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昔日鐵騎英雄譜
第二日，已到晌午，貴霜人丘以泰坐在自己常年隱身的鞋匠鋪裏，等著昨日喬裝成男子的姑娘來取她的鞋子。
他的跟班阿伽坐在旁邊，此時已完全就是一個坊間小鞋匠，半分也看不出當日拿刀打仗英勇的模樣。阿伽抬頭看著邱以泰：“大哥，我們還要在這兒等多久？”
邱以泰見日頭已經開始往下落，想著昨日那女子斬釘截鐵地說了要來取鞋，到現在還未出現，趕緊出門四處打聽。
他向路過的衛隊打探著皇宮的消息。他假裝隨意地聊著。有個侍衛說高興了，走漏了消息，說女王陛下將大漢公主挾持在皇宮中。
邱以泰走回鞋匠鋪，取了相夫留下的青絲履，對著阿伽說：“不知道那威瑪又想做什麽，你在宮外等著，我進宮去看看。”
他一邊走向大月氏皇宮，一邊回想昨日那女子來訪的情形。她對那雙鞋頗有執念，似是家鄉故人所製。而那雙鞋磨損得厲害，像是行了很遠的路，裏麵也全是黃沙。
這個中原女子應該就是從中原來的，大漢和親公主劉相夫。而她寫下那幾個字，多半是發現了疏榆穀的秘密。
這個他守了一輩子的秘密，也是和阿育威瑪決裂的導火索，終於在今日爆發了。
隻是他沒想到，那和親公主居然發現了靈山閣的秘密，還取走了寶箱。他更沒想到，當年他們花了近一年設計的機關，居然沒有讓那奪寶之人困在山洞內。
也好，是劫是緣，這便是命。
邱以泰走到皇宮門口，取了一個令牌，守城的護衛立刻收起大刀，放了他進去。
他走到大殿裏，兩旁石柱站著兩個護衛，殿上卻空空如也。他問道：“陛下在哪裏？”
“回族長，我們也不知道。”一個護衛回答：“陛下她已經好幾天沒從高閣處出來了。也沒人來傳話。”邱以泰有些疑惑，又說：“昨日有沒有一個中原女子進了皇宮？”
“小的們不知道，沒聽說過。”另一個侍衛搖搖頭，讓邱以泰更覺奇怪。
他離開了正殿，順著一側階梯一路繞著大廳走上了高閣。他走到門口，隻見大門緊閉，兩旁也沒有護衛。他敲了一下門，沒人答應。
有些不妙，邱以泰心想，用手推開了殿門。
大門一開，裏麵的景象卻讓他大吃一驚。
阿育威瑪側坐在一旁的胡床上，雙手被捆在身後，地上兩個男寵背靠背地捆在一起。裏麵沒有侍衛，隻有一群中原人。
他定睛一看，一個中年將軍模樣的男子，持劍站在威瑪身側；另一側圓桌旁坐了兩個女子，一個年紀稍小一點；一個文弱優雅，見到生人進來，身體又往後麵坐了一些。再往旁邊，一個手拿長刀的女子，見她進來，立刻揮刀，用中原話問：“來者何人？”
邱以泰還沒來得及說話，隻見旁邊走來一個穿著火狐裘衣的女子，她見到自己，眼睛瞪得大大的：
“大叔？你怎麽來了？”相夫吃驚地問，見他手上拿著自己的鞋子：“你是給我送鞋來的？”
邱以泰此時隻能點頭，隻見一旁的阿育威瑪嘴裏塞著絹布，拚命地甩頭，喉嚨裏發出低吼聲。
他對著那將軍模樣的男子，說道：“大漢長羅侯常惠將軍？是否可以先放了女王陛下？”
常惠看著來人甚是麵善，沒有多說話，取下了阿育威瑪嘴裏的布，她立即哭吼起來：
“族長，趕緊殺了這些中原賊！他們膽大包天，竟敢綁了本王！”
常惠聽後，細細一想，很快便搭上話：“您便是大月氏國五位翎侯大人之一吧？請問閣下是哪個部落的族長？”
邱以泰行了一個大月氏的禮儀：“貴霜翎侯邱以泰，願大漢天子君安。”
“原來閣下是五大族長之首的貴霜翎侯大人。常惠久仰閣下在大月氏國以及貴霜王朝的名望，甚是欽佩。”常惠回了個禮，又說：“不過，我們並不是想故意冒犯女王陛下，而是，我們是要去烏孫和親，在玉門關，就被人劫持押送到了大月氏。情急之下，不得已而為之。”
大月氏立國後，王國內又立了五個族長。分別是：休密翎侯、雙靡翎侯、貴霜翎侯、肹頓翎侯、都密翎侯。而其中的貴霜翎侯，又是從貴霜王朝護送當年的王後，如今的陛下，嫁到了大月氏國，也是阿育威瑪信任之人。
傳說這位貴霜翎侯年輕時愛慕大月氏女王，而後國王死後，還與女王有過一段秘密情事。而這貴霜族長邱以泰厭倦了女王的貪得無厭和喜怒無常，從宮裏逃出來，卻放心不下，就一直帶著部下在王城內隱姓埋名，假裝做著小生意，實際上是在暗中保護皇城，以及王城外疏榆穀的靈山山洞。
他見威瑪此時的神情，似乎還不知道是這大漢公主取走了山洞中的聖物，也就不願再向她提及。他轉身看著相夫，拜身道：“拜見大漢公主！”
“原來你不是鞋匠鋪的老板。”相夫驚歎，“你是族長大人。”
邱以泰遞上了青絲履；“公主殿下，這是您的鞋子，已經補好了。”常惠一聽，眼色一沉。原本一直瞞著女王，說小桃是公主，結果這眼尖的族長一眼就看出來了。
相夫仍是滿臉吃驚地接過了青絲履，複又換上，忙不迭地稱讚：“手藝確實高超，我真是受寵若驚。謝謝你，族長大人！”
“呸，還族長大人！”阿育威瑪滿臉鄙夷，“邱以泰，你竟然卑微到這個地步，給那漢室的公主補鞋子。真是丟盡了我大月氏國的臉，丟盡了貴霜王朝的臉。”
“陛下，我邱以泰當年帶兵打仗，憑的是真本事；眼下安心做個寒舍臭皮匠，也憑的是真本事。”他望了一眼地上坐著兩個男寵的，“陛下你日日混天混地，臨幸男寵，就讓我們貴霜國人麵上有光了嗎？”
“隨你怎麽說。”阿育威瑪冷笑道，“很快，匈奴人便會帶援兵到這裏，到時候，恐怕你翎侯大人再怎麽有本事，也應付不過來了。”
“阿育威瑪！”邱以泰一聲怒吼，響徹整個大廳，“你這是逞一時之快，賣國求榮！你以為，匈奴人來了，你這王城還保得住嗎？”
他在殿內踱步，神色憂愁萬分，又轉身對著威瑪說：
“此番搶了烏孫的王妃，得罪了烏孫；挾持漢室公主，又開罪大漢。你還，還引狼入室！
我問你，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