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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 報應鮑應村

  武鬆給喬家老爹帶了一份兒豐盛的酒菜,又塞了幾串錢在鄆哥懷裏,然後扶了前仰後合的鄆哥回到喬家,和喬家老爺子客氣了幾句後,轉身告辭。


  來到寄放著白馬的車馬行,掌櫃的聽到武鬆有緊急公事要回陽穀縣,急忙牽出白馬,武鬆扳鞍上馬時,隨口問道:“掌櫃的,咱們清河附近有個鮑應村在哪裏?”


  掌櫃的指點道:“都頭出了南門一直走,用不了兩裏地有個岔路口,拐進去就是鮑應村了。”武鬆謝了一聲,縱馬如飛而去。


  如言進了鮑應村,武鬆先尋到村中的裏正,都頭辦案的腰牌一亮,裏正肅然起敬,再聽到武鬆的名諱,知道是本縣的打虎英雄,那敬意更是足尺加三。當下死心塌地,帶了武鬆來到一處山坡下,指著坡上的幾間草堂道:“武都頭,那裏就是應伯爵一幹賊人的藏身之地了。都頭若用人時,小的就回去招呼人手,鄙村雖小,但三、四十號土丁,還湊得出來!”


  武鬆擺手道:“這倒不必!鮑裏正指路辛苦,這便回去安歇了吧!隻消照顧好在下的馬,便足感盛情了。待會兒若聽到有些響亮,也不必出來,我自能打發!”


  鮑裏正連連點頭:“那是!那是!景陽崗上大蟲都吃都頭打了,幾個小毛賊,又算得了甚麽?”


  看著武鬆躡跡潛蹤竄上山坡的身影,鮑裏正心裏暗暗歎了口氣:“唉!為什麽打虎英雄不是我們清河縣的都頭,卻成了陽穀縣的都頭呢?可恨!可恨!”一邊嗟歎著,一邊搖著頭去了。


  這時的武鬆,已經潛上了山坡,摸到了草屋前。


  天已昏黑,屋子裏點起了油燈,照得亮亮堂堂,武鬆在陰影裏屏息淨氣向屋中瞄去,隻見幾個人正圍在桌前吃酒,認得其中的一個正是當麵蒙騙自己的水秀才,此時已經吃得麵龐飛紅,正口口聲聲向“應二哥”連連敬酒。


  冷眼看那應伯爵時,卻見這個清河縣中曾經最大的幫閑篾片雖然顯得瘦了許多,但是兩隻眼睛更加刁滑了,顧盼之時,閃爍著陰陰的光。


  旁邊的三人,正七嘴八舌地劃拳,武鬆很容易就從聲音中分辨出來,哪個是李外傳,哪個是魯華,哪個是張勝。


  武鬆看得分明,心中三千丈無明業火焰騰騰飛起,幾乎把頂上頭發給燎了,隻是暗暗地磨牙:“這幾個狗男女,倒是快活!”


  卻聽那水秀才道:“應二哥,已經過去了一日,卻不知清河縣中,那武鬆折騰出了何等動靜?你也該讓一個兄弟去打探打探,否則小弟心裏總是橫著根針,這滋味可不好受哇!”


  水秀才這一抱怨,那邊魯華張勝都安靜了下來。


  應伯爵笑而不答,李外傳卻笑道:“水兄,你卻是有所不知!應二哥這叫做小心駛得萬年船,咱們幾個,都是和西門慶那廝有過節的,若現在貿然進了清河,那西門慶被武鬆那憨貨殺了還則罷了,或出個什麽漏子,被看破了行藏,豈不是因小失大?反正鮑應村中,隔三岔五都有人進城,回來就有新聞可聽,何必你我兄弟前去冒險?”


  魯華聽了納悶道:“若說小心,為何應二哥讓我們誑騙那武鬆時,卻都要留真名呢?起個假名兒,豈不更加萬無一失?”


  “這個……”李外傳一時說不出詞來,趕緊借酒遮口。


  應伯爵笑道:“魯兄弟,要知道李老弟曾經在清河當過皂隸,和陽穀縣也有過公文往來,難保沒有人認出他;而你和張兄弟在這東平府中,應該也不是無名之輩吧?提起青草蛇魯華和過街鼠張勝來,有點見識的人誰不是如雷貫耳?”


  魯華張勝笑得合不攏嘴:“應二哥高抬我們了!”


  應伯爵道:“所以,我才讓三位兄弟報真名,這就叫明人不做暗事,正是英雄好漢的本色!便是有認得三位兄弟的人,跟武鬆那憨貨當麵說了,咱們也是行得正走得端,又怕他何來?”


  魯華張勝轟然應是,端起酒碗來叫囂:“為應二哥的足智多謀幹一杯!”


  眾人都飲了,魯華便道:“大家都坐著,我去尿尿!”


  水秀才便把酒碗一放,搖頭道:“無禮,太無禮了!酒桌之上,怎能說起那阿物兒來?豈不敗人胃口?”


  魯華回頭笑道:“酸秀才!你才是倒爺們兒的胃口呢!若不是看應二哥的麵子,老大的拳頭早捶扁你了!”


