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臨陣換將
徽宗雖然昏庸,但能知道“以俟開審”,也算是奇葩了。不過在一個腐朽的王朝,真正蒙冤的人不審白不審,審了也白審。
聽到徐寧、張清要倒黴,蔡京心裏跟吃了蜜一樣甜,一轉頭跟高俅使了個眼色。
高俅出列道:“啟奏官家,徐寧、張清雖將伏法,但軍不可一日無主,這領軍之人,還需仔細斟酌方是。”
徽宗點頭道:“愛卿有何議,速速道來。”
高俅道:“武將將兵,終有不測。臣在此保舉北京留守、鈐轄大名府梁中書軍前掛帥,梁中書知人善任,智謀深遠,河北人馬兵強馬壯,對官家忠心不二,以此治世之文臣,統率英雄之虎賁,進剿青州叛匪,必如摧枯拉朽!”
蔡京聽了,撚須暗笑。要給慕容知府報仇,給自己的愛妾雪恨,若不用自己的女婿,旁人豈肯出死力?
徽宗聽了高俅的舉薦,龍顏大悅,笑道:“高卿以武將之身,大力舉薦文臣,可見公而忘私,真國之棟梁也!特賜玉帶一條,以彰卿忠。”
高俅急忙跪倒,撅起尻子大叫:“謝主隆恩——”
徽宗又向蔡京笑道:“蔡卿,梁中書卻是你的女婿,今日兩軍陣前,乃是風波不測之地,調他領軍,你可舍得嗎?”
蔡京慨然道:“老臣隻知報國,不知有兒女私情!”
徽宗更是歡喜,拍案道:“好!我大宋文有蔡卿,武有高卿,文武賢良,盡集於一朝,何愁天下不寧,四海不靖乎?今日寡人有興,退朝後,賜宴蔡卿府第,內官準備擺駕!”
朝堂上眾文武一聽,都露出豔羨之極的神色。天子臨幸臣子府第,那可是無比的恩寵啊!蔡京也聽得呆住了,好半天後才顫巍巍跪下,謝主隆恩。
於是滿朝盡歡而散。帝姬在宮中打聽得了準信,回到府中,向花兒王太尉道:“徐寧已經要進天牢了,這回你得意了吧?”
花兒王太尉嘻皮笑臉地湊上來想摟帝姬:“全仗我的好姐姐作成!咱們又不要那徐寧的性命,隻消他家獻了那副雁翎鎖子甲出來,咱們歪歪嘴,放他出天牢便是了。”
帝姬氣極反笑,拂袖揮開花兒王太尉的摟抱,恨道:“你以為天牢是甚麽地方?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罷了!嫁得你這紈絝,是我前世不修吧!”說著抹頭去了。
花兒王太尉哪裏把帝姬的抱怨放在心上?一想到寶甲將要到手,就禁不住心花怒放,喜上眉梢。一邊盤算著今天晚上要弄些發大來遲的好藥,奉承帝姬歡心;一邊趕緊派人去徐寧家恐嚇孤兒寡母,隻說徐寧惹了天字號的官司,九死無生。有好心人路見不平,欲拔刀相助,若想徐寧死裏逃生,須拿家傳寶甲來贖,那時這邊才有絕好的門路救命。
徐寧娘子得了威脅,魂驚魄動。她雖然知書識禮,但殊無應變之才,隻好含淚給徐寧寫了書信,命家人連夜送往軍前,然後就是拜倒在佛前,虔心禱告。
花兒王太尉這邊,也在得意洋洋地給好朋友趙羽寫信,信中細說原委,讓他暗中盯緊了徐寧張清,在梁中書統兵到來之前,千萬別讓二賊給跑了。張清跑了也就算了,徐寧若跑了,讓他花兒王太尉到哪裏淘澄寶甲去?
徐寧娘子的家信雖然星夜而來,但哪裏比得上花兒王太尉假公濟私,走兵部的急遞?她這裏還沒到半路,趙羽那邊就早開封了。
趙羽看了信,拍案而起。小夥子雖然有一些紈絝之氣,但熱血還未冷,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年紀,這等鬼蜮伎倆,如何容得?當下回信破口大罵,把花兒王太尉數落得狗血淋頭,最後說若不迷途知返,就要跟他割袍斷義。
送走了信,趙羽兀自氣滿胸膛,發了一會兒呆後,趕緊派人去請徐寧張清。
徐寧張清到來後,趙羽開口便道:“兩位師傅,禍事了!”
一聽此言,徐寧神色不動,隻是委婉道:“監軍大人,軍中不可戲言,師傅二字,再也休提……”
張清卻同樣是年輕沉不住氣,追問道:“甚麽禍事?”
趙羽道:“我京中好友來了密信,說近日城裏有流言四起,朝堂之上,更有禦史彈劾二位將軍溝通賊寇,因此官家已經下了詔書,要來鎖拿二位將軍了!又說北京留守梁中書即將前來統兵,他到任之日,就是二位將軍就擒之時!”
