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怒
“我不喜歡，是皇上喜歡，沒想到這時候還有這麽美的荷花。”燕妃邊說邊把荷花插在梅瓶裏。
“是呀，皇上每次來看見荷花都會一直呆好幾天呢。”那個小宮女插嘴道。
“別瞎說。”燕妃瞪了她一眼，沒好氣的說。
“怪不得，我那天還看見皇上在畫荷花呢……”我沉吟道。
“畫荷花？皇上在畫荷花？”燕妃突然臉色大變，直直的看著瓶裏剛插進的荷花。
“已經十幾年了，皇上還是無法忘記她。”燕妃歎了口氣，把那朵荷花拿了出來，信手丟掉。
“娘娘，你……”我想這個“她”是指淑景殿的那位女子吧。
“長孫皇後曾經說過，不管我們有多得寵，皇上對我們的感情都不是愛，皇上的真愛隻有一人，以前我不相信，現在我不得不信了……”
燕妃說著說著，突然緘口不言了，神情很落寞，我想她大概想起過去的傷心事了，這就是宮中女子的悲哀吧，就算像燕妃那麽賢惠，就算知道他心裏其實並不是自己，也不得不靠這小小的荷花留住皇上，可見淑景殿的那位女子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她是幸運的，因為有一位帝王為她傾注了一世真情。
“娘娘，你別想太多了，我相信在皇上心裏你還是很有地位的。”雖然連我自己都不太相信這句話，但有時候自我安慰也是必要的。
“好了，沒事，墨兒，你先下去吧，我想留高陽在宮裏住幾天，你今天就自己跟房大人回去吧。”過了一會，她表情恢複了正常，對我吩咐道。
“是，娘娘。”
我從燕妃那裏出來，就直奔甘露門而去，因為大臣不能隨便進入後宮，所以我們約好在那裏見麵。我看天色已經不早，怕父親等急了就想抄小路，我快步走著，就在離紫薇殿不遠的那個地方我忽然看見了李恪身邊的那個名叫小興的小廝，他正把什麽東西交給旁邊的一個人，看起來好像是一疊銀票，當他轉過頭來的時候，我正好可以看得見他的臉，我雖然有些奇怪，但始終奉行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原則，所以也沒怎麽在意。
“爹爹，你是不是等了很久了？”當我走到甘露門的時候，發現父親已經在那兒了。
“不是，我也是剛到。墨兒，不早了，我們快走吧。”
“爹爹，最近朝中局勢如何？”我們一麵往宮門方向走，一麵閑聊著。
“墨兒何時對朝政感興趣的？”父親笑著看了我一眼。
“我隨便問問，如果父親不方便說就算了。”我怡然一笑。
“無妨，隻是我們父女隨便聊聊而已。現在朝中還是兩大勢力，除了岑文本等人外，多數人還是支持太子，隻是為父有一事不明，今天吳王一反常態，聯合朝中的孔穎達、令狐德棻、於誌寧等人上奏力保太子，以前他從不過問此事，不知今天為何會如此行事？”
“吳王？他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是太子一派的？”以我的觀察看，他和李泰的關係不是十分好，但好像更不太會支持李承乾。
“我看不會，雖說這些人都是東宮的重臣，吳王向來沒什麽黨羽，除了吳王府的日常僚屬外，從不見他和任何朝中重臣有接觸，這正是他聰明的地方。”
“為什麽？”我從來不認為李恪會甘心做一個親王那麽簡單，他怎麽會沒有黨羽？
“他身份敏感，未免鋒芒太露，韜光養晦是他最好的選擇，隻是我不知道為何他今天突然支持太子，除非……”
“除非什麽？”爹爹剛要回答，忽然見一個小宮女跌跌撞撞的跑來。
“參見房大人，房小姐。奴婢是兩儀殿的宮女，皇上知道房大人今天要帶房小姐出宮，特宣兩位在兩儀殿候駕。”
“知道了，請你回稟皇上，我們馬上就到。”
巍峨的兩儀殿位於太極宮南部，如果說太極殿是皇上的書房的話，那兩儀殿無疑就是皇上處理朝政的地方了。
“臣房玄齡，臣女房遺墨，參見陛下！”我一邊行禮一邊在心裏揣度皇上的目的。
“房卿，墨兒，平身。”
“謝皇上！”我們站了一會，可是皇上並沒有要說什麽的意思。
“不知陛下此番要臣等前來有何要事？”大概父親怕我等得太久會緊張，就先開口了。
“不急，還有一個人要來。”他笑了笑，努努嘴：“瞧，這不他來了？”
“長孫大人！”我們異口同聲的驚呼，原來皇上要等的竟然是他。
“房大人，墨兒，老夫剛才有事，讓你們和皇上久等了。”他笑眯眯的解釋，眼睛眯成一條縫，以至於快找不到了。
“墨兒，你今年多大了？”一陣寒暄過後，皇上突然問道。
