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獨自打一場仗
寒風瑟瑟，高舉著攝像機的記者，圍聚在醫院大樓外的花園中，三五成團地站在一起，煙蒂明明滅滅的微光，在蒼穹下，極為顯目，保全嚴陣以待，唯恐這幫記者什麽時候抽風，朝醫院闖進來，畢竟，幾個小時前，可是有大人物進來啊。
“你們說這次的事故到底是因為什麽？真的隻是簡單的交通肇事嗎？”有記者滿臉困惑，在繁華的市中心發生的事故，地點又是單行道，怎麽看都覺得很詭異。
“牽扯到豪門，就算再簡單也會變得複雜。”一名經驗豐富的娛樂記者，笑得像隻狐狸，哪怕這次隻是簡單到極點的普通交通肇事，但可以讓他們自由發揮的空間太多，足夠他們編造出奪人眼球的內容來。
平民們最喜歡的是什麽？不就是豪門的醜聞以及秘辛嗎？比如說什麽富二代酒後駕駛，比如說ZF官員大力包庇，封兒殺消息，隻要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他們就可以揮舞著筆杆子，將爆點無限擴大，絕對能掀起輿論的狂潮。
“哦~”那名詢問的記者頓時了然，仿佛被點醒了似的。
就在眾人津津樂道著自己的經驗時，忽然，有眼見的記者瞥見從醫院裏緩慢走出的那抹倩影。
“快！目標出現了。”一聲驚呼後，眾人一擁而上，那姿態，像極了被餓到極致的狼群，看見一塊肉骨頭時的模樣，雙眼泛著幽幽的綠光，保全立馬從四個方向將萬珂嚴密地保護住，避免她被瘋狂的記者衝撞到，發生什麽踩踏或者是意外的事故。
無數的麥克風與錄音筆齊齊遞到萬珂的嘴邊，繁瑣而又尖銳的問題不斷從這幫無冕之王嘴裏吐出來，那一張張亢奮的、激動的、情難自禁的臉蛋，讓萬珂本就低沉的心情，更是多了幾分煩躁與暴虐。
“雷太太，請問今天的交通肇事究竟是怎麽回事？是不是有人在針對你？”
“雷太太，受傷的病人與你到底是什麽關係？是否是你在回到萬家前的男朋友？”
“雷太太……”
問題一個比一個滑稽，保全艱難地護著萬珂在人群中擠兒出，早早被攔下的出租車停靠砸大門外的街道上，擁擠的人群，讓萬珂有種如履薄冰的錯覺，每一步，都走得極為艱難，極為緩慢。
頭發不知何時被人繚亂，身上的衣衫也變得褶皺不堪，她的沉默絲毫沒有減淡記者們的熱情，反而讓他們更加的瘋狂。
閃光燈此起彼伏，仿佛要將人的眼球刺瞎，好不容易終於挪動到出租車邊，保全利落地打開車門，推著萬珂的後背，將她塞到後車廂。
“開車！”萬珂頭也不回地吩咐道，對不停拍打著車窗的記者視而不見，直把他們當作空氣，雖然記者們拚了全身的力氣，依舊難以阻擋出租車的離開，直到最後，他們也不曾從萬珂嘴裏套出什麽話來。
“Shit！不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這輩子才進到萬家嗎？耍什麽橫？”一名被推搡得渾身冒出熱汗的記者，朝著汽車離去的方向，高高豎起中指，毫不掩飾自己對萬珂閉口不談的鄙夷與不屑。
“算了吧，誰讓人家翻身一躍飛上枝頭呢？不過她不說話才更好，我們才有更多的空間可以利用。”有同行拍著他的肩膀，陰惻惻地笑了。
三流報社的記者本想買通醫院的人，偷偷潛入進去，或者打聽一些內部情報，隻可惜，全部铩羽而歸，他們隻能看著攝像機裏的照片，心頭琢磨著無數糾結、狗血的故事，好在明天，搬上雜誌的頭條版麵。
“剛才那些是記者吧？真是瘋狂啊，你是什麽大明星嗎？”終於甩掉了記者，司機心有餘悸地看著坐在後座上，恍惚注視窗外街景的萬珂，輕聲問道。
距離那場世紀性的婚禮已經過去了太久，喜新厭舊的大眾，已經快要遺忘掉她的樣貌，畢竟，大多數人需要操心自己的工作，操心自己的家庭，哪有那麽多功夫，整天惦記著一個無關緊要的女人呢？輿論的狂潮散去，除卻一些心懷鬼胎的人，有關於雷霆集團董事長和董事長夫人的討論，也逐漸恢複了平靜。
“不是。”萬珂搖了搖頭，禮貌地回答了司機的問題：“能不能麻煩你開快一點，我趕時間，拜托了。”
司機見她不肯多說，識相的閉了嘴，“好嘞。”
車速在瞬間提升，鵝黃色的出租車在夜涼如水的街頭，留下一條絢爛的殘影，極致美麗。
十五分鍾後，安靜的萬家別墅外，刹車聲驟然響起，也同時劃破了此地的寧靜，萬珂隨手拿出一張鈔票遞到司機手中，沒有討要零錢，走下車子，冷眼看著這座屹立在夜幕下的龐然大物，心頭的不安與緊張，通通化作了堅定的勇氣。
深吸口氣，昂首挺身地邁開了步伐。
此時的別墅裏，燈火通明，萬寶兒還沒有回來，萬立浩同樣在外應酬，傭人被管家打發離開，偌大的別墅，靜悄悄的，卻散發著一股讓人心驚肉跳的危險氣息。
