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失我祁連無顏色
城門口的中原小販，竟向相夫和裴衡念起了孫子兵法的句子，相夫一聽，一下猜出來是常惠給他們留的信。
“小哥，你可知道？”相夫想問，卻又不好說明，“留給你話的人，現在在哪裏？”
小販搖搖頭：“小的不知，但多半還沒有出城門。想必，還被皇家的衛隊扣著呢。”他拱手：“小的謀生不易，隻能說到這裏，二位自求多福了！”
說完，他便埋頭擦著銀器，不再搭話。
相夫忍不住還想問，裴衡拉著相夫，說：“別說話，旁邊有幾個衛隊的人一直盯著。”他說完，遞了幾個碎銀子給小販，隨意取了一個物件，帶著相夫離開了。
他們不敢多留，至隻走到了護城河邊，將馬牽在一處人家，拴在外麵，給了主人家一點錢。又叫了一艘船，往北城門行去。
相夫坐在船上，看著兩岸的客棧、酒市如走馬燈一般從河道兩旁往後移，想著前兩日還在大漠沙暴裏如此艱難的前行，今日便身處如塞外江南一般的大月氏王城。
她試探了一下船夫不懂中原話，趕緊拉著裴衡說：“剛才常將軍留的話，我覺得似有深意。”
她跟裴衡說，自己一路上都在細細地想，一開始常將軍教自己，守其不攻是為固，是讓她在萬國宴上跳了一支很特別的舞，因此大獲讚賞。
而這次，那小販口中說的，卻一直在強調後半句，守其必固者，守其所不攻也。還自己加了一句，守其不攻為奇勝。
為什麽，他要用兵法來傳話？為什麽，又要點是守其不攻……
“還有，你覺不覺得，這個城裏，除了衛隊好像就沒什麽人了。”相夫說道。
“是啊。”裴衡點頭，“我一進來就覺得很不對勁。你看那個船夫。”裴衡輕輕指了一下劃船的人，“就連他，我剛才付錢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手指上全是繭。”
“船夫嘛，常年撐船，自然會磨出繭子。”相夫倒是覺得這個不在點子上。
裴衡搖搖頭：“不是，船夫手上的繭，應該都在指根才對。如果指尖有繭，要麽是樂師，要麽……”他突然拉著相夫往船艙裏走：
“要麽就是弓箭手！”
他們躲在船艙裏，裴衡伸手拉下了簾子，往城牆上看了看，然後吸了口氣，對相夫說：
“中計了。”
相夫一聽，心裏覺得有些恐慌，趕緊湊到簾子前也望了一下：那城樓上每隔十米就站著一個弓箭手，箭已在弦上，瞄準了河道。她嚇了一跳，轉身湊近裴衡，壓著嗓子說：“怎麽辦，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裴衡趁還有時間，閉眼仔細回想剛才小販說的話。
既然常惠有時間向他傳話，一定是有回旋的餘地。他們進城時，那城外的護衛似乎還不知道裏麵的事情，隻是說城裏不太平，讓他們呆兩天趕緊走。
守其不攻為奇勝.……
“常將軍已經拿下了皇宮。”裴衡突然明白，對相夫說：“隻是兵力有限，他們現在可能製住了國王，裏麵的消息傳不出來，外麵的消息進不去。”
他繼續給相夫分析道：“那城外的護衛說過幾天城裏不太平，那是因為外麵有援軍要到了。常將軍的消息傳不到城外，隻能派人到城門口傳話。”他用手，在船艙壁上畫了一個字：
“回。”
相夫一看，明白了。此時他們的局勢就是一個回字，常惠和新燕拿下了城中央的皇宮，此時他們要穿成而過，而洛塵和蘇威原本計劃是在回字最邊緣一圈繞著，可現在如果見到棧道的局麵，估計已經調整了路徑。
裴衡在心裏算著時間，道：“不出三天，大月氏的援兵要來了。”
“貴霜王朝？”相夫想著，“不對啊，那裏離這兒這麽遠。應該來不及的。”
裴衡搖搖頭：
“匈奴.……”
千裏之外，大月氏西北的匈奴邊疆，大漢朝的軍隊與匈奴軍對峙著。
一個匈奴軍官模樣的人，走到了一個中年首領麵前，說：“王爺，您看，這對峙也快三個月了，我們的兵馬有些撐不住，這樣耗下去不是辦法。”
匈奴王爺道：“耗不下去，也給我耗著。”他眼睛死死地盯著對麵大漢軍隊駐紮的地方：“眼看，烏就屠就要到大月氏了。”
軍官想了想，不太明白：“王爺，恕臣愚蠢，臣不明白這大月氏和我們的戰事有何關係。”
匈奴王爺笑了笑，沒說話，拍了拍軍官的肩讓他跟著自己走。
他們繞開了身邊的士兵，包括親信也支得遠遠的。見沒有人，匈奴王爺才開口：
“那大月氏的阿育威瑪，實在是彪悍，聽說，她扣押了大漢公主劉相夫。”
“什麽？是那和親公主！”軍官驚歎。
“不料那常惠竟然也在，身邊還跟了個武功高強的女護衛。就憑他們兩個人，居然把一個皇宮給拿下了，還反製住了阿育威瑪。”匈奴王爺說，“他們實在沒辦法，就派了信過來，說要匈奴給援兵。”
“可是臣並未聽說，單於下令，派兵去援助大月氏啊？”軍官有些不解。
最令他不解的是，區區一隊送親隊伍，還需要派援兵去協助。
匈奴王爺看出他的迷惑，爽朗地大笑：“拉古，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呼韓邪的大勢就要來了！”
他沒有看著遠方天色，一片青藍，又連著一片緋紅，很是壯麗。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呼韓邪突然收住了笑意，悲愴地念叨：
失我焉支山，令我婦女無顏色。
失我祁連山，使我六畜不蕃息
這童謠說的就是當年的霍去病。他年紀輕輕，卻帶兵踏馬壓平了匈奴的王軍。匈奴死傷無數，國力大衰，過了這麽多年還是緩不過勁。
“霍去病……”拉古埋下了頭，捏起了拳頭。那是整個匈奴的仇人。
“你有沒有聽說過，還有一個傳說。”呼韓邪繼續說，“近年大漢的軍隊裏，出了個青麵戰神，聽說打仗帶兵比那霍去病，還要狠毒三分。你又知不知道，為什麽他要帶個青色的麵具？
那是因為，他長得跟霍去病，幾乎一模一樣！
拉古，我得到了消息。現在那青麵戰神，就困在大月氏裏，與那和親公主在一起。
他單於沒這個膽色，也沒這個能耐，那就讓我呼韓邪去做這個千古英雄。
我就借那烏就屠小子之手，殺了青麵戰神和那和親公主。
你說，我應不應該高興？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再多等幾天？”
拉古渾身發抖，眼睛通紅，忽然向呼韓邪行了一個禮：
“王爺此生，必為一代天驕！我願為王爺效忠永生永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