
沖澡回房后,時針已經划向了十,蘇舟這才彎下腰將行李箱內的東西一一的擺在了房間里,又抽出了夾層內放著的德語筆記。
嗯……錚哥的字真漂亮啊……
不過這不是重點。
蘇舟苦仇大恨的將筆記翻了幾頁,又抬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鐘錶,最終長長的嘆了口氣,任命的走到書桌前,拉開座椅,打開檯燈,開始了德語的學習。
時間與精力,這是接受新事物的必要付出因素。
學習的過程總是很痛苦的,雖然對蘇舟這種記憶力卓越的人來說,語言這種東西可是比數理化什麼的要好上太多了。
粥粥恨死數學了,不接受任何反駁。
其實,今天下午的時候,那個紅毛的英文水平差的有點超乎蘇舟的預料,按理來說,德國人不會中文很正常,但德國人的英文一般都不會太差。
世界間的差異性又一次體現了出來,這個世界的中國確實是最強大的,但在中國登上霸主地位之前,英國卻一度是整個地球最最強大的國家。
德國和英國同屬歐洲的國家,加上英語和德語又都屬於日耳曼語系,會英語的德國人遠比會中文的德國人要多的多。
倒不如說,正因為是同一語系的關係,德國人多少都會說一些簡單的英語,哪怕他們從來都不去學英語。
蘇舟的狀態進入的很快,等到耳邊響起了早已設置好的鬧鐘時,時針的位置已經划向了十二。
蘇舟仰頭壓了壓酸痛不已的肩膀和脖頸,一旦真的學進去了,倒也不會覺得非常艱難了,畢竟他本來的英文底子擺在那裡,學起德語來的確是事半功倍。
沒有特殊情況的話,蘇舟也是很自覺的保持著良好的作息習慣的,作為一名運動員,身體的好壞和強度的確是最大的本錢之一。
第二天,蘇舟起了個大早,並且在起床的第一時間就摸出了手機,先無比誠懇的給尤利安發起了簡訊。
蘇舟:【尤瑞尤瑞早安!昨晚睡得好嗎!想問個問題方便嗎?】
尤利安回復的速度很快,德國的早晨,對他來說已經是下午,他現在正坐在日本街頭一家的咖啡廳中,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無聊的托著腮,他側眸看向窗外,觀察著川流不息的人群,捲曲的髮絲從下壓的帽檐中俏皮的溢出几絲,但冷漠的表情卻為這俏皮感大打了折扣。
啊,無聊,為什麼還要玩五天啊,早點回德國打球不好嗎。
滿腦子只有乒乓球的他無法很好的和別人交往,這也是原因之一。
畢竟當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在異國他鄉度假玩樂正開心的時候,又有誰會樂意看到一個一臉冷漠.jpg的同伴,在一旁用著另類的冷暴力潑冷水呢?
尤利安單手回著消息:【我這裡是下午,睡得不錯,你問。】一對一的回了三個問題,尤利安又後知後覺的察覺到了不對…………慢、慢著,他縮著瞳孔微張嘴,又仔細的把那條消息看了一遍,可無論怎麼看,那個稱呼還是…還是…………尤瑞?!
………尤利安拍桌而起,臉頰爆紅。
外國人在日本本來就不是非常多見,更何況是一個樣貌如此精緻的外國美少年。
當尤利安百無聊賴的觀察著窗外的人群時,咖啡廳內也本就有不少人一直在悄悄的觀察著他,這會看到這個外國少年突然原因不明的猛然站起,更是紛紛驚愕的看向了他。
…………於是小可愛的臉更紅了,他匆匆壓了壓帽檐,想著事先已經結好了帳,也不管面前的那杯卡布奇諾還剩下不少,遮著臉快步離開了這裡。
丟、丟臉死了!都是蘇舟這個傢伙怎麼又…!不對肯定是哥哥又說了什麼!
尤利安攥著手機,一時間有些掙扎,到底是要先給蘇舟回消息,還是先給自家老哥發個信息。
上帝知道他都跟蘇舟說了些什麼!
