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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勝局與亂局

  黑衣蒙麵人現身後,向西門慶一抱拳:“三奇公子何以得知吾隱於石後?”


  西門慶上下打量其人,不答反問:“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你把人家西夏公主誘拐到哪裏去了?卻叫我替你背一口天大的黑鍋!”


  乾順聽著一驚,急轉頭看時,卻見那黑衣蒙麵人突然變成鬥敗了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地嘀咕道:“早知道會撞上那小妞兒,老子永世不來這府州邊境,弄得現在騎虎難下的……”


  這番嘀咕沒頭沒尾,聽得人莫明其妙。乾順到底心懸妹子安危,厲聲喝問:“我那禦妹在哪裏?你把她怎麽樣啦?”


  黑衣蒙麵人有氣無力地把手一抬:“兀的不是你家那寶貝丫頭?”


  西門慶順著黑衣蒙麵人手指的方向一看,卻見那個山峰峰頭上清清白白幹幹淨淨,哪裏有翔緋虎李華梅的影子?正一愣間,卻聽身後“呼”的一聲響,急回頭,卻見那黑衣蒙麵人已經擄了乾順,身輕如燕,直朝著旁邊山壁躥了上去。乾順雖非一流高手,但也有些勇力,此時卻如綿羊落入了虎豹之掌,竟然軟綿綿難以與抗。


  西門慶不假思索,抬手四枚金錢鏢往黑衣蒙麵人雙腿“委中”、“築賓”兩處要穴打去,同時怒喝道:“留下人來!”


  那黑衣蒙麵人本身就是虎背熊腰的重量級,李乾順雖然一路丟盔棄甲,周身重量銳減,但也是偌大一條長漢,百多斤總是有的,提了這麽大的累贅,卻依然能夠身形靈動,在跡近於九十度直角的山間峭壁上壁虎般遊移,這黑衣蒙麵人輕功之佳,當真是天下獨步!西門慶金錢鏢來得雖快,但其人伸手揪著山岩間垂下的藤葛,借力一蕩,就轉到偏側方向的死角裏去了,西門慶金錢鏢落空,再想追擊,也是不能。


  西門慶急忙催馬向山壁那麵轉了過去,同時喝問道:“你到底是誰?拐女人倒也罷了,怎麽連男人都要搶?”


  黑衣蒙麵人此時早已經翻上了旁邊陡峭的山崖,卻突然聽到西門慶這一句不是暗器勝似暗器的大喝,身子一個栽歪,好懸從山崖上掉下去。他把手裏的乾順往地麵上一擱,自己探出身子對下方的西門慶叫道:“閣下可別亂說啊!我很正常,對男人沒有興趣!”


  西門慶向上戟指道:“沒興趣,就把李乾順還給我!”如果不是仰攻不利,他早就以梯雲縱的功夫往山崖上撲上去了。


  乾順這時驚魂稍定,不顧心髒還在嘣嘣狂跳,怒喝道:“好大膽!竟然對寡人如此無禮?!你可知……”話音未落,突然聲音一窒,好象一把快刀貼著他的嘴唇一掠而過,將他所有的質疑都根絕了。


  山崖下的西門慶一驚:“你把他殺了?”活著的西夏皇帝比死了的李乾順可有價值多了,這也就是為什麽西門慶隻射馬屁股而不射李乾順背心的緣故,如果黑衣蒙麵人真的一刀將乾順宰了,費了半天追捕力氣的西門慶可真要抓狂了。


  還好,黑衣蒙麵人回答道:“我隻是點了他的昏穴而已。”


  西門慶略放了些心,正色問道:“閣下救了我家萬林兄弟,顯然和西夏不是一路人,今日卻要出手劫走西夏皇帝,卻置國家大事於何地?如若懸崖勒馬,浪子回頭,兩國幸甚,天下幸甚!”


  黑衣蒙麵人苦笑道:“在下並無心與三奇公子作梗,實是另有苦衷。唉!這個……罷了,我去也!”說著提了乾順,飛身就走。


  西門慶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急了:“閣下慢行,咱們商量商量,隻要你把乾順交給我,價錢隨你開啊!”


  黑衣蒙麵人回手揮了揮,苦笑道:“這不是錢的問題……”


  西門慶見他腳下不停,隻是往山高林茂的地方疾行,追問道:“閣下何人?請賜姓名!”


  黑衣蒙麵人揚聲道:“你我有緣,還會相見,再見時自然明白。”音猶在耳,人已隱沒於山林中,其輕功之高,西門慶生平僅見,自愧不如。


  這黑衣蒙麵人休迅飛狐,飄悠若神,劫走敵國皇帝,卻又沒絲毫惡意,其所作所為,令西門慶百思不得其解,呆了半晌,搖頭不想了,反正如果有緣,相見時自然明白,還是省些害自己死腦細胞的工夫吧!

