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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議

  時值三月,萬物複蘇,鳥囀鶯啼,正是欣賞春景的好時候。然而我和步搖卻各有各的心事,誰都無心觀覽滿院的融融春光。


  步搖憑欄興歎:“沒想到三哥如此時運不濟,這來之不易的大好機會就這麽莫名其妙地丟了。連李治都有機會獨當一麵,坐鎮定州,而三哥的文韜武略卻無處施展,隻能留在長安無所事事。我呢,也是如此落魄,大仇報不了,忍氣吞聲不說,還得時時防備賊人的加害。三哥和你都勸我要忍耐,可照此下去,等皇上凱旋歸來,倒等於成全了長孫無忌,李治也是監國有功,太子之位隻怕會越坐越穩。還有房遺直,說不定會再次官升一級。到那時恐怕想發難都沒機會了。現在長孫無忌和九哥都不在長安,不趁此機會整治了房遺直,我實在不甘心!”


  其實,我何嚐不認為這是一個整治房遺直的絕佳機會?我幾乎就要讚成步搖的提議。然而,在眾人眼中,房遺直畢竟是我的大哥,盡管他多行不義,盡管對他厭惡至極,但是別人要除掉他,作為小妹的我怎麽可以拍手稱快而毫無惻隱之心?更何況,萬一大哥出了事,父親如何承受的住?麵對步搖,我該何去何從呢?

  “步搖,房遺直雖然作惡多端,我也很恨他,可是他畢竟是我大哥,讓我眼睜睜看著他......更何況父親年事已高,恐怕經受不住什麽打擊了,所以──”


  “墨姐姐,”步搖打斷了我,“房遺直為了功名利祿,先是投靠長孫無忌,不惜利用你這個親妹妹設計陷害三哥,後又對我百般糾纏,害死了柳逸和那麽多無辜的人,如此罪惡彌天,難道你還要認他這個哥哥不成?!如果你如此的是非不明,不肯大義滅親,那就不要認我這個妹妹了!”


  看到步搖動了怒,我一時也不知如何應對。


  也許是步搖明白了我的苦衷,她主動走上前來拍著我的肩膀道:“算了,我知道你的性情就是如此,對誰都那麽仁慈。眼下我還不能把房遺直怎麽樣,你也沒必要替他無謂的擔心。對了,墨姐姐,是誰讓你勸我不要總去吳王府給三哥惹麻煩的?我怎麽想都覺得奇怪,你陪我去了兩三次,都不曾提過此事,為何今天才說會有麻煩的話呢?難道是有高人指點?”


  我毫不隱諱地說:“不錯,是有高人指點。是三哥提醒我的。”


  “房遺則?”步搖陷入了思考。良久,她一直很陰沉的臉色現出些許明朗之氣:“房家除了你之外,隻有房遺則算是個正人君子了,唉!為什麽殿堂之上威風八麵的總是些阿諛奉承之徒和陰險勢力的小人,真正有才能的正人君子卻難得受重用?”


  我以為是步搖一時的疏失,自豪道:“怎麽房家隻有我和三哥才算正人君子?爹爹才是房家首屈一指的正人君子呢!他可是以德行聞名於朝野的一代賢相啊!”


  豈料,步搖卻很不以為然:“以德行著稱的一代賢相?依我看是徒有虛名!”


  步搖此言令我大感意外,“何以見得是徒有虛名?”我不服氣地質問道。

  步搖道:“房玄齡高居相位,完全可以和長孫無忌分庭抗禮,結果他卻和長孫無忌一團和氣,忘了宰相的職責,從來不敢仗義執言為吳王說一句公道話,這能叫有德行嗎?這還不是徒有虛名?”步搖毫無恭敬之意,而且對爹爹直呼其名,成見之深令我頗感震驚。


  我有些生氣了:“步搖,你怎麽能這樣說,爹爹他畢竟是你的長輩,再說皇上因為柳逸的事要責罰你,還是父親極力為你求情,這才免去責罰。難道你都忘啦?”


  步搖卻很不屑地冷笑道:“小恩小惠誰稀罕!再說,他為我求情,還不是為了保住房家的地位!”


  “步搖,你這麽說可就太過分啦!”


  步搖不顧我的抗議,繼續宣泄著自己的不滿:“身為大唐宰相,不以社稷為重,卻懼怕黨羽眾多的長孫無忌,隻知道明哲保身。房遺直趨炎附勢助紂為虐,他有失教誨在前,姑息縱容在後。我看他和長孫無忌簡直就是一丘之貉!”


