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八章 敖包相會
程萬裏和馬植的回程一路順利,如果是在傳奇話本中,也許會跳一堆蓄意破壞兩國友好關係的匪寇出來,將大好局麵攪得一團破碎,然後再由英明神武的豬腳來撥亂反正。但在現實中,這種膽大包天的賊寇一個沒有,程萬裏他們順順溜溜出了遼境,過了白溝,然後在中華聯邦地界前的瓦橋關屯紮下來。
蕭奉先、耶律大石隨身帶領著四萬皮室軍,這些租界駐兵聲勢浩大,往邊境上一紮,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來交鋒見仗的——不過,中華聯邦方麵也早有準備。
瓦橋關城門開處,同樣湧出了數萬人馬——中華聯邦駐燕雲租界比遼國人馬隻多不少,而士氣更見旺盛。
陣前的程萬裏、馬植看到了自家軍前跑出了信使——租界議案協議成功後,程萬裏他們早早就派出了報喜的使者,將所取得的成就傳達回祖國——現在這些使者正向這邊揮舞著旌節。程萬裏馬植看了互相對望一眼,都是心中一動——旗語中的信息,表示將有大人物到來。
果然,萬馬千軍中旗幡一變,眾星捧月中湧出了西門慶熟悉的身影。程萬裏和馬植見了急忙下馬迎上,西門慶亦遠遠下馬步行來接,大笑道:“使於遠方,不辱使命,我中華使者之謂也!”
程萬裏上前莊容揖禮:“元首大人,下官程萬裏,依大人所指授,事成回來了!”他是此番出使的正使,遼人前揖禮進退,是他的本份,而馬植屬於暗棋,隻是隨在程萬裏身邊,向西門慶這邊頷首示意而已,此地無聲勝有聲,一切盡在不言中。
西門慶緩緩點頭,伸手扶住了程萬裏,目光在使節團所有成員身上掃過,莊嚴道:“此番出使,燕雲回歸,功在社稷,利在千秋,諸君皆有功之臣,將來百年之後,梁山先賢堂中會給大家預留一個牌位!”
使節團“嗡”的一聲,一個小小的興奮圈子突然在一個範圍內鼓蕩了起來。新國草創以來,吝之以賞,賞加則知尊;限之以爵,爵加而知榮——先賢堂更是屬於新國殊榮,一人登榜,全族有光,今日得到身登先賢堂的保證,所有人頓覺前途一片光明。
西門慶伸手牽過了戰馬,莊嚴地道:“使者載譽歸來,中華聯邦無以為報——且請諸君上馬,由吾牽馬導引前行,正式進入故國!”
程萬裏大驚道:“小人本是門下俗吏,如何敢奢望於此?”
西門慶不言,隻是一揮手,突然身後三軍齊聲高呼:“請上馬!請上馬!”聲若洪雷,席卷四野。遼國人遠遠地看著聽著,此時都不由得心頭微震。
待呼聲稍平,西門慶目光從程萬裏、馬植等眾人身上掠過:“中華聯邦之中,哪分甚麽元首俗吏的高低上下?英雄歸來,我自迎接,牽馬入國境,這是人心民意!”
程萬裏落淚道:“小人本前朝一貪吏,得大人再造之恩,方能享此殊榮……從此之後,敢不竭力相報?”
西門慶笑道:“報國勝於報我!請上馬!”
使節團成員盡皆上馬,西門慶牽馬前導而行,緩緩穿過自家軍陣。三軍將士列陣而迎,一時間長刀擊盾聲、叩打甲胄聲、槍戟頓地聲,伴隨著凱旋的歡呼聲直衝天際,使節團所有人均是精神振奮,容光煥發,覺得這一番北行雖然餐風飲露,冒冷衝寒,卻也是不枉的了。
將自家的有功之臣迎回故國,西門慶這才重回陣前,與蕭奉先、耶律大石見禮。蕭奉先本來還在心裏嘀嘀咕咕,覺得西門慶麵對自己一國之北府宰相,竟然不先來見禮,大是失儀,正式相見之時,定要言語中好好發落其人兩句。但真見了西門慶之麵,被其人冷冽的目光一衝,蕭奉先滿口準備好的尖酸刻薄不知不覺間早已零落到了九霄雲外——今天是兩國間軍前麵談,西門慶殺氣毫不掩飾,正式外放,連心雄膽大的耶律大石都是心下凜凜,何況是蕭奉先這樣不學無術的諛臣呢?
西門慶上前抱拳道:“二位留守,遠來辛苦。”
蕭奉先兀自心慌舌顫,雖聞言,訥訥不能答,全仗耶律大石在一旁回應,舉止間禮數不缺,談吐更顯雅量。
西門慶與耶律大石對答幾句,亦不由得心下長歎:“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怪不得這耶律大石能成為曆史上的西遼太祖,今日一見,僅從其言談舉止,便可見其大將之風。那蕭奉先與其相比,真豚犬耳!”