  雖然西夏皇帝的人丟了,但那匹禦馬還在。西門慶給那匹黨項寶馬起箭止血,敷以金創藥,無微不至的麵具戴得固若金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就是箭射馬屁股的罪魁禍首,那匹西夏禦馬就象後世作牛作馬慣了的順民一樣,感恩戴德地被他牽著韁繩走了。


  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西門慶隻顧低頭想事,信馬由韁的走了半天,他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山裏迷路了。費了半天力氣和心思,這才於無序中尋回了正確的道路,等他回到建寧堡自家營寨,天已經黑了。


  離得還遠,就見自家營中篝火通明,笑語歡歌。有健兒豪聲正唱:“先取山西十二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於馬,漸見黃河入北流。”


  羌笛胡笳聲裏,又有人接著放聲高歌:“天威卷地過黃河,萬裏羌人盡漢歌。莫堰橫山倒流水,從交西去作恩波。”


  轟然喝彩聲中,又有人宛轉清唱:“馬尾胡琴隨漢車,曲聲猶自怨單於。彎弓莫射雲中雁,歸雁如今不寄書。”曲聲清越,別有思鄉懷抱。


  卻聽金鼓聲一振,歌聲與樂聲並作,俱為豪壯:“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先教淨掃安西路,再向河源飲馬歸!”


  千軍齊聲叫好,隨後眾聲齊歌:“靈武西涼不用圍,蕃家總待納王師。城中半是關西種,猶有當時軋吃兒。”


  凱歌聲中,人皆歡樂,西門慶勒馬於黑暗中,也不由得會心而笑。連日來血戰,終挫西夏軍鋒,敵國皇帝更是大敗而逃,最後束手就擒——可惜不是被自己擒了——雖然美中不足,但終究是一場大勝,三軍健兒如此歡樂,也就不足為奇了。


  唯恐自己現身後,驚破了這一團興高采烈的氣氛。西門慶拉馬繞了個大圈子,想從偏寨回營。正行間,不防躥起一群伏路小軍,直圍上來:“是什麽人如此鬼祟,竟敢來探我梁山營寨?”


  西門慶心中暗暗點頭:“好!勝而有備,才不怕殘敵殺個回馬槍啊!”當下笑道:“是我!”


  眾軍見了大喜:“元帥有了!”原來西門慶追趕乾順,他們的馬都夠快的,把隨從部下都丟了,梁山明教聯軍四下裏亂找,現在還沒消停呢!


  西門慶知道了原委,急忙入中軍與眾將相見,眾人皆大喜。於是點起傳訊的煙花,四下裏尋找西門慶的人馬俱都撤回。


  雖然這些輕騎沒碰上西門慶,卻也摟草打兔子,捉了不少西夏敗兵,見了煙花得知主帥無事,回營交令後獻頭獻俘,營中士氣更是歡騰。


  士卒歡呼慶祝,西門慶卻集合了眾將議事,再將黑衣蒙麵人本事形容一遍後,西門慶問折可求道:“邊地男兒中,可有如此高手?”


  折可求、袁遠麵麵相覷,一眾人想了又想,猜了又猜,卻還是茫然無頭緒,最後西門慶隻得廣布探馬,往西夏境內打聽動靜——也不知那黑衣蒙麵人會不會放乾順回國……


  第二天,西門慶引大軍,驅鋒直進,西夏人馬群龍無首,節節敗退,東路侵略軍就此潰敗。西門慶乘勝追擊,駐兵於邊境長城,西夏邊關重鎮左廂神勇軍司、銀州俱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一夕數十驚。


  西門慶此時卻是按兵不動,隻是四下裏散布流言。過了幾天,軍情傳來,西夏南路軍統帥,七歲的太子李仁愛聽到父王和皇姑俱被西門慶俘虜,心膽俱寒,再不敢安然於宋境,於是和宗室之臣李仁忠、李仁禮引兵回撤,直趨國都興慶府,以保國家根本——或者說得更準確一點兒,就是老爹還沒死,就急著要繼位當皇帝了。


  如此一來,慶州城重圍自解,老將軍種師道宜將剩勇追窮寇,銜尾直擊西夏南路侵略軍,西夏太子李仁愛大敗一陣,盡棄糧草、駝馬、輜重與搶來的財富,引殘兵退入鹽州。種師道兵少且疲,難竟全功,隻得不趕。


  再過些日子,又有消息傳來,說西夏西路侵略軍大將晉王察哥聞說兄長乾順就擒於西門慶之手,亦全軍回師興慶府。不想半路上碰上欽差,說太子行將繼位,下旨剝奪晉王一切兵權,回京議罪。


  察哥本來倒也認了,誰知他的部屬卻鼓噪起來,有人抱察哥足而哭,哀聲道:“若晉王千歲自解兵權,必被奸人所害,太子年幼,王權定旁落皇後耶律南仙之手。當年雖梁氏專權,其人其家還是大夏人,今日之後卻是遼國公主,若她秉政,隻怕大夏就要成為遼國的妾婦了!此社稷危亡之秋,晉王千歲若隨波逐流而不挺身而出,就是大夏李氏的千古罪人!”


  這話直如暮鼓晨鍾,驚得察哥汗流浹背。於是叱退欽差,引西路軍全軍直進,屯於興慶府下。耶律南仙、李仁愛母子閉門不納,國中亦分為立子和立弟兩派,眼看就是一場內戰。這正是:

  自古權場無仁愛,從來皇位少親情。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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