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二章 家宴
也難怪月娘誤會,以前的西門慶,就是個潘驢鄧小閑,整天在婦人身上做慣功夫的,這隻大灰狼突然間吃齋了,還真叫月娘一時習慣不過來。
不過令月娘慶幸的是,自己隻是心裏懷疑,沒有將這誤會宣之以口,否則當著這兩位結義的妹子妹夫,自己這個做嫂嫂的當真是要羞得無地自容了。愧疚之下,月娘急忙招呼了施恩鈴涵,其親熱程度足尺加三,令小倆口尤其是鈴涵切實感覺到了家的溫暖。
西門慶點手把丫環小玉叫了過來,吩咐道:“小玉啊,你去隔壁將我武大哥武大嫂他們請過來,當麵聽施恩兄弟和鈴涵妹子說說我武二哥的近況,也好安一安他們倚門懸望的心。”小玉脆生生地答應了一聲,自去請武大郎潘金蓮。
武大郎和潘金蓮一到,見了鈴涵這般人才,潘金蓮便是一陣大呼小叫,接著三言兩語,便將鈴涵的心勾搭了過去。西門慶在旁邊暗暗揩汗——萬幸潘金蓮是個女人,如果她是男人的話,施恩今天非被鈴涵給遺棄了不可。
於是大家設下家宴說話。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這話當真不假,席間三個女人那話密得,大老爺們兒削尖了腦袋都鑽不進去。西門慶、武大郎、施恩他們就在另一邊,暢談了一番二龍山的情況。
原來自花和尚魯智深、青麵獸楊誌雙奪二龍山寶珠寺之後,不久操刀鬼曹正累受官府中的貪贓小吏勒索,索性把幾個害民賊當豬羊開剝了,也上二龍山入夥。
人就是這樣,但凡眼界一寬,選擇的道路就不一樣了。曹正沒有結識魯智深和楊誌之前,麵對贓吏的盤剝,從來都隻是逆來順受;但自打幫助魯智深和楊誌奪了二龍山寶珠寺之後,身前突然多了條道路,心中反抗之念自然大熾,麵對那些貪狼惡鬼,男兒的血性一覺醒,焉有它們的好果子吃?
曹正上山後不久,又有灌口二郎神武鬆來投,二龍山聲威大振。不久後,又有菜園子張青和母夜叉孫二娘、金眼彪施恩和鈴涵相繼上山,二龍山人才鼎盛,隱隱已是青州第一寨之勢。
樹大招風。青州知府換成了慕容彥達,這個走妹妹裙帶關係爬上來的家夥,正想著新官上任三把火,便想要對自己轄下的賊寇山寨揚刀立威。先是進剿清風山,誰知偷雞不成蝕把米,剿寇不成,反而反了霹靂火秦明、鎮三山黃信、小李廣花榮,若不是慕容知府有蔡京這便宜妹夫做靠山,他的官就算是當到頭了。
進剿清風山失利,慕容知府老羞成怒,就打算從二龍山這裏找回場子,於是提調了精兵強將,三次圍剿二龍山。但二龍山地勢險要,魯智深又是久經沙場,楊誌是軍班子弟,那些隻會配合貪官欺壓老百姓的官軍哪裏能討得了便宜?二龍山三戰三勝,殺得這些官匪落花流水,望風而逃,施恩、鈴涵也出了大力,很是立了些功勞。
聽著武鬆、施恩等人在青州大殺官匪,英名主震於四方的英雄行徑,西門慶不住的大呼痛快,酒到杯幹,豪情逸誌橫飛。後來施恩說到梁山泊裏傳來綠林箭,聲稱要獨霸山東私鹽道路,祝家莊派人前來串聯,魯、楊、武三位大頭領商議了,因念著江湖義氣,便寫下了一封懇切的書信,施恩鈴涵便自告奮勇,前來梁山泊下書了。
提起這事,西門慶便興味索然,揮手道:“道上的熱血男兒,總要象二龍山的弟兄們一樣,殺貪官汙吏,破腐敗官軍,才是真正的英雄好漢!象我們梁山這樣,自家窩裏先勾心鬥角算計起來,實在是令人麵羞啊!施兄弟,你還是把二龍山的英雄事跡多說一些,說詳細些,於我下酒,便是武大哥聽到武二哥如此英勇,心下也多了些喜歡。”
於是施恩便收了梁山搶私鹽的話題,隻將三戰二龍山的戰況細細講了一遍,西門慶和武大郎聽得連連喝彩,酒喝得也特別快。西門慶在接風宴上時並沒喝多,隻是心中感慨,借酒揮灑狂態而已,但現在感受著二龍山三戰之英風,卻不知不覺喝醉了。
這邊西門慶喝得大醉,月娘她們那邊趕緊停了話題,過來扶了西門慶去安歇。西門慶醉夢中還在創作著半闕《念奴嬌》:“……驚回噩夢千年,霹靂橫空,截斷天魔舞。彈冠相慶酒尚溫,又有貪狼凶惡。力絕贓官,氣吞汙吏,龍泉不堪折。手挽狗頭,冷笑一天空闊!”