“我……，回皇上，我前幾天剛過了十六歲的生日。”我掐掐手指，不錯，房遺墨是武德九年生的，今年正好１６歲，幸好我早有準備，就連鄭軒他們都不知道我的真實年齡。
“恩，十六歲，也是時候找個人家嫁了。”皇上點點頭，笑笑，可是我覺得似乎有一道如電的目光在我臉上飛掃而過。
“回皇上，墨兒不想嫁，墨兒希望永遠呆在爹爹的身邊。”對於皇上的突然襲擊，我和爹爹都有些措手不及，我想了想，確實隻有這個理由還靠點譜。
“這怎麽能行？正所謂豆蔻年華，怎麽能不嫁人？高陽比你小都嫁了。前幾天無忌跟朕說他見了墨兒很喜歡，治兒對她也很滿意，所以想讓我賜婚，依朕看墨兒也不錯，那朕就做主，讓墨兒作晉王妃，以結秦晉之好，如何？”皇上雖然像是在開玩笑，可是看語氣似乎沒有多大的餘地。
“什麽！”聽皇上此言，我頭頂像響了一個驚雷，把我的思緒頓時炸成了碎片。
“皇上恕罪，墨兒萬不能答應。”我心想，皇上，請饒了我吧，我如果真跟了李治，他那些正妃側妃們還不得扒了我的皮，以後還有我的好日子過嗎，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為什麽？”皇上依舊笑著，可是臉上已經有幾許不快之色，大概他還沒見過如此不識抬舉的人吧。
“如果朕一定要賜婚呢？你敢抗旨嗎？”皇上接著大喝一聲，怒睜著雙眼直直的盯著我，看來他已經不允許我有一絲轉寰。
“皇上，請收回成命！否則就賜墨兒一死！”前幾天我剛見識過君心難測，我隻是普通人，我也怕死，但我不假思索就把這句話脫口而出，就連我自己都沒有想到我會如此堅決。我從未想過出嫁，更沒想過要嫁給李治。心底泛起一陣股暗湧在掣肘我，那是某種從心魂深處穿透而來的。大抵是看透了這宮闈深淵的殘忍和血腥，便不願深入其中。
但這已經是我第二次頂撞他了，如果第一次是因為父親幫我僥幸過關的話，這一次的後果如何我真不敢想象，可是我無怨無悔，我隻想為自己而活，就算死，也不想任人擺布。
“難道治兒還配不上你嗎？”
“皇上抬愛，墨兒感激不盡，但墨兒愚魯，恐怕會辱沒了晉王殿下，還請皇上收回成命！”我心一橫，全豁出去了，斬釘截鐵的說，一字一句就像滾落在地上的珍珠，讓這安靜的大殿更靜的怕人。不管了，大不了一死，死了說不定我還能回去呢，有什麽好怕的。
“房大人，晉王尚未娶親，墨兒嫁過去就是晉王正妃，不會委屈她的，而且你和皇上又成了兒女親家，這樣不是很好嗎……”這時長孫無忌也在一旁幫腔，真不知道她是真心的還是想幫倒忙。
我偷偷的看向爹爹，他臉色凝重，奇怪的是他並未阻止我，甚至還有些默認的意思。
“長孫大人，不要說了，我不會答應的。”一直沒說話的父親突然站了出來，大聲的阻止了長孫無忌，逼的長孫無忌硬是把沒說完的話吞了回去，他消瘦的臉上青筋直跳，下巴上的一小撮胡子也抖動著，我從來沒見過爹爹如此激動，更何況是在皇上麵前。
“皇上恕罪，臣剛才失禮了。臣不是有心要辜負皇上，和長孫大人的好意，隻是，隻是墨兒已有婚約。”爹爹沒有半點猶豫，語氣不容置疑。
我大驚，嘴巴張了半天也沒合上，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爹爹從未在我麵前透露半句，如果這件事是假的，他就犯了欺君之罪，但如果這件事是真的，我可以對皇上以死抗爭，可是我能忍心這麽對待摯愛我的爹爹嗎？而且看父親的口氣，這件事不像是假的。但我總覺得他不答應的原因還有一個就是，不想讓我和長孫一黨牽扯過多。
“房卿，以前都沒聽你提起此事，墨兒真的已有婚約了嗎？”皇上一臉不相信。
“臣不敢欺瞞皇上。”正在此時，劉公公走了進來，趴在皇上耳邊悄聲說了一陣。
“好，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強你，這件事暫且擱置，不過你若說謊便是犯了欺君大罪。”長孫無忌還要說什麽，被皇上阻止了，他接著又對劉公公說：“你讓他在偏殿等候，送兩位大人出去。”
“劉公公，誰在偏殿？”出去的時候，爹爹隨口問了一句。
“是太子主簿。”
“太子主簿？”長孫無忌和父親對看了一眼，又迅速別了開去，很快掩飾了自己的驚訝之色，我們心知肚明，太子主簿是東宮地位比較高的官員，他來見皇上，看來李承乾的暴風驟雨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