不,正是因為他多少能想象到自家老哥可能對蘇舟說些什麼,此刻才會感到如此絕望吧。
然而還沒等尤利安做好決定,蘇舟的下一條消息就來了,與前一條的不著調相比,這一條異常正經:【尤利安,我想問問關於成年組和少年組的事情,你的排名在世界上名居前列,實力不比成年人遜色多少,那你平常的訓練是在少年組還是成年組?】
這是正事,而且是有關於乒乓球的事。
尤利安臉頰的熱度稍稍退卻,褐色極淺的瞳孔中染上了只有對待乒乓球時才有的認真。
尤利安:【我的訓練是跟著少年組一起,畢竟身體年齡只有16歲,強度過大的訓練不利於身體的成長與穩定,但少年組內的比賽我並不參與,是跟著成年組那邊一起。】
蘇舟的意思很明顯了,想到他昨天並沒有和蘇舟談論太多關於慕尼黑訓練基地的事情,尤利安迅速的又發下一條:【我覺得你去參加成人組那邊的比賽並沒有問題,只要你展現出你的實力后再去和成年組交流一下,沃爾夫……】尤利安快速的打字了這三個字,又在少許遲疑后刪掉,直接打上了男人的名字,【奧古斯特應該會支持你去成人組的,而且成人組的教練估計也會很歡迎你,他是個很喜歡新奇選手和有趣事物的男人。】
這麼想著,尤利安又繼續寫到:【少年組的一隊成員會定期與成年組的球員進行比賽,成年組的球員會根據比賽中己方做出的判定,來決定出三名可以日常與成年組一起比賽的球員。這樣的「篩選賽」每個月都會有一次,這三名少年組的球員中,我長期佔據了一個名額,你口中的紅毛雷奧是經常會入選的一個。】
既然蘇舟在意成年組的事情,尤利安便把他知道的事情全部詳細的都告訴給對方,他認真思考了一番,確定似乎沒有什麼他這邊可以主動補充的后,最後又說:【還有什麼疑問嗎?】
金褐發色的少年站在街頭,帽檐下的陰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卻遮不住那並不明顯的喜悅之情。
之前在中國的那陣微博熱時他就說過,如果蘇舟來了德國,作為「地頭蛇」的他當然要好好的罩著蘇舟,小可愛覺得他現在正在非常完美的履行著他的諾言,幫助著他的好友。
於是心裡就是控制不住的感到可開心啦。
蘇舟將尤利安的信息反覆的看了兩遍,覺得沒有什麼有歧義的地方,他覺得昨天那個名為巴哈的青少年組負責人對他似乎有點漠視,當然,他不是人民幣,並不需要人人都愛他,更何況也有可能只是人家的性格本來就是偏向冷漠,但蘇舟的確有過擔心,如果他想嘗試跟成年組一起訓練比賽,少年組的負責人是否會成為其中的一個阻礙。
尤利安的這番解釋很好的紓解了蘇舟的憂心,畢竟事件的關鍵人物在成年組那邊。
於是回復的言辭也變的非常雀躍:【沒有!解釋的非常完美!尤利安炒雞棒!MeMeDa!】
尤利安盯著屏幕半天:【……MeMeDa?】
蘇舟:【中文裡的一種說法,打漢字你不認識,只好打發音了:),意思是「你好棒/你超棒/你一級棒」。】
站在日本的街頭,尤利安若有若思,嗯,等下次奧古大大有比賽,聲援方面或許可以用一下這個MeMeDa?畢竟聽說奧古斯特很喜歡足球,也很喜歡中國這個國家呢。
「叮」的一聲,手機又響了。
尤利安低頭看去,隨即面色僵住。
蘇舟:【啊,那個,還有,什麼,可能,不好意思,其實,你哥哥,貌似,知道,你凌晨,和我發消息,大概,似乎,有點,不高興,嗯………我出門訓練了哦幾天後見我會和尼克一起去接機的再見!】
尤利安:「………」
尤利安……尤利安………尤利安…………
尤利安氣的摔了帽子,臉色又紅又黑又蒼白,但最終卻凝滯成一片冷漠。
偶爾熬個夜怎麼了,他還沒計較哥哥在蘇舟面前亂說話呢!等回了慕尼黑,還不一定是誰更有理呢!