  水秀才氣得臉發白,卻不敢說什麽,等魯華走得遠了,才忿忿地道:“豈有此理!有辱斯文!這廝……”


  說到這裏時,突然看到張勝瞪大了兩眼,正盯著自己猛看,心中打了個突,馬上閉了嘴。


  張勝問道:“水秀才,這廝什麽?”一邊問,一邊把拳頭掰得“啪啪”響。


  水秀才向應伯爵、李外傳看了兩眼,見這二人對自己視若不見的樣子,眼珠一轉,賠笑道:“這廝雖然魯莽,但卻是個好漢子。”


  張勝“哼”了一聲,收了拳頭,懶洋洋地站起來道:“我也尿一泡去!水秀才,碗裏的你也喝著!”說著,搖搖晃晃的出去了。


  水秀才直等看不到張勝的影子了,才拍著桌子怒發衝冠:“豈有此理!有辱斯文……”


  張勝踉踉蹌蹌地到了山坡邊兒上的竹林處,雖然屋子後麵有茅房,但他和魯華都嫌那裏味道不好,不如在竹林裏幹淨暢快,還能給竹子施施肥,正是一舉而兩得,何樂而不為?

  正放水時,突然一陣風起,飄過來一陣血腥味兒,張勝皺了皺眉,心說難道是今天在這裏殺了兩隻鵝,現在泛起味兒來了?但醉意朦朧間也沒多想,隻是提好褲子,轉身要走時,才發現身後不知甚麽時候站了一人。


  張勝笑道:“老魯,你搞甚麽鬼?踩著竹樁子,你就不是矮鬼了嗎?哈哈哈……”


  笑聲突然一煞,因為一柄尖刀已經抵進了他的口腔裏,刀上還帶著濃濃的血腥味兒。


  張勝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隻覺得一股冷氣直從四肢百骸直鑽進來,剛才喝進去的酒全都化成了冷汗。耳中隻聽一個冷冷的聲音問道:“你想死嗎?”


  “武鬆!”張勝已經認出了眼前人是誰,隻唬得他魂飛天外。想要開口求饒,舌頭卻被口中的尖刀壓住了,再出不了聲。


  急中生智之下,張勝慢慢地跪了下來,惟恐跪得快了,會讓武鬆以為他心存抗意,一怒之下一刀豁了他的腦袋。


  揪著張勝的發髻,武鬆對著他的眼睛,一字字地問道:“我隻問你一個問題——應伯爵全家人都在這裏嗎?”


  張勝感覺到那血腥的尖刀一分一分地從自己嘴巴裏退了出去,顧不上反胃,先媚笑著悄聲道:“武鬆爺爺,那應伯爵一家大小,一個不少,都在這裏了!小人不敢撒謊!爺爺便饒了小人吧!”


  武鬆眼中寒芒一閃,揪著他發髻的手用力上挽:“恁的卻饒你不得!”手起刀落,一刀將張勝人頭割了個伶仃。武鬆斜身避開血泉,然後用刀刃在脖頸處最後的藕斷絲連上若有若無地一觸,“錚”的一聲刀刃輕鳴,連絡已斷,張勝的人頭已經高高地提在手中。


  避開地上血腥,武鬆斜走幾步,來到竹林另一處,這裏一竿被斜斜削斷的竹子上,正插著魯華的人頭。武鬆揮刀再削斷一根竹子,把張勝的人頭也插了上去,然後深吸了一口氣,向草屋後燈火明亮處潛了過去。


  這裏卻是廚房,隻見一個黃臉婦人,正在灶上安排菜蔬飯食,忙得不可開交。武鬆一閃身進來,一拳砸在後腦上擊暈了,把腦袋按在案板上,抻開脖頸骨,“哢嚓”一刀,將人頭剁下,順手擱在廚櫃上麵,再把婦人屍身一提,倒浸入了水缸裏。


  卻才擺布妥當,就聽前麵李外傳用筷子敲著空碗碟子大呼小叫:“應嫂子,添酒來,添菜來,添飯來!”武鬆冷冷一笑,拿起籠布將刀上鮮血都揩淨了,這才大步直入到廳堂裏來。


  應伯爵、李外傳、水秀才醉眼朦朧中,也不注意來者是誰。武鬆一手掃飛李外傳的帽子,揪住他的發髻,將這廝拽了個後仰,脖頸鐙在椅子背上,將刀墊在椅背和脖子之間,輕輕巧巧一刀揮過,將人頭旋下,就手往桌子上一放。


  鮮血噴濺,好似最好的醒酒藥,驚得應伯爵直跳了起來,那水秀才卻“嗬呀”一聲,早已軟倒在椅子裏,做一堆兒打顫。


  武鬆向應伯爵逼上一步,冷笑道:“應花子,隻是兩年多不見,沒想到你更加長進了啊!”


  應伯爵待看清楚眼前人是武鬆時,隻嚇得大睜著兩隻眼睛,全身發抖,舌頭發直,隻是哆哆嗦嗦地道:“武二哥,不不不!是武二爺……”


  武鬆揮手道:“無須客氣,一聲憨貨足矣!”這正是:

  腔中熱血驚魑魅,刀上寒光射鬥牛。卻不知應伯爵性命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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