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玖章 爭議
耶律延禧和完顏宗用商量妥當,就該各自分開,準備明天的廷議了——可完顏宗用剛一轉身,耶律延禧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宗用殿下且慢!”
完顏宗用詫道:“陛下還有何事?”
這時的耶律延禧,正在火頭兒上的三分鍾熱度已經過了,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躊躇道:“宗用殿下,我突然想起,中華聯邦西門慶乃是傳說中的轉世天星,若是貿然與他作對,萬一……”
完顏宗用在心裏破口大罵:“這天祚皇帝真他媽不是東西!剛剛還拔劍砍桌子呢,現在就慫了!怪不得女真人隻憑滿萬的軍力,就可以打得遼兵潰不成軍,遼國有這樣的奇葩皇帝,臨陣不輸還有天理嗎?”
雖然腹誹百端,但麵子上還是得以夏天般的火熱給耶律延禧輸送過去春天般的溫暖:“陛下休得驚慌!我有個絕密的消息給你——那西門慶多行不義,已經步上了自斃之路,陛下起兵伐之,正得其時也!”
耶律延禧聽了眼前一亮,這話他愛聽,即使完顏宗用是在欺哄他,他也寧願相信——“卻不知宗用殿下此話怎講?”
完顏宗用便灑開了一吹:“在下出使貴國之時,曾往智多星吳用吳加亮先生座前問休咎,吳先生夜觀天象,結果發現南方西門慶將星黯淡,有搖搖欲墜之姿——原來,其人在大名府放水行凶,害死百姓生靈無數,因此上天神仙佛祖都震怒,折了他的福祿不說,還縱容陰祟厲鬼,尋他追魂索命——今日的西門慶,內憂外困,不樂本座,此天人五衰,歸位之兆也!”
耶律延禧聽得兩眼放光:“如此說來……”
完顏宗用斬釘截鐵地給耶律延禧製作定心丸:“陛下若發兵征討西門慶時,正是上合天意,下順鬼心,水火既濟,地天交泰,此去定然奏捷!”
耶律延禧悄悄又把天祚帝的威嚴麵具掛上,凜然道:“朕意已決!定然要討伐了那不容於天地的惡賊西門慶,為我蕭愛卿報仇雪恨!”
見耶律延禧終於第二次敲定了南征的決心,完顏宗用勉強鬆一口氣,於是再次向天祚皇帝行禮作別,轉身退下。隻是每走一步,就擔一步的心思,唯恐那耶律延禧又突然哪根筋作祟,再反悔起來時,卻當如何是好?
萬幸的是,吳用直到走得人影不見,耶律延禧也沒有第三次虎頭蛇尾。
第二天遼國早朝,群臣還以為今天決議的是與大金國結盟友好之事,沒想到耶律延禧一開口就是石破天驚:“寡人有一事,欲與眾卿家商量——吾已諜報探知,中華聯邦西門慶水淹大名府,害死了大名府租界留守使蕭奉先與我大遼兩萬兒郎,此仇不報,非為人也!因此寡人決意掛孝南征,先掃租界燕雲,再毀故宋三關,那時打進中原,掃蕩漢蠻,生擒西門慶,成就我大遼萬世基業!”
今日完顏宗用也排班在殿中,聽了此言,心下大定。他不怕等一下舌戰群遼,就怕這個昏庸的遼國皇帝事到臨頭時又萎縮了,那才叫個要命。雖然經過了一個晚上,但是耶律延禧依然沒改主意,完顏宗用歡喜之餘,竟然有些感激了。
這時,遼國群臣也已經從震驚中醒來,有舊日蕭奉先門下的走狗紛紛出班撲倒,做喪家之犬的哀鳴:“我主萬歲恩及白骨,天威獨斷,此番征南,臣等願效死力!”
但也有人不以為然,耶律餘睹使個眼色,駙馬蕭昱便出班問道:“我主萬歲,這西門慶水灌大名府租界一說,卻是從何處聽來?”
耶律延禧自然不會說這是完顏宗用轉述智多星吳用的捕風捉影之談,他正心誠意後以疾言厲色道:“蕭愛卿捐軀大名府租界之時,寡人早已派已派出十數路詳穩,暗裏潛入中原調查,縱有漢蠻手段鬼祟,但須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如今水落石出,寡人定當為苦死的蕭愛卿與兩萬孩兒們報仇雪恨!”
