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好難受
回到醫院時，天邊已出現了一抹魚肚白，街道上的霓虹燈如數熄滅，整座城市陷入了沉睡，街頭忽閃忽閃的路燈下，偶爾會有幾名清潔工，正在清掃著昨夜喧嘩熱鬧後留下來的垃圾，嘴裏時不時念念叨叨著，整個都市幽冷且寂寞，仿佛從嘩然喧鬧的邊緣，進入夢鄉。
“在前麵路口停車。”萬珂指著距離醫院不到五百米的十字路口，沉聲吩咐道，一兒夜未眠，她的臉色十分憔悴，眼底也隱隱有血絲遍布。
司機靠邊停下後，恭敬地替她打開車門，深秋清晨的風，總是帶著刀子般的鋒利與蕭瑟，噴打在臉上，生生地疼痛著。
“二小姐慢走，路上小心。”
萬珂微微頷首，直到轎車離開，她才提著手提包一步一步走近一間剛開門營業不久的早餐店，大多早餐還沒有出籠，疊得老高的蒸籠，冒著嫋嫋的熱氣，直衝雲霄，熱情的老板操著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話，萬珂費了老半天的力氣，才解釋清楚自己想要買的餐點。
提著熱騰騰的小包子，走在晨間的街道上，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在心尖油然而生，她依稀記得，不久前，她也曾時常在大清早出門，拿著新鮮的餐點，乘坐著最樸素的公交車，準備上班，日子充實而又平凡，那時候，她的身旁還陪伴著另一個男人，即使在無人的街頭行走，也不會覺得孤單。
嘴微微張開，一口咬下手裏的肉包子，發燙的觸感，讓萬珂眼底壓抑了整晚的淚珠，終於奪眶而出，那些拚命忍耐的委屈與憤恨，痛苦與絕望，驚慌與不安，猶如火山爆發似的，完全不受她的控製，幽靜的街頭，她捏著手裏的包子，蹲在地上，哭得不能自已。
在難過什麽？萬珂說不出來，隻是覺得，好難受，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用力捏住，濃鬱的腥味不斷從五髒六腑湧上喉嚨，她哭得眼淚鼻涕沾了一臉，似在發泄，又似在嚎啕。
白霧漸散，露珠染上枝頭，安靜的都市重新蘇醒過來，車流在街道上肆無忌憚的行駛著，萬珂提著簡單的早餐返回醫院，剛從電梯裏走出，就看見坐在走廊上，蜷縮著腳，癡癡張望著病房方向的林嫚，身體如同堵了一塊石頭般，格外難受。
她深吸口氣，嘴角揚起麵具般的完美笑容，抬腳走上前：“一整晚沒睡？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你回來了啊。”林嫚恍惚地抬起頭，咧開嘴朝她笑了笑，那笑極為勉強，比起哭，更加難看，喜歡的男人正躺在裏麵，隨時有陷入瀕死狀態的可能，林嫚根本不敢合眼，她怕，怕一睜開眼，裏麵的人就會消失不見，那些象征著生命的折線，會轉變成直線。
“你先去洗漱，我在這裏替你守著，你也不想他醒來，看見你一副狼狽的樣子吧？”萬珂故作輕鬆地調笑了一聲，拍拍林嫚僵著肩頭，囑咐道。
林嫚拖著發麻的腳，極其緩慢地站起身，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走得虛弱而又慢吞吞的。
萬珂長長歎了口氣，站在玻璃窗外，狠狠地瞪了李瑋傑一眼：“你說你怎麽就這麽傻？昨天那樣的情況，你衝出來做什麽？誰要你逞英雄了？”
抱怨的話語帶著幾分發抖，糅雜著自責與感激，從她的唇縫裏流淌出來。
李瑋傑依舊動也不動地躺在病榻上，對於外界的一切，他根本一無所知，隻有冰冷的心電圖，表示著他此刻仍舊在持續的生命。
“等你醒來，我一定要好好教訓你一頓才行！”萬珂忍住心頭的內疚與自責，咬著牙，一字一字狠聲說道。
為了在醫院照顧李瑋傑，萬珂請了一周的病假，回歸工作崗位時，時間恰巧是每個月市場部的銷售情況檢查日。
負責為李瑋傑檢查身體的醫生絡繹不絕地湧入病房，萬珂與林嫚站在窗戶外，眼也不眨地看著裏麵的動靜，好像一眨眼，那個男人就會死掉一般。
“情況怎麽樣？”等到醫生走出，林嫚立馬迎了上去，速度快得讓萬珂錯愕。
“病人的病情十分穩定，按照這樣的情況，四十八小時後就能徹底托離生命危險。”醫生一臉微笑地說道，他能夠理解守候在病房外的這兩個女人此時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林嫚聞言，重重鬆了口氣，“謝謝。”
“不用，這是我的職責，另外，如果你們想要進去，可以換上無菌服，試著與病人說說話，或許能夠讓他盡快蘇醒過來。”
醫生的提議讓林嫚眼前一亮，她立馬換上醫院裏準備的無菌病服，與萬珂一起，悄悄進入了重症病房，剛推開門，心電圖滴答滴答的聲音，就清晰地傳入耳膜。
林嫚幹幹的眼眶，驀地紅了一圈，一個健步衝到榻沿，緊緊地握住李瑋傑冰涼的雙手，用力貼在自己的臉蛋上，似乎要用這樣的方法，將自己的體溫，傳給他。
