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怒
雪凝走了。留下我一人呆坐在空蕩蕩的房間中。雪凝的遭遇讓我唏噓不已,她最後的那句話更是耐人尋味。與雪凝的此番相見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相見,一解我心中的諸多疑惑,同時又隱隱埋藏下新的謎題。
這日,多時未見的高陽公主駕臨我的閨房探望。
“墨姐姐,有一個與你息息相關的消息,不知你可曾聽說了?”步搖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與我有關?我沒聽說什麽呀。”我搖搖頭說道。
步搖眼睛一眨,示意我屏退下人。香茗引著眾丫鬟退下後,步搖拉著我的手,麵露興奮道:“宮中盛傳,父皇有意將二十一妹衡山公主下嫁陸雲曦!”
我頗感意外:“皇上要把衡山公主嫁給陸雲曦?可衡山公主才剛滿十二歲,還隻不過是個孩子啊!”
步搖不以為然道:“我定親時也還是個孩子呢!皇家的公主哪一個不是早早地嫁作人婦。何況衡山公主8歲那年就曾被許配給魏征之子,要不是後來父皇悔婚,說不定現在她已經是魏家的兒媳了。如今被許給陸雲曦,有什麽好奇怪的?”
看到別人在含苞未放之時就已經名花有主,而自己諾大的年紀卻還懸而未決待字閨中,心中頓生無限落寞。
步搖道:“陸雲曦成為駙馬,之前的“指腹為婚”也就沒人敢再提了,墨姐姐終於可以高枕無憂了。”
我問道:“衡山公主是皇上最小的女兒,一直頗受寵愛,陸雲曦雖說是狀元及第,可論及家世,恐怕還不具備與皇室聯姻的資格。皇上如此看重初出茅廬的陸雲曦,難道僅僅是為了籠絡仕子之心嗎?這其中必然另有緣故。”
步搖頷首道:“姐姐猜的不錯。以陸雲曦的家世,單憑一個狀元的頭銜當然無法得到父皇如此的抬愛。他能被指定為帝婿,更多是得益於長孫無忌的大力舉薦。”
我不解道:“長孫無忌為什麽對此事如此熱衷呢?為何會無緣無故地為一個素昧平生的少年說好話呢?”
步搖冷笑一聲,眯起雙眼:“素昧平生?恐怕未必吧?雖然我對陸雲曦的背景不甚了解,可總感覺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長孫無忌一向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如果陸雲曦對他毫無用處可言,他是斷然不會如此大加提攜的。長孫無忌既然願意為陸雲曦說話,必然對他有所期許,並且有把握自己的期許不會落空。舉目朝中,但凡肯為長孫無忌竭力賣命的人哪一個不是扶搖直上、平步青雲?看看你大哥不就清楚了?”
我有些困惑道:“步搖,你好像對陸雲曦有成見。也許你有所不知,陸公子絕對稱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長孫無忌此舉也許隻是想拉攏他罷了,以陸公子的為人,是絕對不會像我大哥一樣賣身投靠的。”
步搖冷笑不已。“哦,對了,你大哥房遺直現在已經升任綿州刺史,即將前往綿州赴任。蜀地富庶,又是三哥的封地,長孫無忌把房遺直安插到那裏,是何用意不言自明,就是要釜底抽薪,動搖三哥的根基,削弱三哥的實力。不過這樣也好,房遺直若是一直留在長安,我反倒拿他無可奈何,等他到了三哥的地盤,收拾他就易如反掌了,到時候我要新仇舊恨一起算。真是天助我也!”
聽步搖提到與大哥的宿怨,雪凝的話又在耳邊回響。“步搖,其實。。。。。。”我欲言又止。
“其實什麽?”步搖問。
“沒什麽。”我掩飾過去。
步搖也沒有追問下去。
這時,房春來到,見過禮後稟道:“相爺請小姐得空過去。”
我心下躊躇,不知又是為了什麽事,隻應了句:“我知道了。”
房春退下,步搖握著我的手為我壯膽:“想必是你父親眼見錯過了與陸家的這門“好親”,覺得對不起你,又不得不有所交待,這才喚你前去的。墨姐姐無需擔心,隻管若無其事地前去便了。”
步搖辭去之後,我也立刻前往爹爹的書房。來到門外剛要問訊,卻聽到書房內隱約傳出談話聲,我連忙側耳上前,居然聽到了大哥的聲音。
“孩兒明日就動身前往益州赴任,特來辭行,父親大人可有什麽大事要交待孩兒的嗎?”大哥言語中那份誌得意滿的驕氣呼之欲出。
“唉。”爹爹長歎一聲。
大哥道:“父親大人為何長籲短歎?此次赴吳地出任要職,正是孩兒大顯身手的好時機,孩兒定要有一番作為,一則不辜負國舅的美意,再者父親在朝中也可臉上有光。”
爹爹語氣沉鬱:“你出任益州刺史並非為父所願。既然此事已成定局,為父也不好橫加幹預。你前往益州上任後,諸事務要小心謹慎,克盡職守,切記不要與吳王的勢力有所衝突,以免惹禍上身。”
“父親大人何出此言?”大哥顯得十分錯愕,“一直以來父親最大的心願不正是徹底扳倒吳王恪嗎?為此甚至不惜冒險讓孩兒部署刺殺李恪的行動,那一次若不是小妹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讓李恪警醒躲過了那支毒箭,他早已命喪黃泉!然而令孩兒百般不解的是,自那次失手以後,父親為何再也不肯對吳王發動任何攻勢,反而日益退避三舍畏首畏尾?如此下去,父親何日才能完成對故去的長孫皇後的承諾?!”
