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西出玉門無故人
風聲,馬蹄聲,車輪轉動聲。
大漠裏,就隻有這些聲音,再沒有別的。
安靜,於此刻的相夫,也是一種釋然。近一年來,她總是在逃避,尋找,期待,差點忘了最初的自己,是為何要踏上征程。
那時她是楚王府的少主,離開,是為了保全王府和彭城郡的人。
如今,她是大漢的公主,再次離開,是為了保全大漢子民,邊疆的戰士。興許也有那常年厲兵秣馬,殺伐在外的裴衡。
那時的他說,出了塞外,就帶她去四處遊玩,登祁連山,遊月牙泉,白天騎馬,夜晚看星空。
騙子……
相夫讓馬車停下,把小桃瑞珠留在廂內,自己跳了下去。
塞外的空氣,連味道也不一樣,清新中有一絲青草和牛羊的氣息。
抬頭張開手臂,相夫舒舒服服地伸展了一下身體,覺得格外的輕鬆愜意。
之前連著幾日沒休息好,直到昨晚在山穀裏安營紮寨,又是喝酒又是吃肉,最後酒足飯飽地回了帳篷,才一覺睡到天明。
她下了馬車,常惠便也讓隊伍停下,下了馬等著相夫。
“公主怎麽不在車上休息?”常惠見相夫下馬,又取了一件皮裘遞給相夫,“外麵風大。”
相夫披上後,說:“昨夜睡得甚好,在馬車上倒是有些拘束,不如出來與將軍騎馬前行,透透氣。”
“也好。”常惠說著,便扶著相夫上了馬,自己一路跟著。
“快到玉門關了。”常惠說,“馬上便要進入塞外第一個險地。此處是出塞的關口,賊匪多,我們一路前行更要多加留意。”
“玉門關。”相夫看著前方的路,說道:“我倒是有個熟識在那裏,如果有機會,我還想再見見她。”
“那在玉門關內,我們就去找個客棧歇腳,公主也好休養幾天,我們再出發吧。”常惠提議道。
玉門關,自武帝時建成,旨在為西域和大漢互通,從酒泉至玉門一路修建了長城。最開始在此設立了河西四郡,而西域商人若要往關內送玉石,便會經過這裏。因此,玉門關的名字由此得來。
相夫騎著馬,頭頂藍天白雲,馬蹄下踏過百裏蒼茫,看著這異域山川,不得不感歎大漢江山的秀美壯闊。
遠遠望去,大地一片灰白的,腳下的道路綿延悠長,似乎通往天上。
路旁突兀的山,由風化的黃沙堆砌而成,一座座如大漠裏的孤城。
在往前行幾十裏,便到了河倉城。此時也已黃昏,落日餘暉,從半空一路滑落,遠遠望去,像是從高立的方形城牆上掉落在平地。
河倉城的四圍是坐北朝南的方形城牆,牆內是大漢在塞外部署的軍需庫。一麵為隔壁掩護,其餘三麵圍著草叢,甚是隱蔽。若非是熟知塞外通路的常惠,尋常人要走到這裏,卻也是並不容易。
因為河倉城的城堡是方形,人們又稱這裏為大方盤城。
入了城門,相夫等又不得不驚歎:這裏活生生就是塞外的“長安城”。
街市小販應有盡有,來往的人們又西域穿著,也有很多關內中原人。
相夫騎著大宛汗血寶馬,身著藏青長衣,玉冠束發,英姿勃發的樣貌,很是吸引城內人們的視線。
當然,也無人發現這就是大漢朝來西域和親的公主。
幾個異域樣貌的女子,頭戴長巾,見到如此英俊的漢家美少年,不由得駐足多看了幾眼。有幾個膽子大的,還衝著相夫拋著媚眼。
相夫很是自豪,衝著常惠笑了笑,小聲道:“這西域女子果然不一般,真是熱情!”
常惠也忍不住笑起來,看著相夫的模樣,確實是個瀟灑少年,也怪不得吸引這裏女子們的注意。
他們一路騎馬前行,隻覺得身旁人注視的目光越來越多,偶有些人,瞧著眼神有些不對勁。常惠定了定神,對相夫說:
“看來我們有些過於招搖。”
相夫四處看了看,又回頭一望,確實,雖然這河倉城裏南來北往的人不少,可是他們這一行人,又是高頭大馬,又是將軍少年,後麵還跟著一個馬車和一中侍從,怪不得引得周圍旁人的注目。
“我去跟小桃他們說一聲吧,我們幹脆分頭行動,免得人多勢眾的。”相夫向常惠說著,便調了馬頭,向小桃和瑞珠坐著的馬車走去。
她讓車夫停下了馬,然後掀開了簾子。
突然,相夫就在馬車前的猿座上停止動作。常惠見她突然形色異常,順著她抬起手上的簾幔,恍惚間看到裏麵一個人躺在車廂的墊麵上。他趕緊驅馬過去,走到了相夫麵前。
相夫放下簾子,跳到地上,焦急萬分地對常惠說:
“常將軍,瑞珠倒在地上,小桃不見了……”
常惠趕緊打開簾幔,跳上馬車查看。瑞珠趴在地上,沒有知覺,脖上有一道紅印,似是被硬物擊中。他伸手手探了一下鼻息,好在隻是暈倒了。
然後他又四處檢查一番,發現馬車頂上的簾布被人隔開,墊子下麵也有幾塊木板脫落了。
常惠退出來,低聲對相夫說:“定是有賊人以為,坐在馬車裏的人是公主,把小桃劫走了。”
“常將軍,這可怎麽辦?”相夫有些害怕了。
“玉門關是漢室設在邊疆的軍庫,四周沒什麽戰事,想必這些賊人是求財。”常惠謹慎而小聲地安慰著。
說完,他又走到隨從麵前叮囑幾句,之後回到相夫身邊:“我已經安排隨從先去四處打探一下情況。公主不必太緊張,一會兒我們不露聲色,繼續往前,先到了驛站,讓瑞珠姑娘休息一下。或許她醒來了,能問到什麽線索。”
相夫聽聞,趕緊取了身上一個玉佩,遞給了洛塵:“一會兒實在找不到人,你便拿這個玉佩打聽一下。有什麽情況,盡快回來稟報我和常將軍。”她正要轉身,又回頭叮囑:“務必安全帶回小桃姑娘!”
之後常惠領著相夫,兩人上馬離開,沉默不語地往驛站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