萬珂悄悄將腦袋撇到一旁，抬起手指擦拭掉眼角的淚珠。
“小李子，你早點醒來好不好？我不想看到你這副虛弱的樣子，隻要你醒來，以後你罵我吵我，我再也不和你鬥嘴了。”林嫚哽咽地說道，一字一字含血吞淚，還有什麽比得上親眼見到自己喜歡的人，悄無聲息躺在病榻上，更讓人痛苦的呢？
萬珂腦海裏不自覺閃過那天夜晚，王聰被轎車撞飛的慘狀畫麵，當時她的心情與此時此刻的林嫚，如出一轍。
那是用刀子活生生將心髒上的一片肉剜下來，痛得讓人想要抓狂。
“小李子，你知不知道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我喜歡你破案的時候睿智的樣子，喜歡你和我鬥嘴時，一臉壞笑的樣子，喜歡你下廚時，溫柔的表情……”林嫚神色恍惚地呢喃著，訴說著心底對李瑋傑從未說過的情語，隻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將心頭的真心話說出來，雖然明知道他根本聽不見。
萬珂再也無法在這個壓抑的房間裏待下去，捂著嘴，跑了出去，一路直衝到走廊的角落裏，麵對冰冷的白牆，任由眼淚無聲地從麵頰上滾落下來。
“叮鈴鈴——”放在椅子上的手提包裏有手機的鈴聲傳出。
萬珂忍下漫上喉嚨的淚意，擦拭掉臉上的淚珠，接通了電話：“喂？”
略帶沙啞的嗓音，讓電話那頭的雷慕楓微微一愣，他略帶急切地問道：“嫂子，你怎麽了？”
“我沒事。”萬珂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隻是那笑，卻比更加難看。
“是因為雜誌上的報道嗎？”雷慕楓掃了一眼麵前的茶幾上擺放的剛剛出爐的雜誌，上麵的頭版新聞，全是有關昨晚那場發生在市中心的車禍，甚至於，報社的記者故意曲解了萬珂與李瑋傑的關係，為他們打上所謂的舊情兒人的標簽，想要利用這樣的手段吸人眼球。
除卻雷霆集團麾下幾家大型雜誌社簡單報道外，全國知名的娛樂雜誌，幾乎都將這件事看作了關注的焦點，什麽豪門恩怨情仇，什麽舊情難滅，什麽癡情平民為愛不顧一切……為了銷量，這些報社幾乎無所不用其極。
雷慕楓原本打算聯係雷煜卿，讓他利用雷霆集團的勢力，將相關的報道全部封兒殺，但是很可惜，從昨夜開始，他就一直聯係不上雷煜卿，手機處於關機狀態，別墅裏，也未曾找到他的蹤影，公司更是沒有露麵。
這麽緊要的關頭，雷慕楓卻偏偏找不到他的下落，以至於，這些報道如同狂風一般席卷開來。
“什麽報道？”萬珂哪裏有閑心去理會今天的報紙，雜誌？微微一愣，她立馬聯想到昨天晚上圍堵在醫院大樓下的記者，嘴角揚起一抹譏笑：“記者的話，根本不值得相信。”
“昨天的車禍……”雷慕楓想言又止，雖然這些報道大多是空穴來風，但那場車禍卻是真實存在的，而且萬珂當時也在場，受傷的據說是她的好友，這件事怎麽可能不引起他的重視？
“隻是有心人故意策劃的一起意外事故，我自己會處理。”萬珂眼眸一冷，她幾乎可以確定，幕後的黑手絕對是米紗芝無疑，除了她，還有誰會用這樣的手段？如此囂張，與她的個性完全問合。
她得罪的人不多，想要教訓她的人，更少，即便是有舊怨的軒轅情等人，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下，對自己動手，萬寶兒和雷煜卿更不會傻到用這樣的方式，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唯一嫌疑人，就隻有米紗芝。
“有心人？是誰？”雷慕楓臉色驟然一遍，“是不是她？”
“這件事我會處理，你不要插手。”萬珂冷聲說道，態度強得讓雷慕楓幾乎無法反駁。
是啊……
一抹苦笑悄然爬上他的嘴角，如果真的是那個女人，那麽這一切，都是因為他造成的，嫂子會抗拒他，不是理所當然的嗎？道理，雷慕楓很清楚，但是，卻難以忍耐心頭的苦澀與黯淡。
現在，隻是在暗地裏默默守護她，也已經是一種奢望了嗎？
他的沉默，讓萬珂不悅地擰起了眉頭：“你不要胡思亂想，針對我的事，我不希望有人插手，這件事，我會調查到底！”
“嫂子，”雷慕楓斂去麵上的黯然，柔聲喚了一句：“如果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一定要開口。”
為了你，我可以付出全力。
這句話在雷慕楓的心尖響起，虔誠得猶如誓言般，篤定且堅決。
萬珂怎麽可能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心尖微微一澀，希望是她想錯了吧，他們才認識多久，他怎麽會對自己……
搖搖頭，將心底那抹古怪的念頭拋開，她含笑道：“好，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