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交心:邀請

  大年初一從榻上悠悠轉醒的若昭才意識到昨天有點喝多了。她有一個讓她很頭疼的習慣,喝酒之後腦子往往不怎麽清醒,做了什麽自己都意識不到,酒醒之後醉酒的每一個細節倒是記得分外清楚,就像生生發生在眼前一樣。比如,世默昨天晚上喝酒之後迷離的眉眼,她的臉蹭過李世默胸前的金絲線有輕微的刺痛。


  天哪!她昨天晚上跟李世默幹了什麽?

  “小姐,小姐!”風吟在她耳朵邊叫了好幾遍,“喝藥了喝藥了。”


  “啊?哦……”


  風吟的話勉強讓若昭從令人尷尬的記憶中回過神來。她靠著軟墊從榻上坐起來,就著風吟端來的藥碗小口小口地喝著藥。


  “小姐您沒事吧,”風吟試探性地問道,“自從昨晚您被宣王殿下嗯……抱著回來之後就不太正常,比如,您今天喝藥,就沒吃甜食……”


  “咳咳……”若昭剛剛魂遊天外,被風吟這麽一說才意識到自己口中這藥苦的要命,一口跟膽汁似的藥沒咽下去差點咳了出來,“那你還不趕緊準備去,你是想要你家小姐苦死麽?”


  風吟吐了吐舌頭,嘴角扯了一個傻笑,“這就去這就去。”


  風吟灰溜溜地逃了出去,徒留若昭靠在榻邊閉目養神,可是她一閉眼,滿腦子都是一個人的模樣。


  世默啊世默……


  “姑母,我可以進來嗎?”


  若昭一晃神,才意識到剛剛有人敲門,聽到來者的聲音之後才意識到是誰。


  世默……


  她垂下頭,用力揪著被子,聲音有些飄忽不定。


  “你進來吧……”


  李世默一進來就看見放在桌上的藥碗,想到昨晚若昭說靠著藥才能過日子,便順手端過那裝著黑漆漆藥汁的碗,坐到若昭的塌邊。


  “這就是姑母每天喝的藥嗎?是不是很苦?”


  說罷,他將一勺藥送到若昭嘴邊,驚得若昭整個人一顫。她看到李世默執著地舉著那一勺藥,才嘴唇顫抖著偏過頭,抿了抿他遞到嘴邊的藥。


  在李世默看不到的被子裏,若昭揪著被子,手心都攥出了汗。她喉間壓抑的顫抖,話說出口隻剩下簡簡單單兩個字:


  “不苦。”


  世默啊,我的人生,和苦的東西打交道慣了,所以,但凡你送來的東西,便怎麽都覺得是甜的。


  “我今天早上過來,是來問問姑母,既然已經知道孫望之的動向,我們接下來是真的打算在綿州過完元宵節?”


  既然昨晚兩人把話都說開了,若昭也不再藏著掖著。


  “我們之前說到,孫望之是天師道的人,他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接近你,拉攏你,應當是想利用你。就算被我詐出了身份倉皇逃走,他應該還是不願意放棄你這一條大魚。所以他現在的目的是?”


  “誘使我再去找他?”


  若昭頷首,“而且,之前在孫望之家中我也說過了,他走的時候把屋裏收拾得幹幹淨淨非常從容,為什麽偏偏把去向這麽重要的消息透露給我們。隻能說明,他希望我們去找他。但是……我偏偏不能遂了他的願,我就想看看,如果我們不去的話,他能做到哪個地步。”


  兩人一邊說話,李世默一邊把手中的藥喂到若昭嘴邊。若昭偏頭,披散下的長發剛好落在他的膝上。他曾經從來沒有見過她披散著頭發的樣子,大約是她出嫁太早,便早早將青絲綰正,不複孩童時垂髫的模樣。平日待人,也是將發髻高高束起。