“啊!”徐寧再不能鎮定,和張清同時跳起,二人麵麵相覷,目瞪口呆。
徐寧一時間隻覺得口幹舌燥,澀聲道:“我徐寧盡忠報國,此心可對天日,如何就成了溝通賊寇……”
張清也道:“若治我東平敗陣之罪,我張清心服口服;但若說我兵匪一家,卻是死也不服!”
趙羽拍著胸脯道:“兩位師傅休慌!我趙羽是監軍,兩位師傅的一舉一動,我都看在眼裏,哪裏有甚麽溝通賊寇?全是朝中那些人瞎了眼睛在胡說八道!我這就上奏表,替兩位師傅洗冤……隻是徒兒我雖然認得字,筆頭上卻來不得,家裏窮也請不起文先生,嘿嘿,這個,嘿嘿……”
這時火燒眉毛,徐寧也顧不上再糾正趙羽軍中無戲言,隻是喜道:“若得監軍大人替小將們主持公道,十分好了。這封奏書,便請張清將軍來定稿吧!”
張清聽了急忙擺手:“小弟雖然識得幾字,但還經常把‘鬱鬱乎文哉’認成‘都都平丈我’呢!若將我寫的文章送上去,沒有罪也變有罪了!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徐寧便歎道:“末將筆法雖然也不通順,但勉強還可成文。事急矣!這封奏表,就由末將鬥膽來寫了吧!”
趙羽張清連連點頭。於是三人商量著,以趙羽的口氣寫了封辯罪的文書發往樞密院和皇宮內府。表中道:“……呼家將雲屯青州城下,草聚二龍山、桃花山、白虎山散匪,八麵攻打天軍。徐寧以孤軍戰之,賊終不能侵入;東昌張清,雖兵敗於梁山,亦單人獨騎,千裏馳援於青州,飛石打將九員,賊人落膽,此皆臣羽親目所睹,二將恭謹,絕無叛意。今日京中一起流言,即取罪於軍中之將,竊恐非孫吳製勝之道,實中賊寇反間之計也。此中得失,唯眾大人察之……”
書至東京,早有高俅楊戩分掌內外,暗中截下,來見蔡京。蔡京冷笑:“豎子安能謀大事?”
楊戩亦陰笑道:“看來,是該再換個監軍了……”
徐寧、張清、趙羽哪裏知道自家的文書已經石沉大海?都以為憑趙羽皇室監軍的身份擔保,必有撥雲見日的一天。因此徐寧娘子信來時,徐寧便胸有成竹以好言回複:“……朝中雖有風波,但我這裏監軍是好人,又是皇室宗親,如今親自上表替我辨罪,天顏必有明斷,那時一眾沙蟲鬼蜮,又何足道哉?娘子不必憂心……”
軍中突然鬧了這麽一出,張清也再顧不得向梁山這邊挑釁。西門慶在青州城頭看著突然沉寂的官軍大營,又看了看東北大名府方向,微笑道:“梁中書嗎?嘿嘿……”
梁中書到來之前,官軍營前先來了一彪人馬,為首兩員大將,一個是聖水將軍單廷珪,一個是神火將軍魏定國,二人本在淩州做團練使,今奉了樞密院調令,特來青州城下助剿反寇。
趙羽見來了援軍,少年心性,便大喜起來。看單、魏二將時,皆是威風凜凜,英姿出眾,心下更是雀躍。單廷珪魏定國二人與徐寧張清見麵後,詳問交兵見仗細節,又親身往陣前觀敵瞭陣,再四方巡視自家營盤,回來後向徐寧抱拳讚道:“徐將軍守營不易!”
徐寧見二人指揮紮營布寨盡皆有法,也暗中佩服,當下雙方皆是好言接納,盡歡而散。
這些日子裏,梁山和官軍都不來挑戰,雙方相安無事,終於等到了梁中書人馬。梁中書雖是蔡京女婿,但其人精明能幹,卻不是等閑裙帶紈絝之輩。他鎮守北京大名府,為防北方遼國可能的入侵,麾下人馬皆是久經操練的敢戰之士,兵精將銳,是大宋王朝一等一的強軍。
這一回接到東京調兵的敕旨與樞密府的劄付,梁中書派遣急先鋒索超為先行官,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自己與大刀聞達、天王李成引中軍,起二萬河北精卒,往青州城下來剿呼家將。雖是倉促行軍,但河北兵馬平時久經操演,千裏卷甲而來,到達目的地後依然是精神振奮。
唯二精神不振的隻有隨軍的兩個太監,這倆閹人平時在東京養尊處優,哪裏嚐過這般急行軍的滋味?如今從大名府一路飛來,骨頭架子都快被抖摟散嘍!
這時進了營盤,二太監勉強打起精氣神,撇著公鴨嗓叫道:“聖旨下!趙羽、徐寧、張清接旨!”
張清依規矩跪倒拜道:“臣張清接旨!願我主萬稅萬稅萬萬稅!”心中已是暗暗警覺。
就聽太監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徐寧張清,溝通反寇,養賊自重,聖旨到日,立即鎖拿,押解回京開審;趙羽監軍不力,革職回京待罪。欽此。”這正是:
英雄遇赦還歸獄,好漢逢醫又臥床。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