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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再探靈識

  “你——做了——什麽!?”“靈鵲”睨了眼祠堂外絮子般隨風飄揚的光群,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威脅質問。


  萬怨之祖眉梢一觸,“渡靈啊。”


  “靈鵲”的瞳仁急速收縮,不予置信地張望那些騰空遠去的靈識,她驟然躥身飛了出去,焦急地上躥下跳捕捉那些澄澈的光芒,她一時忘了自己手中還攥著威脅旁人的籌碼,身影在紅墳眼中像個忙不迭追趕不小心被自己放跑了蝴蝶的頑童。“回來!”“你們都給我回來!”“別走!不準走!回來!”“都給我回來!”每捉住一團光芒,那團光便穿透過她的手漂浮出去,如此往複,明知捕捉不到她扔不懈地抓捕,就好像隻要頑童努力,蝴蝶就會回到她身邊一樣。


  紅墳的心像是被誰狠狠捏了幾下,她準備了一肚子用以譏諷蘭鈴好讓她心神錯亂的話此刻卻都如那些靈識一樣騰空消失不見,她的睫微微顫動“沒用的,人的是捉不住靈識的……”隻有靈識能觸及靈識這句話還未從口中溢出來,便看到靈鵲的身子仿若失了支撐的皮影人偶應聲倒下,紅墳心下暗歎計成,飛身接住了棺槨上搖搖欲墜的靈鵲。


  隻見一團冒著滾滾濃煙的烏墨丸從靈鵲後勁處猛地躥了出去,它疾速飛往那些湛藍色光團身旁,卻被那些光團身上籠罩的澄澈光暈彈了開來,如是一隻不合群的雁兒被雁群孤立。


  “忘了跟你說了,渡靈乃是與輪回門的契約,是直接將脫離的靈識位置交給輪回門……有輪回門的庇護,就連我也觸碰不得。”紅墳視線尾隨著蘭鈴到處碰壁。


  空曠四周響起淒厲的低嚎“你騙我!你騙我!”


  萬怨之祖眼神一暗,“若非身死者心甘情願,又怎是我一句咒語便能輕易渡化的?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隻有你一個人想要複仇而已!”紅墳虛攥著拳,朝著那團烏墨丸還以同樣的低吼。


  所有人都在朝前走,隻有你一個人把自己活成一座監牢,緊揪著不放……


  “嗷——嗷——”蘭鈴發出了類似野獸嘶吼聲,又宛若空幽洞穴中某種潮濕的風聲,烏墨團忽地停懸在半空以成倍的速度向外擴張,而後足足脹到磨盤那般大小,從中散射出無數粒棗核一般大小的丸子,速度疾馳以至於人眼隻能捕捉到它的殘影,迅猛地貫穿窮奇的風牆撕破混沌的長夜,紅墳眼看著那些彈丸悉數朝著她彈射過來,淩空翻了個跟頭躲閃不及被其中一粒劃破了臉,血液如緩落的幕布。


  萬怨之祖抬肩輕拭傷口,轉眸之際卻已經不見了烏墨濁團的蹤跡,她袖底還剩一張黃符,思來想去生怕它又縛身於靈鵲,隨即朝靈鵲念了一段吟福咒,將黃紙沾血貼在了暈厥之人的腦門上。


  “方才那種攻擊,已經是你的大招了吧?”將靈鵲安置在祠堂的木椅上,紅墳將自己散亂的長發隨意紮好,轉過身對著院內數百棺槨道“怎麽,怨梓被吹散,亦無縛身傀儡,沒轍了是吧?”


  回答紅墳的隻有一陣又一陣窮奇殘翼刮過的風聲。


  ‘這裏的棺槨應是用來安放村民屍首的,時間長遠加之環境潮濕,應都化作白骨無法縛身……’紅墳餘光瞥了一眼靈鵲再次確認她安好,而後出聲道“小蘭鈴,你是不是覺得我這個怨祖做的很不近‘怨’情啊?你將你的執念悉數陳情於我,令我感同身受,到底想讓我怎麽幫你呢?滅了軼城嗎?滅了以後呢?”