  她身體小小的,及腰的長發披下來幾乎可以將她整個人裹住。李世默偷偷地想,她那麽小,竟然已經出嫁三年了。


  隨後的幾天早上,李世默都自告奮勇地頂掉了風吟伺候若昭喝藥的任務。風吟也樂得個鬆快,揪著虞讓幹苦力去了。


  曾經李世默以為他們倆不過是皇宮裏偶爾遇到,直到現在他才突然發現,他們真的已經認識很久了,且不說五年前他們曾經見過麵,這一年來兩人多少次隔著紗簾指點朝局,品評天下人物,天南地北也算無所不談。她了解他的一切,在乎他的每一個想法,待人處事之道就像貼著他的心一般,總能戳中他最深的困惑和最心動的地方。兩人即使偶有齟齬,解釋清楚之後又對她打心眼裏佩服。如今,他關於莊主的一切想象有了可依附的實體,兩人說話也不由近了幾分。


  “嗯……”李世默像往常一樣給若昭喂完藥之後把藥碗重新放在桌子上,才鼓起勇氣道,“姑母,世默,有個不情之請。”


  若昭藏在被子裏的手攥得更緊了,這幾天李世默幾乎天天跑到她房中來喂她喝藥,一向怕苦怕得要死的她第一次沒吃甜食把這苦藥喝了下去。不知道是強忍著苦不說,還是每次看到世默就很緊張,她每次都把被子攥得皺巴巴的。


  “你說。”


  “世默……姑母每次去靈溪茶莊行動不便,世默想請姑母去王府上長住以免顛簸之苦。”


  這件事李世默從除夕夜把若昭送回去之後就一直在考慮,之前他從來不知道莊主來一次靈溪茶莊如此困難,有事沒事便經常過去找她。如今知道姑母腿腳不便,還要時不時去靈溪茶莊麻煩她,他心裏實在過意不去。想來想去,他最後隻想到這個法子。本來打算大年初一一大早過來和她說的,但他又不知如何開口,把她接到王府上為了方便請教,聽起來過於自私了些。


  而且當他看到她披散的長發,就不可避免地想到她已經出嫁了。出嫁的女子又住到另一個男人的家中,他怎麽能置她的名聲於不顧?

  兩個想法在他腦海裏打架了好幾天,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但他自己也感覺,邀請她來他家長住這個想法似乎是過於誘人了些,想想可以天天見到她,把朝堂上的所見所聞麵對麵地講給她聽,然後聽到她洞若觀火的高見,他的心念就微微一動。


  畢竟,他確實想經常見到她。


  “咳咳……”若昭聽到這話整個人僵了一下,喉間的藥還沒完全咽下去就被咳了出來,被她強壓下的苦味瞬間漾得她滿嘴都是,若昭整個人伴隨著咳嗽聲一抖就撞上了李世默的肩膀。


  “是我失言了,請姑母恕罪。”李世默趕緊讓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拍拍她的背替她順氣。他本就知道自己說的這話實在不妥,如今看到她的反應自責之心更甚,她作為謀士和長輩,如何直言拒絕他?但她早就嫁入蕭府,如此搬到宣王府住成何體統?

  李世默覺得自己肯定是鬼迷心竅了。


  若昭靠在李世默的肩膀上,感受著背上他大掌的輕輕撫摸,突然渾身緊繃的一根弦就鬆了下來,眼角一滴淚沒繃住就流了下來。


  捫心自問,住到他家去,她那顆自己都管不住的內心,不想麽?

  “世默……你容我想想辦法……”


  她聲音哽咽,她自己也不知道,麵對李世默,為何總是忍不住流淚?

  “砰!”


  又是一聲劇烈的撞門聲。


  “莊主急報!”


  虞讓前腳剛邁進若昭房中一步,就立馬看見還在榻上的若昭。關鍵是從他的角度看,李世默那隻替他們家莊主順氣的手就像是抱著她一般,整個就像……他們家莊主依偎在宣王殿下懷裏,交頸纏綿。


  求生欲讓他後腳就從若昭的房中退了出去。


  “殿下你們有事先說我沒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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