德國慕尼黑,尼克拉斯尤利安的公寓。
清早,尼克拉斯首先表揚了一下蘇舟,因為這次蘇舟不用他叫,就很自覺的自己穿好衣服起床了。
蘇舟對此無奈無比:「……尼克,昨天真的是一個意外,大多數情況下,我還是一個很有自制力的人的。」
尼克拉斯順手給蘇舟的麵包上抹了一層巧克力醬,遞給蘇舟后說:「正好你今天起的也早,我帶你去坐一次地鐵?雖然這個點的公交車也不擁堵,但尤瑞一般是選擇坐地鐵,我想他回來后你們可以每天一起出門。」說著,又遞給蘇舟一杯滿的快要溢出來的牛奶。
蘇舟的嘴邊糊了一層奶圈。
對待如此有責任心的監護人,他還能怎麼樣?
當然還是選擇接受然後表示感謝啦。
第二天的粥粥也沒搞事,他安安靜靜的加入了少年組的訓練,既沒有主動挑事,也沒有刻意張揚,他就像是一個少年組球隊中比較普通的那個,不像大多德國人想象的那麼弱,卻也沒有他們所期待或者所緊張的那種驚艷感。
畢竟,哪怕只是僥倖,這個中國人也是贏過了那個尤利安·阿茨特啊。
要知道,在場的所有少年組的成員,可是連這個「僥倖」都不曾擁有過。
而粥粥是怎麼想的呢?
他是想真正的「融入」德國少年組內去觀摩一下,不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更遠大的將來。
如果將所有的事實盡數剖開,仔細分析,重生后的蘇舟又選擇了打球的原因很簡單。
這個世界的乒乓球太弱了。
他不想見到那樣的舅舅。
但最開始的蘇舟所寄託渴求的,絕對不是什麼自己再登世界第一或者大出風頭「拯救國家」之類的想法,畢竟剛來到這個世界就聽到陳清凡絕望的嘶吼的他,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乒乓球水準,其實比他原來的世界要高上那麼一點點。
當然,當他發現這個世界的乒乓球水準有些出乎意料的時候,當他發現他還有找到對手、突破自我的可能時,蘇舟不可自制的感到了久違的熱血沸騰。
但蘇舟最開始的、最最本初想法一直都很明確——
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整個中國,或許最初的開始只能、也必須要有一個中國人首先登頂,但在這之後,哪怕花費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這個世界的中國,這個世界中國的乒乓球,終有一日,可以變的和他的世界一樣,是一旦提起,便會讓每一個人都覺得——
在這個領域,中國,戰無不勝。
蘇舟從來都不是一個盲目自大進而驕傲自滿的人,既然這個世界的德國是乒乓球的霸主,而中國不是,除去一些現在已經成為定局的主觀因素,例如整體的弱勢和國家的不重視,肯定也有著自身確實有所不足和欠缺的客觀因素。
在這一代的成年人方面,蘇舟已經不指望了,更何況陳清凡早已在私下和他討論過這個問題,正是因為長時間的落敗和完全看不到絲毫希望的渺茫,使得成年人們被紛紛打的完全沒了勇氣、沒了脾氣、也沒了朝氣,因此,陳清凡才會選擇下調到青少年組,擔任中國青少年組乒乓球員的教練。
陳清凡用了將近三十年,在國際乒壇拼出了一個對中國人來說前所未有的世界亞軍。
然而,這毫無作用。
他又花了十多年,試圖在教練一職有所成就。
然而,這仍然毫無作用。
最後,近年來,絕望的他才把目光完全放向了那群年輕人。
陳清凡相信,年輕就擁有無限的勇氣和希望。
如果只是為了自己,蘇舟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就儘可能的希望得到和成年組較量比賽的機會。
但如果不僅僅是只為了自己這一個人呢?