兩下裏敘禮完畢後,於兩軍空地處拉起穹廬大帳,雙方首腦入帳,就所領租界駐兵正式番號、將佐名單、營屯範圍等事務做最後的確定,同時鄭重申明駐兵需要遵守的當地風俗、法律,以及違約的後果——這主要是針對遼軍打草穀的傳統而製訂的,在新國的租界上,當然不允許他們這麽亂來,這些駐兵的糧餉,隻能由遼國政府來負擔了。
蕭奉先於行營之事,聽得半精不明,隻是隨著耶律大石不時點頭,假充內行。但聽到後來的條款中,涉及斬殺者甚多,蕭奉先不由得暗暗心驚:“早知南朝這般凶險,這留守一職不幹也罷!唉唉唉!現在卻是退不回去了!”
先小人後君子,醜話說在前頭,用在兩國之間的外交上,效果出奇的好,比起從前隻是擺天朝上國的架子,講究甚麽兼容並蓄、諸事海涵來,不知強了多少倍。等雙方協商完畢,西門慶、耶律大石、蕭奉先都鬆一口氣,西門慶便命端上酒來,雙方折箭為誓。
各種儀式都走完了過場,西門慶見氣氛有些冷場,便提議在分赴各自租界駐地前,先召開一個中華大遼軍隊的聯歡會,當然,是小規模的。
耶律大石心中一動,暗想這個所謂的聯歡會,也不過就是中華聯邦和遼國兩國軍隊小規模的實力較量而已。自澶淵之盟後,遼國和中原百年不燃烽火,雙方軍隊再沒有了戰場上的生死鋒鏑,綿延到今天,也不知戰力究竟誰高誰下?西門慶有意一比,自己何嚐沒有探一探其軍虛實的意圖?
因此耶律大石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反倒是蕭奉先猶豫了半天,才怯生生出言相勸道:“我看這個聯歡會,還是不必了吧?軍人都是暴躁性子,若歡會時喝多了酒,揮起拳頭來時,傷了咱們兩家的和氣,卻是不美!”
西門慶看著蕭奉先笑道:“草原男兒,如何這般瞻前顧後?你我兩國,本為互相角力之對手,然雙方彼此不相下,再鬥下去,難免兩敗俱傷,因此這才息兵罷戰,分享和平帶來的巨大利益。今日我中原雖改朝換代,但亦無意重啟戰端,燕雲談判,足見誠意——此時此地,咱們兩軍小小聯歡一下,哪裏就能說得上是傷了兩家和氣了?”
蕭奉先不敢接口,耶律大石則道:“春秋時諸候間有衣裳之會,然我輩既入軍旅,衣裳之飾,與吾等無緣。此時與西門大人訂約,待日暮之時,你我各聚軍中漠北關西大漢,篝火之旁,聯席而飲,或唱大風起兮,或歌大江東去,其間演武較技,引為笑樂,不亦為兩國間豪男兒快事乎?”
西門慶大笑道:“大石林牙這話說得是!”
言畢,雙方拱手作別。
西門慶一走,蕭奉先便埋怨耶律大石道:“你們年輕人,果然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這西門慶是何等人物,咱們如何敢惹他?他帶來的兵比咱們多,萬一那個什麽聯歡會上丁了他的臉,他把麵子一翻,咱們吃不了兜著走!送了自家性命算不得甚麽,誤了兩國間的友好大事,卻不是畫狐不成變作了狗?”
耶律大石文質彬彬地道:“蕭大人,您最後那句話應該說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一個人有兩個朋友,一個朋友溫良謙恭,一個朋友豪放率性,他讓自己的兒子去溫良謙恭朋友的門下學習。有人問他為何厚此薄彼,他說我的兒子學溫良謙恭不成,也可以做個老實人,就象畫天鵝不象,至少也象野鴨子;但是如果學豪放率性不成,那就成了輕薄兒,就象畫老虎不象,反而象條狗了!”
蕭奉先麵紅耳赤,揚拳咆哮道:“耶律大石,我知道你是大黑疤瘌的狀元,一肚皮的四書五經,卻也不用這般在我麵前賣弄!反正!總之!今天晚上的那個什麽聯歡會,本大人我是不去的,要去你一個人去好了,若惹出甚麽事非來,卻與我無涉!”
耶律大石拱手恭敬行禮:“有功則大人指導有方,有過則大石自當其罪——大人盡可放寬心!”
蕭奉先拂袖道:“我蕭奉先光明磊落,襟懷坦蕩,豈是冒功之人?隻是兩國邦交,何等著緊?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罷了!”說著,瞎子拉二胡——自顧自(吱咕吱)地去了。
耶律大石看著這位紈絝國舅的背影搖搖頭,心道:“百年兵鋒利鈍,今晚便要見個分明。國之榮辱,在此一舉,豈是避得過去的?”
冷笑一聲,耶律大石自去軍中點選勇士。這正是:
萬馬叢中迎國使,千軍隊裏鬥兵鋒。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