不必耶律餘睹再使眼色,他的連襟耶律達曷野已經出列上前,與蕭昱並作戰:“西門慶水灌大名府租界一說,隻是一麵之辭,以無據之風言,棄兩國之盟好,啟邊釁於塞上,隻怕非大遼之福,還請我主萬歲明察。”
耶律延禧昨晚已經被皇後蕭奪裏懶、元妃蕭貴哥耳提麵命了一番,長了足有一鬥的見識,聞聽耶律達曷野之言後,冷笑道:“什麽叫無據之風言?西門慶先以租界之詭謀,賺了我大遼燕雲之地,然後其人水灌大名府,害了蕭愛卿兩萬人,如此一來,燕雲這塊飛地沒有了蕭愛卿的阻隔,和中華聯邦的領土聯成了一塊兒,更把我河東關南十縣租界陷入了重重包圍網中——如此毒辣之計,我不信你們這些智謀之士看不出來,隻不過你們收了南朝的好處,因此這才欺君罔上罷了——這樣的家夥,理當盡數斬了,留著你們除了吃裏爬外,複有何用?”
聽天祚皇帝說得重了,群臣齊齊跪倒,異口同聲道:“微臣萬萬不敢!”
遼國人都屈了膝,就顯出個矯矯不群的完顏宗用來,見天祚皇帝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到了自己身上,完顏宗用咳嗽一聲,上前揖禮道:“陛下,此事卻怪不得貴國群臣。非是我軍無能,而是敵人太狡猾。”
耶律餘睹聽了大怒——這完顏宗用昨天和自家皇帝進行了一番長談,今天天祚帝就換了個人一般,不用說,必是受了完顏宗用這廝的蠱惑!如今這廝又出來妝好人,真真是欺大遼無人了——於是耶律餘睹揚聲長呼道:“我主萬歲,南朝用兵,北疆卻又如何?皇叔耶律淳雖統怨軍,但這支新軍初募,訓練未成,非善戰之師也。若女直狼子野心一動,怨軍必潰,我大遼北地,必淪於虎狼之手!”
天祚皇帝聽了此言,嗔道:“豈有此理!大金國正與我大遼約和,為此還派出宗用王子親來見證誠意,十足真金,豈有假的?你耶律餘睹如此杞人憂天,讓人笑話你見識短淺不打緊,若讓宗用殿下聽了後懷疑我大遼約和的誠意,弄得雞飛蛋打一拍兩散,你耶律餘睹就成了我大遼千古的罪人!”說到痛心疾首處,耶律延禧恨鐵不成鋼地將龍書案拍得山響,聽得群臣膽戰心驚。
耶律餘睹卻絲毫不懼,亢聲道:“我主萬歲三思!中華聯邦新盛之國,兵強將猛,不弱於我北國。兩軍兵鋒一交,倉促間豈能開解?如此一來,國力凋弊,民命不堪,女直坐山觀虎鬥,待他消化了遼東,必然毀盟背約,出兵侵我大遼北路州郡。那時師老兵疲於外,國用不足於內,女直趁虛而入無人之境,臣誠恐有不忍言之事,將起於蕭牆之內也!”
耶律延禧聽了,冷冷地道:“若依你之見,卻當如何?”
耶律餘睹不假思索地道:“為今之計,不若遣使往中華聯邦責之,聽其自辯,若果有水灌大名府之罪,再起兵伐之,為時未晚也!當務之急,不在南而在北,我主萬歲當輕捐薄稅,開墾田土,安撫北境,引遼東亂民來歸,與女直爭奪人心;同時精練士卒,以實北境防禦,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如此,我大遼方能有金城湯池之安,若妄動刀兵於南,隻恐天雷無妄之災,就在眼下!”
話音剛落,就聽金殿之上,一人已是哈哈大笑,聲若龍吟,連綿不絕。遼國君臣都吃了一驚,原來此人並不是天祚帝耶律延禧,而是金國王子使臣完顏宗用。
耶律餘睹喝道:“完顏宗用!我大遼金殿之上,豈容你如此失儀?你大笑於朝堂,莫非是欺我大遼擊頂之金瓜不重嗎?”
完顏宗用更不向耶律餘睹看上一眼,隻是朝著天祚皇帝拱手揖禮,從容道:“陛下,外臣方才得聞奇言,一時忍俊不禁,因此失笑,還望陛下恕罪!”
耶律延禧將手一抬:“宗用殿下隻是偶爾失儀,何罪之有?”
這金口玉言一出,誰也不能再拿完顏宗用的失儀之事再做文章了。老臣馬人望一直老朽不語,此時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低聲咕噥道:“何欺內媚外如此之深也?!”
卻聽完顏宗用道:“謝陛下不罪之恩。關於結盟之事,外臣這裏還有一言,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耶律延禧道:“宗用殿下盡管暢所欲言,須知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完顏宗用道:“方才聽餘睹將軍之言,卻對我大金誤會甚深。我大金起於寒微之地,得一遼東,已是心滿意足,隻求與大遼結好,豈有它意?若遼金結盟,我大金必然守盟,絕不妄自踏入大遼半步!大遼邊境安定,向南朝用兵,又有何憂?須知遼有五勝,南朝有五敗,此時不取,反受其咎!”
耶律延禧聽了,喜道:“卻不知是哪五勝五敗?”
完顏宗用扳著指頭,說出一番話來。這正是:
且聽言語如鉤線,但見邊疆起是非。卻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