  我實在無法忍受步搖當我之麵如此評價爹爹,哪怕她貴為公主,和我又情同姐妹。我不準備和她據理力爭下去,因為我可能會一時失控和她大吵一架,真想拂袖而去,起身就要告辭。步搖一把拉住我的衣袖:“你到哪兒去?怎麽,我這樣說你爹爹,你生氣啦?好吧,就算是我不對,墨姐姐是心胸開闊之人,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我見步搖主動認錯,心中的怒火熄了大半,也覺得有些難為情:“拉住我幹嘛?我要回府去了。”


  步搖道:“你不讓我去找三哥,我在府上實在閑來無事,聽說明天宮裏有場馬球比賽,很多王孫貴族都會應邀出席,說不定三哥也會去,你想不想去?就算是陪我去散散心如何?”


  馬球?聽說大唐宮廷頗為崇尚打馬球,有此機會,怎能錯過?我爽快地答應了。


  馬球在大唐是十分流行的宮廷運動。在貴族階層中普及程度很高,是王公貴族們從小就需要學習的一門必修課。皇上就是一位馬球高手,曾經率領皇家馬球隊大勝西域王公組成的挑戰隊,那場比賽十分精彩,我在龜茲就有所耳聞。今天,我終於有幸親眼目睹貴族們在馬球場上的風采。


  原本以為皇上出征在外,宮中的一切活動都會較往日低調簡約許多,卻沒想到今天的場麵絲毫不遜色於往日的任何一次盛會。觀眾席上王公滿座,冠蓋如雲。也許在人們心中,大唐皇帝親自征伐,必然是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不需要有一絲的擔心。在等待皇帝凱旋的同時,可以盡情地快樂,並在快樂中醞釀著不久之後更為盛大的慶賀與狂歡。


  辨機事件之後,這是高陽公主第一次入宮。步搖所到之處,人們拱手的拱手,下拜的下拜,回避的回避,公主應有的威儀絲毫不減往日。然而恩寵畢竟已是昨天的事,人們看她的目光帶了幾分異樣,敬畏的成分少了,倒是多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鄙夷。

  表情冷漠的步搖傲然端坐在整個看台最便於觀瞻的席位上,並示意我坐在她身旁。我剛剛落坐,人群中又是一陣竊竊私語,連同步搖一出現時就沒有停下的私議之聲,簡直令我如坐針氈。我轉視步搖,她卻隻是微微冷笑。


  隨著比賽的臨近,馬球場兩側已有不少馬匹聚集,參賽的馬球手也陸續出現在場地上。這次比賽的馬球手全部由年輕的皇室子弟和王公貴族組成。他們身穿瀟灑帥氣的馬球裝,容光煥發精神抖擻,或整飭馬鞍,或練習揮舞球杖,隨時準備投入比賽。


  借著比賽快開始的間歇,我不動聲色地環視觀眾席,隻見男賓大都正襟危坐,看官服的顏色圖案竟然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員。隻是我一個都不認識。女賓似乎更多些,妃嬪公主命婦高官夫人小姐之屬。


  馬球場上傳來一通鼓響,預示著比賽即將開始。我不由得又緊張又興奮。就在這時,我身旁稍遠處的一處坐席上傳來了兩位貴夫人的議論聲。


  “坐在高陽公主身邊的那位小姐是不是房相國的小女兒啊?”這位夫人聽上去大約四十幾歲的年紀。


  “沒錯,就是她,我和我女兒出門的時候碰到過她兩次。每次都看到她和吳王殿下騎著高頭大馬,招搖過市,卿卿我我的,一點都不顧忌別人的眼光呢!”這位接話的夫人聲音聽上去很尖細。


  我側目而視,果然是兩個接近五十歲的貴婦人在熱火朝天地議論著我,因為太投入,竟然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


  第一次問話的是位花枝招展的胖夫人,她顯出一臉吃驚相,刻意壓低了聲音:“吳王?他可是長安人盡皆知的冷麵王啊!一天到晚冷著個臉,還不近女色,聽說以前的吳王妃就是受不了他的冷落才早早歸天了。這個房小姐怎麽可能和他走的那麽近啊?”


  聲音尖細的夫人也是遍體綾羅,珠玉加身,她好像以為周圍熱鬧的氣氛可以蓋過她尖細的聲音,所以絲毫沒有壓低嗓門:“世上哪個男人不近女色啊。是以前的吳王妃不合他的口味,才備受冷落的。”


  胖夫人忙問:“你怎麽知道?”