機會難得,蘇舟很想確切的親身體驗一下,這個世界的德國在乒乓球方面究竟有什麼優勢,他們的青少年乒乓球訓練究竟是怎樣的。
他不能只拿著上輩子的經驗和記憶作為參考,畢竟這是一個極為相似卻又確實有所不同的新世界,而這個世界的乒壇霸主是德意志。
他需要這個世界有關於德國乒乓球訓練的真實情報,然後才能將自己上輩子得到的、和這輩子知道的——將所有的一切更好的結合運用起來,去培育所謂的下一代。
畢竟,能顛覆世界乒壇格局的,從來都不是這些已經榜上有名、功成名就的人。
而是那些正在茁壯成長,擁有無限可能性的小輩們。
至少嘛,在尤利安回來前,蘇舟還是真的打算當一隻無比乖巧的寶寶的。
但是,這也架不住有人三番四次的來找你約戰啊。
紅毛·雷奧·施瓦茨,青少年一隊中的二把手,或者說是三四把手。
準確來說,尤利安確實是乒壇中少見的天才,天賦這種天生自帶的東西,別人的確只有羨慕的份兒,怎麼嫉妒也嫉妒不來。
而對於青少年一隊而言,尤利安的實力,明顯是比一隊中二三四五把手都要高出一大截的。
打個比喻,如果讓尤利安和成年組中實力下游的球員較量,尤利安可以說是100%穩贏的。
但要是讓青少年一隊中的二三四五把手,去和成年組中實力下游的球員較量,大多數情況都是小比分可以贏,但是大比分還是輸多贏少。
雷奧一直把尤利安當做自己的目標,很固執的,他甚至覺得,第一個將尤利安拉下馬的同齡人一定是他!
這也是他日日夜夜拚死練球的動力之一,他有一個和他年齡相當的追逐的目標。
然而在那遙遠的亞洲,乒乓球弱的要死的一個大洲,卻橫空出世了一個人,硬生生的打碎了少年人的熱血幻想。
——尤利安怎麼能在亞洲輸了呢?!
這是雷奧的第一想法。
——尤利安怎麼能被同齡人打敗呢?!
這是雷奧的第二想法。
——尤利安怎麼能在輸給我之前就被別的同齡人打敗了呢?!
這是雷奧的第三想法。
但是這還沒完,當他掘地三尺的把能得到的關於蘇舟的信息都看了一遍后,他覺得他是看不起這個中國男孩的。
——努力了那麼多年,踢了那麼多年的足球,是真的喜歡的吧。
——那麼,怎麼能就這麼放棄了呢。
留下來的這些人里,只有雷奧一個是一隊的,但是他在隊內的人緣非常不錯,而和他關係更親近的人們都知道,很明顯的,他並不喜歡這個蘇舟。
連帶著的,他們對蘇舟的第一印象也很一般,當你常年相處信任有加的隊友對一個人非常不喜時,大多人都會下意識的覺得,一定是朋友討厭的那個人有著什麼問題吧。
他們也沒有刻意去孤立蘇舟,但從某種角度而言,當除了你之外的人都講著同一種語言,而你明顯無法聽懂他們說話時,這就已經是一種孤立了。
尤其是,這兩天的訓練內,蘇舟並沒有展現出他打敗尤利安的那種實力。
在這其中,把「不爽」、「排斥」這種情緒延伸到舉動上,進而具體表現出來的,只有雷奧和與雷奧關係不錯的三隊的幾個人。
並不是蘇舟自我意識過剩,但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德國人有時絕對在說和他有關的話題,語言可以聽不懂,但眼神卻不會說謊,更何況他們之間的確是發生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但大多都是在撿球或者淋浴更衣的時候,也並不是什麼大事。
蘇舟只是懶得搭理,如果每件小事都要斤斤計較,還是跟這些青少年計較,要不就是他心性狹隘容不得一點不順,要不然他遲早有一天會被累死。
他的內心又沒有那麼脆弱。
而對於這一切,巴哈這個臨時負責人都看在眼中,但他對此並沒有什麼表示,畢竟只是一些小打小鬧,而如果連這點事情都承受不住,或者無法自己解決,心靈這麼脆弱的人,肯定也無法承受賽場上的失敗。
如果你不是一名運動員,承受失敗的只是你自己。
而當你成為了一名運動員,乃至國家運動員,勝敗就不僅僅只是你一個人的東西,所要承受的事物自然也要更多。
而這一切卻奇妙的在這個少年來到基地的第三天發生了轉變,巴哈為此感到非常詫異。
因為那個看舟·蘇最不爽的雷奧…………今早竟然跟蘇舟主動打招呼了?只是禮貌上的還是…?