安頓好了醉得昏沉的西門慶,眾人躡手躡腳回到前堂坐下,鈴涵便問道:“嫂嫂,在二龍山時,武二哥好生埋怨大哥和那一個及時雨宋公明不顧江湖義氣,全忘了兄弟們在一起時許下的誓願,氣苦得不得了!但今日小妹見了大哥,卻覺得事情滿不是那麽回事。其中有什麽隱情,請嫂嫂說給妹妹聽吧!”
潘金蓮聽了先笑道:“好鈴涵妹子,不枉你哥哥與你結義一場,關鍵時刻,你心裏終究偏著他三分。不過,你的偏心也沒偏錯地方,此事與你哥哥,一拈線的關係都沒有。可氣的是武兄弟還是那樣沒長進,聽個風就是雨,枉稱英雄好漢,倒不如一個小丫頭見事明白!”
月娘唯恐武大郎臉上下不來,急忙拿話開解道:“武二哥是血性漢子,知道他三弟是梁山泊裏坐頭排金交椅的,如今出了恁大的事,不怪他這個主事的人,卻又怪誰去?這是人之常情,倒怨不得武二哥有想法。武大哥,我一個婦道人家,外麵的事,沒有我插口的餘地,還是你來給施恩兄弟、鈴涵妹子解釋吧!”
武大郎便歎了一口氣,說道:“這幾日的事情啊,全是那宋江和吳用搞出來的!四泉兄弟今日剛剛回山,卻哪裏關他的事?憑良心說,這梁山上已經有了一位神算子蔣敬來主理財政了,偏偏這兩個看著眼紅,非要插進一腳來,分一杯羹!他們也知道從我三弟手中攬權無望,索性便想了這個搶私鹽的道路出來。唉!我也搞不清楚這江湖上的許多事,但我知道,三弟想的是做自家的買賣,於人無害;那宋江吳用卻想的是搶別人家的買賣,損人利己!天理良心,也不能容他這般胡為啊!”
施恩聽著愣了半天,這時才猶猶疑疑地開口道:“哥哥嫂嫂恕罪。小弟聽說,那宋江號稱山東及時雨,極有仗義疏財之名,他怎會生出這般沒見識的念頭,要來壞同道中人的衣飯?”
潘金蓮冷笑道:“聽說聽說,又是聽說!天下有多少偽君子的名頭,都是這般道聽途說來的!施恩兄弟,我隻點醒你一句,那宋江若真是英雄,他也不會生出這種齷齪念頭,跟那無用賊書生勾結著來扯我家三弟的後腿了!”
施恩唯唯諾諾地答應了,滿臉苦澀地灌自己的酒,心中偶像突然破滅,盡管這些天來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但一量挑明,那種打擊依然是非同小可。
鈴涵蹙起了秀眉,沉吟道:“今日我和夫君拜山,有兩個矮子,一個明目張膽地盯著人毒看,一個臉上板得倒是正氣凜然,但不時的眼睛就瞟過來剜上兩眼——那個最矮的是黑胖子後來知道了是及時雨宋江,憑那廝看我的眼光,就知道他心裏曲裏拐彎,不是甚麽好貨色,怪不得要坑陷我哥哥——卻不知另一個好色的矮子是誰?卻和宋江走得那般近?”
說著,鈴涵突然醒悟,“啊”的一聲驚跳起來,便急急下拜道:“妹子要死了!一時隻顧胡言亂語,卻衝撞了大哥哥!還求哥哥念我年輕見識淺,恕了妹子這一回吧!”
常言說“當著矮人別說短話”,武大郎聽著鈴涵左一個“矮子”右一個“矮子”,本來心中略有不滿,但鈴涵這一拜,卻拜平了他心底的所有塊壘,當下趕緊跳起來搖手道:“妹妹快請起!我知道你說的不是我!”一邊說一邊推了潘金蓮一把。
潘金蓮便扶起鈴涵,“呦”的一聲笑了起來:“鈴涵妹子真是個多心的玲瓏人兒!不過咱們自家人說話,卻不用學外麵那些男人那樣瞻前顧後的,扭扭捏捏沒的叫人惡心!該說矮子的地方妹妹但說無妨,難道隻因宋江那廝生得矮,你哥哥就不能活人了不成?走遍天下,也沒這個道理!”
鈴涵鬆了口氣笑道:“哥哥姐姐不怪小妹就好!”
潘金蓮亦笑道:“不怪不怪!妹妹的兩隻俊眼如針一般尖,脾氣又爽利,正對老娘的胃口!你說的那另一個矮子,必然是從青州清風山過來的爛車把式王矮虎,此人卻是個大淫棍,盡在大姑娘小媳婦身上做功夫的,前些日子還把賊心思使到了蕭淑蘭那裏,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正是:
欲知真假英雄事,須聽是非利口言。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