  除了自己的回聲四處碰壁,紅墳依舊得不到任何回答,她忽然覺得自己這自說自話的模樣有點傻,“你這熊孩子,說句話會死啊!我開棺了啊——”


  “嘣——”


  離紅墳最近的那口不大不小的棺槨突然爆炸,突如其來嚇得某怨祖一激靈,她反應過來飛奔到靈鵲身邊,為她擋下了四射的木屑。


  白霧粉塵過後,一盞骨瘦如柴的身影出現在萬怨之祖眼簾裏,隻見她掣襟露肘,衣不蔽體,蓬頭垢麵連個街邊蹲守的小乞丐都不如,她手中提著一把官刀,刀刃拖在地麵上,摩擦出火花。


  ‘蘭鈴……’紅墳於記憶中旁人眸中探得過小蘭鈴的瘦弱。


  雜亂的劉海遮住了小丫頭的眸子,紅墳看不見她的表情,隻瞅著她舉起鋒利無比的官刀便要劈開過來,奔跑的過程中,窮奇的風幾欲將她吹到,紅墳看到她突兀的肋骨隱於皮膚之下,渾身上下上綴滿了深淺不一的屍斑……


  ‘她才剛死不久!’當這個認知在腦海中如煙火般炸裂開來時,紅墳隻感到腦門裏一陣劈裏啪啦響震,怎麽會呢……怎麽會呢?


  女孩兒稚嫩而又破綻百出的攻擊幾個側身便能輕易躲過,紅墳擋下蘭鈴的攻擊,難以置信地問道“為什麽!?這一年來,你都活著?”


  蘭鈴喉間發出殘音,甚至組不出一句完整的意思出來,是啊,一具死去的屍體就算被縛身,也隻能做出最機械最簡單的動作,因為它四肢早已僵硬,聲帶喉嚨亦不是縛身怨能調動的了的,那殘缺的聲音好似悲戚無助的啜泣,又像悲憤交加的不甘。


  紅墳試圖再探她的靈識記憶,卻被其不斷暴漲的怨梓強行彈了開來,她握住蘭鈴的刀刃,大聲勒令“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嗷——嗷嗷——”孱弱的人兒痛苦的哀嚎起來,示弱地朝紅墳點了點頭。


  紅墳見狀心下一喜,探身上前打算再一次進入小丫頭的記憶世界。


  正當萬怨之祖靠近時,襤褸小丫頭黑窟窿似的眼睛閃過殺意,竟不知從何處套出一根細小的尖錐,揚手向前者的顳顬刺了過去。


  怨祖第一時間竟忘了去做防備,而是盯著眼前——髒兮兮的胳膊上布滿了青一塊紫一塊的創口,與屍斑形成了令人驚心的斑駁,她的肩膀高低不一,顯然是關節處經曆過脫臼卻沒能掰回去的特征……


  “蘭鈴——!”


  一聲如春細雨的潤柔嗓音響起,堪比過最好的定身咒,小丫頭攥住尖錐棺釘的小手就這樣無措地懸停在半空,她木訥而機械的轉過頭去,祠堂前廳槅門前,正站著那位如他嗓音一樣溫潤如玉的少年。


  “初……五……哥……”那本發不出任何有意義音節的喉,竟生拉硬扯擠拚湊出了完整的稱謂。


  少年放下背後的宸兒,不予置信地奔向小丫頭,他那雙桃花眸憨瞠著,仿佛眼前的一切隻是徒有其表的幻覺,他越是心中疑慮眼睛就瞪得越大,直到眼眶再也承載不了孕育出的酸澀,眼梢流淌出滾滾熱浪;被打量的“人”卻如同被風幹石化了一樣杵在原地一動不動,連握住棺釘的手都不知如何放下,她能感受到前者炙熱的視線,卻不敢抬起頭來。


  “果真是你……你還活著……”尾音帶著氤氳的濕度,初五哆哆嗦嗦小心翼翼,生怕眼前又是一場一吹即散的幻象,這一年來他的不確信終於在這一刻定案。


  “她死了,就在剛剛。”紅墳本不想做破壞團圓的惡人,她躍過蘭鈴,順勢奪走了其手中的棺釘,她不由分說將少年推攘到安全距離之外,見狀,蘭鈴口中再次支支吾吾囁嚅起不成詞的音調來。


  初五被眼前堆砌的驚人訊息壅塞,腦袋一時難做反應,他半怔著看了看紅墳又看了看蘭鈴,不解“可……可她……”


  萬怨之祖歎息道“成怨的靈識強製縛身自己的罷了……”縛身後形同活死人。


  少年倒吸一口冷氣,渾身血液凝固一般愣在原地半晌不得動彈,後他反應過來緊盯紅墳問道“什麽叫做剛剛……”


  “具體狀況尚未明曉,但她的死亡時間不會超過四個時辰。”紅墳搖搖頭“我也想知道,這一年來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既然小丫頭看到初五會立即乖靜下來,倒不如……


  少年正咀嚼紅墳話中的意思,便見前者不知從哪裏尋來一塊板磚,圍繞著自己畫圈圈,“你作甚?”他隨著她的移動轉過身問道。


  前者不假思索脫口道“祭祀啊。”姑奶奶我沒黃符了,唯一的看家本領就是上古各類祭祀法子,你小子就湊合著用吧。


  祭祀需得貢品亦作獻祭,少年惑問“如何?”