巴哈觀察了一天,發現雷奧對蘇舟的態度竟然真的變好了。
可這才經過了兩天的時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發生了什麼,很簡單呀,粥粥告訴你,只是紅毛又來找他約戰了而已。
男人嘛,青少年嘛,本來就沒多大事,哪裡有隔夜仇呀。
雷奧不是一個耐性很好的人,連續兩天,蘇舟的表現平平,對他們這邊的小動作也完全沒什麼表示,那笑容在雷奧看起來不是風輕雲淡,而是懦弱的體現。
如果蘇舟真的有點大動作還好了,但是蘇舟對此沒什麼表示,雷奧反而感覺更糟心了。
尤利安就是輸給了這麼一個人?好像還跟這種人做了朋友?
雷奧覺得他認定的對手,眼光似乎有些問題。
於是只是隔了兩天而已,雷奧就又向蘇舟約戰了。
這次,蘇舟沒有拒絕,他很爽快的答應了雷奧在訓練后,去另一傢俱樂部打比賽的請求。
蘇舟沒有藏著掖著,上來就使出了全力。
七局四勝,蘇舟大比分4:1取得了勝利。
雷奧唯一贏得一局就是第一局,比分是13:11。
通過第一局,雷奧就深深的意識到了蘇舟的實力的確很強,並且早在開頭幾球時就將所有的偏見和雜念都移出了腦中。
但是,就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卻連輸四局。
並且,比分一局比一局難看。
最後一局時,當蘇舟的比分到達了11,他甚至只從蘇舟的手中拿到了3分。
雷奧甚至覺得自己正在做夢,夢醒了就該開始周三早晨的訓練,而不是在周三的晚上,和他看不順眼的中國小子打了一場比賽,並且輸得這樣凄慘。
打破夢境的是朝他伸來的一隻手。
「你家住哪裡?順路的話要不要一起走?」
這句話,是德語,雖然口音和個別地方都很奇怪,卻也能讓人理解他的意思。
兩天前還對德語一頭茫然的中國人,現在已經可以較為流暢的和他進行簡單的德語交流。
雷奧下意識的也用了德語:「你為什麼在基地里隱藏實力?」訓練的時候,這個中國人表現出來的水平絕對沒有這麼高……
……不對,雷奧意識到了什麼,蘇舟並沒有刻意的藏著掖著,並不是蘇舟的水平沒有這麼高,而是他們的訓練強度,只能體現出蘇舟的水平只有這麼高。
他慢了半拍的和蘇舟禮節性的握了下手,拿起一旁早已準備好的汗巾,擦著他滿頭大汗的臉,和已經完全濕透了的上衣。
他又用那種可以說是兇狠的目光看著蘇舟,仍然用了德語,他換了一個問題:「你剛才和我比賽,有沒有放水?」
「nie mals。」一次也沒有,蘇舟用德語說。
結果雷奧的目光反而更凶了,他的眼瞳是深綠色的,當他這樣看人的時候,總會給人莫大的壓力,因為他就像一匹等著咬下血肉的狼。
「你這麼不客氣,不怕我讓人孤立你?」
蘇舟擦著汗,他是很容易出汗的體質,這場比賽對他來說並不算累,可出汗量仍然不少。
他說:「你的態度很認真,我當然也必須認真的對待你。」
這句話仍然是德語,但其實說的顛三倒四,雷奧還是愣了好一會,才勉強猜出蘇舟的意思。
如果只是聽英文,雷奧其實完全沒有壓力,但如果說到口語張嘴這種事,他是就很有問題了。
就像很多嬰兒,其實聽得懂外人的話,但是張嘴說話還是結結巴巴。
雷奧主動換成了英文:「你和英國比賽,我看了,你很隨便,而且足球放棄,我不喜歡你的做法。」
……啊,英國,安德烈,感覺都快要遺忘這個名字了。
為雷奧主動換成英文的貼心舉動感到驚訝,但想到尤利安評價的「輸得起」,這一點似乎又變得沒有那麼出乎意料了起來。
提到安德烈,蘇舟就不禁想到和陳清凡爆發的那場激烈的爭吵。
………蘇舟仍然覺得他的做法沒毛病。
於是他也是這麼跟雷奧說的,悅耳的英文被他刻意放慢了語速:「比賽之前,他辱罵了我的國家和我的親人,你和他不一樣,所以我(的做法)不一樣。」頓了一下,蘇舟扯出一抹清淺的笑,在剛運動完的此刻,更增添了幾分不一樣的爽朗,「我是舟·蘇,你很好,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
