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成都:鬼街無鬼
若昭走巴蜀倒是發現不少頗為上道的人,稍微懂點謀略,不會一條道走到黑,她隻需從旁稍加敲打,便能因勢利導達成所需。之前如杜宇,現在如公孫致和。他把她塞進馬車之後打了個幌子,心照不宣地不再多問,向著她所說的城北虞讓落腳的地方而去。
因為她能準確地判斷出他們會在怎樣的環境下做出怎樣的選擇,所以和這些上道的人打交道,實在沒意思。
可換句話說,卻也省去了不少麻煩。
若昭坐在馬車裏聽著車輪千篇一律咕嚕咕嚕的聲音,漫無邊際地想。
馬車停在城北鬼街趙記茶莊的後院,為避人耳目若昭並沒有帶上風吟。好在店家差了兩個小二哥把她抬到虞讓所在的包間,車夫在馬車上打盹,公孫致和便在大堂找了角落坐下消磨時間。
他一偏頭,便看見窗外對街一家名字頗為熟悉的客棧。
同塵客棧。
他雖未去過,但也大致知道,當初自己的父親一路跟蹤宣王殿下,就是從這裏把小熙,一個身份成謎的女人帶回去的。
選的這家茶莊倒是頗有意思。
與此同時,遠在三樓包間裏的若昭,目光也落在對街那家同塵客棧的牌匾上。
坐在她對麵的虞讓順著若昭的目光也看向對街。自從今年初在綿州兵分兩路,他獨自一人帶著風波莊的一眾弟兄在益州四處打探,收獲不少,今日終於能在自家主子麵前邀功請賞,本來是喜不自勝……
沒想到他家莊主一見麵就向他下達了一個駭人聽聞的任務,以至於他現在還是不太敢確信。他警惕地看向窗外的同塵客棧,那個據說是天師道秘密安置在成都的據點。
“莊主一定要這樣嗎?莊主和公孫致和兩人單獨出來,沒帶一兵一卒,這樣做會不會太危險了?萬一有什麽意外……”
若昭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從容搖頭道:“不會有事的。相反,你以為公孫致和帶著我偷偷從節度使府跑出來就無人知曉麽?如果鬧出的事不夠大,不能足以分去公孫梟的精力,後麵還會有不少的麻煩。”
虞讓點點頭,“那行,我這就差人下去準備。”
這些瑣事辦完之後,若昭才從軟軟倚靠在椅背上的狀態中坐起來,舟車勞頓,加之每日都在節度使府中出於緊繃的狀態,她確實有些疲憊。目光渙散地再一次掃過窗外,倒是讓她想起一個題外的問題:
“我一直覺得很奇怪,窗外這條街,淩虛道人管這條街叫鬼街,我當初在同塵客棧,聽到不少來來往往的客人也管這條街叫鬼街,這是為什麽?”
“誒?這件事小的當初也很好奇,所以多打聽了一些。莊主你知道,這條街正對成都城北大門,曆來自北而來的商賈旅客皆走此門進城,這條城北的主街便也分外熱鬧,鬼街這個名字怪嚇人的,既不吉利也不好聽。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名字得於……大概二十多年前吧,原因是這條街上出了件很恐怖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具體一點,是哪一年?”
“劍南道前節度使公孫成業去世的那一年,哦,也就是承光二十二年,二十一年前。”
承光二十二年。
若昭微微一怔。
除了她生於這一年外,這個年份在巴蜀的意義實在太過特殊——
綿州水患起於這一年。
神策軍入蜀起於這一年。
公孫梟就任劍南道新任節度使是這一年。
秘門北上長安在薦福寺被滅也在這一年。
就連公孫嘉禾也生於這一年。
虞讓沒有注意到若昭愈漸凝重的神色,自說自話接著道:
“而且更巧的是,這條街得名鬼街的那個故事,就發生在公孫成業去世的那一天,而且經過我的多方打聽,這件事也和節度使府有一點點的關係。”
特殊的時間。特殊的地點。特殊的故事。
更有趣了。
若昭本來是隨口一問這個問題,如今得知此事發生在一個如此重要的時間節點,言辭之間不由嚴肅了許多。
“繼續說下去。”
“鬼街傳言說是曾經有個紅衣女鬼在這條街上爬過,後來的人傳得愈發神乎其神,便這麽私下叫下來了。”
若昭點頭,這件事李世默曾與她閑話說起過。
“好在真實的事發生距今不遠,隻有二十一年,這條街上還住著不少當時的目擊者,小的才有幸打探清楚。其實這個紅衣女鬼……不過是節度使府當年一個犯了事的小妾,被節度使府上的人扔了出來,以示羞辱,扔在了最繁華的北門正對的長慶街。”
“紅衣女鬼,是因為她身上流了很多血嗎?”