  “用你,祭她。”畫完陣法的搓了搓手中的塵垢,理所當然地指了指初五,又指向蘭鈴。


  空氣一時緘默如冰,徒留窮奇不遺餘力煽動殘翼,造成的狂風吹得祠堂大門吱呀作響,紅墳吸了吸鼻子,看著少年一點一點失去的血色的臉頰大笑“瞧給你嚇的,放心,死不了人的,不過就是帶你一起去蘭鈴的靈識中走一圈罷了。”說罷紅墳咬破自己的手指,按在了陣眼處的同時叮囑少年“小心暈眩,若出現嘔吐等症狀,概不負責。”


  伴隨著紅墳聲落,初五隻感身體一陣晃蕩,如是馬車行至崎嶇的石子路上般顛簸,而後腳下猝然懸空而立,又猛地急速下降,天旋地轉之間胃部傳來不適的反胃感,他忙不迭捂住嘴,幹嘔了兩聲。


  待少年終於從極度的惡心感中緩緩走出,正對上紅墳那張笑得很欠扁的臉,她在嘲笑他的狀況百出,雙手交握在後,一點也不吝嗇明眸皓齒,肆意的眉眼弧度,咧開的嘴角,表情熱烈地像是向陽而開的喇叭花,她的身上總缺少些女子的柔婉和該有的矜持。


  可卻就是這樣嬉皮笑臉的神情,竟神乎其技地讓他霎時停滯了呼吸。


  整理好莫名的情緒,少年打量身處的環境,環視一周,“這裏是……葛棗村……”熟悉的石砌矮屋,熟悉的晾架漁網,隻是比印象中要殘破的多也頹敗的多,各類野草擠滿了石縫間,草棚頂,甚至是擱淺的小破船上……一片荒蕪,並無半點人為居住的痕跡。


  “確切的說,應該是那場屠戮之後的葛棗村……”紅墳眼中進了沙子,她揉了揉。


  少年一怔,惻然問“你……知道葛棗村的事?”


  紅墳表情黯然下來,撿起地麵上的碎石扔向波光粼粼的陌湖,“豈止是知道啊……身臨其境得如同我自己的記憶一樣曆曆在目……”


  初五雙拳虛握,肩頭不自禁微微顫抖,他撇過視線扯開話題“你為何帶我來這裏……”


  “這裏是蘭鈴靈識世界中的一部分,是她的防線,沒有你,我根本進不來……”一隻尚未被渡化的怨是看不到她的靈識世界的,除非她自己樂意給你觀摩。但倘若有心願未了的事物或人物出現,倒能用其作為契機偷偷跟著進入怨的靈識,此刻成功進入蘭鈴的靈識,說明初五於她來說十分的重要。


  “……這是,蘭鈴的意識……”少年輕輕抬手,微風中的飄絮落入掌心,他將飄絮扣在掌心,眉目舒朗,說不出的溫柔,而後他環顧四周“是陽光明媚的春天……”真是符合極了小丫頭蓬勃向上的勁頭。


  “噓,有人來了。”紅墳趕忙拉著少年躲進了陰影處。


  陌湖風吹日曬年久失修的破舊棧坪旁高聳著隨風搖曳的蘆葦,一陣窸窸窣窣後,從中費勁巴拉鑽出個泥人來,她兩手握著茭白,隻剩那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懸在半空似的。


  “蘭鈴!”


  紅墳感受到少年見來者時渾身不安的顫動,她阻止他一竄而上的衝動,低沉著嗓音叮囑道“她的意識也正與我們一同經曆這段記憶,具備審查機製,覺察到外來者會將我們都轟走的!你先別衝動!”其實被發現了,或許轟走的人也隻有她一個……


  初五按捺下心頭的衝動,抿唇點點頭。


  “小尖尖兒,今天先吃你吧?”坐在廢棄小船上的丫頭忽地拿起舉起一隻茭白自言自語,而後握著茭白的手用力晃了兩下,隻聽小丫頭換了口吻又說“不要,不要,每次都先吃我!不公平!明明小粗粗才是第一被摘下的!”垢麵的蘭鈴做出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舉起另外一隻手,手中那顆粗壯的茭白似乎也被賜予了生命,掙紮道“你什麽記性啊,今天明明是你想被摘的!再亂扣帽子小心我打你呦!哼哼哈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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