男孩子的友情,很多時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雷奧·施瓦茨,我不太喜歡別人叫我的姓氏。」
蘇舟從他的包中又掏出一條嶄新的汗巾,遞給了雷奧:「雷奧,你出汗有點多,要不要用這條?新的,我從來沒用過,我習慣多裝一條。」
蘇舟來到這裡的第三天,他貌似多了一個新朋友,名叫雷奧·施瓦茨。
雷奧彷彿就是一個突破口,倒不如說,德國少年們本來也不像他們的鄰居們那樣,腦子裡裝的整天除了水還是水,如果不是身為一隊的雷奧一開始對蘇舟有明顯的抵觸情緒,他們大多人也不會一起跟著抵觸一下。
第三天、第四天、甚至第五天的晚上,當基地的訓練結束后,蘇舟總是去了那個位於市區內的乒乓球俱樂部。
並且巴哈教練詭異的發現,每天主動和這個中國小子打招呼甚至一塊約著吃午飯的隊員們,越來越多了。
巴哈教練:「………」慢著,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這才幾天啊,他們之間的語言通嗎?互相交流沒障礙嗎?這小子的親和力也太可怕了吧?
機緣巧合下,周五的下午,巴哈教練正好聽到了這個中國男孩和他的球員之間的交流。
「哈哈,舟,我們的『調整』不是這麼說的,你說的那個一般是用來去調整輪胎啊高矮啊,但我們從來沒有和『狀態』一起用的啊哈哈哈哈哈!」
德語口音有些怪異的聲音傳來:「喂,夥計,慢點,說慢點,你上面那堆我能聽懂的就沒幾個。」
「保羅,你英文好,過來教教我們牙牙學語的小Baby!」
那個怪異的口音認真辯解道:「我覺得我的進步應該很快了,起碼比小Baby要好上一些,換個形容詞,叫我小學生怎麼樣?」
那邊又傳來一陣大笑。
對於任何一個「外來者」而言,如果你不能用屬於「當地人」的語言和他們交流,你永遠無法融入那個圈子。
而當你有了實力、有力毅力、有了努力,並且待人真誠,為人幽默,別人有什麼理由仍然會討厭你呢?
而等到下周回國的尤利安,和蘇舟一起早晨來到訓練基地時……
他的隊友A:「嘿!舟,早安!今天可要手下留情啊!…………啊阿茨特你回來了,早…?」
他的隊友B:「舟,早安!………你怎麼和阿茨特一起來了???」
他的隊友C:「舟,今天訓練結束后我們要不要一起…………阿茨特?」
他的隊友D、E、F………
尤利安·小可愛·阿茨特,回來的第一天,就在一頭霧水的懷疑人生:「………」慢著蘇舟不是才剛來一周嗎???他甚至都覺得蘇舟很有可能會被孤立甚至被欺負,他都做好了冷漠臉保護朋友的準備了,但是???
——到底誰才是那個和你們一個隊的!又是誰才剛來一周啊!
一口一個舟叫的那麼親切幹什麼啊!叫他都是阿茨特呢!
但是愣神過後,尤利安突然又覺得,這好像也不是那麼奇怪哦…?
和他這種萬年朋友絕緣體的人都能在短時間內混熟,更何況是隊內那些本來就性子外向的隊友…?
蘇舟的胳膊壓在尤利安的肩上,利用身高優勢壓著尤利安一起向里走。
小可愛抵抗。
粥粥不聽,趁機低頭小聲說:「尤利安,我們晚上出去的話,你要不要一起來?不浪費你的訓練時間,晚上回家我們倆還可以私下對練。」
尤利安還沒回話。
蘇舟笑意滿滿的又說:「交朋友其實沒有那麼難,你的隊友有很多不錯的人,多交幾個朋友,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壞事吧……最重要的是。」蘇舟的聲音清淺至極,似認真又帶著柔和,「尤利安,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們不知道你作為朋友的好,是他們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