萬珂甚至不用敲門，剛走到大門口，門已自動開啟，她眉頭一蹙，總覺得，從這門縫裏流淌出來的光線，像極了張牙舞爪的野獸，隨時都有將她吞噬掉的可能。
透過窄小的縫隙，能清楚的看見，坐在寬敞大廳的暗色沙發組上，正無聲品茶的老人，藍色條紋狀的深色睡衣，兩鬢白白的，果露在外的肌膚，早已被皺紋占滿，但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逼人壓迫感，卻讓人無端得覺得窒息。
萬珂環顧了四周一眼，沒有看見向來與老人寸步不離的管家，心跳猶如鼓點，咚咚咚咚，雜亂無章。
萬振林知道她已經到家了，卻連頭也不曾抬過一下，捧起桌上冒著嫋嫋熱氣的茶杯，淺淺抿了一口，白蒙蒙的蒸汽，阻擋住了他眼眸裏迸射而出的駭然冷光。
安靜得讓人寒毛倒豎的氛圍，叫萬珂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鼓起勇氣，輕輕將房門推開，吱嘎一聲碎響後，她整個人完完全全曝露在光線下，逃無可逃。
“外公。”輕聲的呼喚，勉強的笑容，卻沒有換來老人的一個正眼，萬珂知道，恐怕今天她沒這麽容易糊弄過去了，但即使是如此，她心底也沒有一絲的心虛，整件事從頭到尾，她和李瑋傑都是受害者，真正犯錯的，應該是囂張、任性的米紗芝才對！
這麽一想，萬珂的底氣不自覺又充足了幾分，邁開步伐朝著萬振林一步一步走近，鈍鈍的腳步聲，在大堂繞梁不絕，分外刺耳。
“我一直在想，讓你回到萬家，我是不是做錯了，恩？”萬振林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萬珂驀地愣住了。
話裏聽不出真假，可偏生就是這樣，反而讓她的心跳快如擂鼓，忽上忽下的，難以平靜。
貝兒齒輕輕咬住唇，“外公……”
“萬家的名譽，連我也要用盡全力去維護，”萬振林緩緩放下手裏的茶杯，深沉的眼眸裏，裝滿了許多情緒，複雜、深邃：“寶兒和立浩我從小教育他們，不論在外麵做什麽，都不能讓萬家蒙羞，可你呢？你自己捫心自問，我給過你多少次機會？給過你多少次改變的機會？你最後回報給我的又是什麽？絡繹不絕的醜聞，接二連三的曝光度，甚至於，現在居然還在這麽緊要的關頭，把自己牽扯到交通事故裏，萬珂，你來告訴我，我現在應該怎麽做？你認為，你真的還有做萬家繼承人的權利嗎？”
萬珂張了張嘴，最終無話可說，她知道，對萬家她從來沒有過歸屬感，這是一個太過冷漠的家族，向來以利益為重，沒有任何感情，任何東西比得上家族，哪怕是血緣的親情，與家族的榮耀相比，也將變成草芥。
無力地閉上雙眼，從未彎下的背脊，終於垂落下去，她朝著萬振林深深地鞠了一躬：“外公，這次我真的很抱歉。”
“我不會壓下這件事，你要一力承擔事故曝光的所有後果，如果你真的知錯，就做給我看！如果你能做到平息風波，讓萬家從這次的事故裏抽離出來，我會重新考慮繼承人的事，不然……”複雜的眼眸最終化作了冷漠，剩下的話語雖然萬振林沒有說出口，但他和萬珂都心知肚明。
一個從來不會以家族為重的人，怎麽可能承擔起力撐一個龐大公司的責任？她瘦弱的肩膀，毫無覺悟的驕傲，能夠支撐下去嗎？能夠帶領萬連，繼續傲立在銀座的巔兒峰嗎？
這個賭太大，萬振林賭不起，也不願去賭，如果萬珂做不到讓他滿意，等待她的，將是永遠失去繼承權的後果。
沒有責罵，沒有責備，甚至於連一句重話也沒有，可偏偏，萬振林使出的軟刀子，卻徹徹底底地擊中了萬珂的心髒，從別墅裏走出來，她的神色略顯恍惚，連步伐，也顯得疲軟無力。
司機開來一輛轎車，準備送她離開，剛鑽進車廂，萬珂就癱軟在了後座上，手掌無助地遮蓋住臉頰，心，空蕩蕩的，腦海裏更是一片空白。
外公的話，點中了她的脊梁骨，即使是頂著萬家正統血脈的頭銜，她對這個家庭，仍舊沒有出過一份力，根本做不到將家族看做第一位。
貝兒齒在下唇上重重一咬，一股尖銳的疼痛蔓延開來。
忽然間，她很想身旁有一個人，能夠告訴她，她到底該怎麽做，能夠給她，指出一跳明路。
恍惚地從香包裏翻出手機，當萬珂回過神時，手機已經處於通話狀態，電話那頭傳來的機械且冰冷的客服提示聲，讓她的腦子徹底冷靜下來，錯愕的按下掛斷鍵。
臉色勃然變得慘白，她怎麽會在這種時候，第一個想到……他？
那個利用溫柔，走入她的生命，又將她狠狠踹入地獄的男人，為什麽是他？一股酸意從心尖一路染上鼻腔，幹幹的眼眶驀地泛起一陣粉紅，她卻強忍著，不肯掉下一滴眼淚。
她究竟在難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