  “吳王妃活著的時候我見過,人長得又標致又端莊,是個大美人,可就是太規矩太文靜了,話都沒幾句,也不愛笑。哪個男人能喜歡那種木頭美人?所以吳王一直冰著她,根本不拿正眼看她。她就是因為得不到寵愛受冷落而死的。這能怨誰?隻能怨她沒這個福氣啊!再看那位房小姐,聽說從小在鄉間長大,和侯門深宅裏長起來的木頭疙瘩就是不一樣,古靈精怪,能笑會鬧,一點也不矜持,聽說連皇上都說羨慕房相國有這麽個討人喜歡的女兒呢!看來她和高陽公主還真是“意趣相投”啊,這樣的女子,恐怕全長安城也找不出第二個。吳王能不對她另眼相看嗎?”


  胖夫人好像想起了什麽,說道:“你不說,我還真把一件事兒忘了!我小兒子在太極殿做六品帶刀侍衛,去年重陽節剛過沒幾天,有一次正好是他當值,燕妃的兒子越王李貞到太極殿晉謁,請求皇上賜婚將房小姐嫁給他當王妃!皇上很不高興,可是也沒說拒絕的話,隻說了句“貞兒且退,朕熟思之。”這皇子自己挑王妃的事可是聞所未聞啊,照皇上的脾氣應該龍顏大怒才是,怎麽一點沒生氣?我看八成是皇上早就相中了這個房小姐,原本就有意招作兒媳,所以才這麽寬容啊。今天聽你說她和吳王也走的很近,我才想起了這事兒。這個房小姐可真厲害啊!把兩個皇子都迷倒了?這事兒以後要是傳到皇上耳朵裏,還不知要鬧出多大的笑話呢!”

  尖細的聲音說道:“依我看這也沒什麽稀奇的,房小姐討人喜歡是不假,可是別忘了她父親可是朝野上下舉足輕重的房玄齡啊!這麽有用的裙帶,哪個皇子不想結啊?聽我們家老爺說,長孫大人還曾想讓太子娶房小姐呢,就是不知怎麽沒了下文。說不定這些皇子們都是衝著房相國去的也說不定呢!這房小姐傻乎乎的還以為皇子們真喜歡她啊?不過照此看來這個房小姐沒準真是個王妃命呢!”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別看這些皇子一個個年紀不大,倒是蠻會為自己籌算的嘛!”


  “看你說的,也不想想萬歲爺是什麽人,他的皇子們哪一個不是一肚子的韜略啊......”


  第二通鼓聲響起,兩邊馬球手已經各就各位,比賽馬上開始。全場驟然安靜下來,那兩位貴婦人也停止了私語,一心等著看比賽了。


  此時,馬球場上兩隊已經對峙而立,嚴陣以待。每隊各十二名球手,分乘黑白兩色坐騎,以示區分。球手們身穿各色球服,頭戴護麵,蓄勢待發。


  第三通鼓響罷,比賽正式開始。


  我尚自沉浸在兩個婦人剛才那番話中,心緒混亂,根本無心關注隆重開場的馬球比賽。僅僅一個“李貞向皇上請求賜婚”,就已然令我心亂如麻。那婦人的口氣不像是捕風捉影的傳言,倒有七分可信。但是,李貞明明知道我已心有所屬,為什麽還不放棄?竟然在重陽之夜過後求皇上賜婚?這分明是擺開架勢要和李恪爭奪我啊!一向溫雅持重的李貞怎麽會有如此貿然而又激烈的舉動呢?皇上的態度也令人費解,父親明明對皇上提及過我已有婚約的事,為什麽皇上不明確地拒絕李貞,反而不置可否?腦海中太多的疑問糾結在一起,要向誰去求證呢?總而言之,如果那婦人所言不虛,那麽,這真的是一個千頭萬緒的亂局。


  “墨姐姐,快看,是三哥!”步搖將我的意識喚回到比賽中來。


  我順著步搖指示的方向望去,卻沒有看到李恪的身影,隻看到幾騎快馬在奮力爭奪馬球。因為球手戴著護麵,再加上距離的關係,一時間難以辨認出哪一個是李恪。


  還是步搖提醒了我:“還沒看到嗎?乘白馬身著紅色蜀錦袍的就是三哥,那身錦袍是荊王從封地歸來時特地送與三哥的禮物。快看,三哥已經爭到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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