“不完全是,”虞讓搖搖頭,“這件事才是最可怕的,之所以被人稱作紅衣,是因為——”
仿佛想到什麽可怕的事情一般,虞讓深呼吸了一口氣。
“是因為當時那個小妾被扔出來的時候,是被活活剝了皮的。”
“嘶——”若昭心裏倒吸一口冷氣,麵上雖看似波瀾不驚,握住茶杯的手卻愈發攥緊,“那個小妾到底是犯了什麽事,以至於被施以活剝人皮的酷刑?”
“這就真的是節度使府內部的事了。當時的人也不知道,後來便一直無人知曉下去。”
“然後呢?”
“當時節度使府的一眾護衛把那個小妾扔在這條街的南頭,說是隻要她能活著爬出北門,就饒她一命。不允許他人相幫,違者施以同樣的刑罰。
“結果那小妾披頭散發不著寸縷,渾身都向外滲著鮮血地向前爬。她爬過的每一塊磚,每一寸路,都沾滿了她的血……”
“砰!”
若昭的拳頭終於情不自禁地砸在桌麵上,“當年究竟是節度使府哪個畜牲下的令?”
“這個還真不清楚。”
看到若昭粉拳緊握,眉心緊蹙而雙頰泛紅,知道自家主子說一不二脾氣的虞讓也隨著桌子的悶哼抑製不住地顫抖了一下。“這件事很奇的一點就是,上午節度使府處理完這個小妾,下午就傳來公孫成業病逝的消息。”
“難道是這個小妾暗中謀害公孫成業?”
虞讓搖頭,“不知道,隻知道此後公孫成業的幹兒子孫梟出麵開始主持劍南道大局,也就成了後來的公孫梟。因為自紅衣女鬼,哦不,那個小妾的事發之後,公孫成業病逝,綿州水患的災民湧入成都城,神策軍濫殺無辜。壞事一樁接著一樁,百姓都覺得那小妾其實是一個女鬼投胎轉世害人,所以被節度使府的人懲罰。這條街,久而久之便叫做鬼街了。”
若昭凝眸,目光緊緊盯著茶湯中逐漸消散的熱氣,眼睛倏忽一放空,又突然促緊。
“這件事我回節度使府之後還會接著詳加查探。說正事吧,你從今年初就到了益州,在成都查到些什麽了?”
虞讓立馬得意地拍拍胸脯,“莊主你隨便問,就像剛剛一樣。我要是答不出來,我就自願回雲山守總部。”
“那好,”若昭也不和他客氣,“你查出來,公孫嘉禾是什麽來頭?”
“誰?”
“公孫嘉禾。”
“那……是誰?”
看到若昭一言難盡的表情,虞讓剛剛信誓旦旦的表情瞬間變得泫然欲泣:
“莊主我是真的沒聽過這個名字隻要您說她是誰我立馬給您查個清清楚楚求求您不要把我送回雲山守總部啊。”
若昭捏捏眉心,“算了,我大概知道了。”
“別啊,”要不是心裏對莊主敬而遠之,虞讓就差拽著她的袖子哭訴起來,“莊主隻要告訴我她到底是什麽人,我保證,連她出生時裹著的繈褓是什麽顏色我都能查得清清楚楚。”
“沒有必要查了,以你的本事,如果花了三個月的時間都對此人的存在都一無所知的話,這已經就是消息了。”
若昭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換了個話題。
“那杜宇呢?自從入節度使府之後,我才發現他的秘密比我想象的多,你查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