聽罷大哥的話,一時間感到天旋地轉,五雷轟頂,我急忙伸手扶住身邊的柱子,不使自己昏倒在地。扳倒李恪?!射向李恪的毒箭?!對長孫皇後的承諾?!這一切居然與爹爹有關!天啊,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自己初來長安,初遇李恪的那隻箭,是父親射向李恪的!
就在我萬分驚惶無助的時候,隻聽爹爹說道:“為父受長孫皇後臨終重托,答應她要力保承乾太子之位不失。為了輔助承乾保住儲君之位,為父想盡辦法暗中監視李泰和李恪的一舉一動,以防他們對承乾不利。為父發現,李泰雖然咄咄逼人,然而為人鋒芒太過,稍欠心機,不足為患;與李泰相比,李恪的城府卻更深一籌,手段也更加陰狠,他才是承乾真正的心腹之患。如果不除掉李恪,承乾的太子之位早晚要喪於李恪之手,為父思前想後,無計可施,這才出此下策。直到聽你說到墨兒就是那天突然出現的女子這件事,為父才幡然悔悟,不想一念之差,竟險些害死墨兒,如果不是吳王舍命搭救,為父豈不是要遺恨中天?為父一生光明磊落,是非分明,沒想到人老無智,做下了這件胡塗事,至今懊悔不已。為父雖受皇後重托,然而千不該萬不該不自量力地貿然介入大位之爭,假使那一次誤傷墨兒,我必痛失愛女,若果真射中吳王,皇子被刺非同小可,你我父子豈能逍遙法外?豈不是自取滅門之禍?想必是老天爺不忍看到我房氏一門被株連殆盡,這才派墨兒及時出現,避免了悲劇的發生。遺直,為父一時昏聵,累你卷入這是非之中,你雖然行此不義之舉,然而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為父不怪罪於你。隻希望你聽為父一句話:回頭是岸,從此再不與吳王為敵,保我房家一門安寧。”
大哥道:“父親大人,你未免太高看李恪了。國舅幾次略施小計就讓李恪疲於應付毫無還手之力。目下,孩兒隻要再在他的封地點上一把火,他就永無翻身之日了。孩兒知道,父親大人看不慣長孫無忌太過專權,不希望在打壓李恪的事情上與他走的太近。可是,上次那支毒箭差點要了李恪的命,李恪耳目眾多,消息極為靈通,恐怕早已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以他睚眥必報的個性,豈能與父親善罷罷休?將來一旦他再次翻身,承繼大統,房家的安危何以保障?依孩兒之見,不如與長孫無忌連手,一鼓作氣整倒李恪,永絕此一後患,將來再與長孫無忌慢慢計較不遲。”
爹爹連連歎息。道:“遺直,吳王的心機和手段比皇上當年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怎可能讓長孫無忌玩弄於股掌之間?你以為我不知嗎,長孫無忌屢次得手不過是使得下三濫手段,更將墨兒牽扯其中,吳王念及墨兒,才會暫時放過長孫,你不可小看吳王,更不可再牽扯進皇子之爭中……,你不是吳王的對手,若不聽為父之言,會摔得很慘!何況,皇上也不允許吳王有失。”
“爹爹此話怎講?吳王不是恨不得寵,讓皇上唯恐避之不及嗎?”
“唉,你不了解皇上的心思,總之,遺直,一定要聽爹的。”
原來爹爹才是那次暗殺行動的幕後主使人,隻是後來心生悔悟才就此罷手,而大哥卻從此走上了不歸路。
隻聽大哥又道:“還有一件事,孩兒覺得十分可疑。”
“什麽事?”爹爹問。
“是有關小妹的身世。。。。。。”
爹爹驚疑道:“墨兒的身世?這話怎麽講?”
大哥惡毒地說:“墨兒出現以前,父親從未親眼見過小妹,僅憑薛夫人單方麵指認她就是失散多年的小妹,恐怕難以令人信服,難道薛夫人就沒有可能認錯人?況且小妹自出世以後便流落民間,生死不明,十幾年來杳無音訊,為何會突然出現?世上為貪圖富貴而攀龍附鳳者極多,或者是有心之人冒名認親也未可知。所以孩兒一直以為,小妹的身份尚存許多疑點,父親沒有細細地查證一番就認下墨兒恐有孟浪之嫌──”
“砰!”我一把推開了書房門,氣衝衝地站在房門口怒目而視!大哥的讒言被我打斷,尷尬地站在那裏不知所措,爹爹也沒想到我會突然闖入房中,同樣十分吃驚地看著我。
我狠狠瞪著大哥房遺直,義憤填膺地喊道:“沒錯,正如你所言,我就是個來路不明的冒牌貨,不配做房府的四小姐,更不配做你的小妹,也不必細細調查了,我自己全招了,要送官還是要家法處置,悉聽尊便!”
大哥被我的一番搶白說得臉上掛不住了,麵色有些微紅。爹爹的表情也十分尷尬,連忙出言安慰我說:“墨兒,你大哥剛才說的全都是一派胡言,為父正要訓斥於他。你休要將他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為父從來沒有懷疑過你的身世,更不會去查證什麽,你隻管安心就是。”隨即怒斥大哥道:“你真是越來越混賬了,還不快向墨兒賠罪!”
大哥無奈,隻得勉強賠禮道:“小妹休要動怒,為兄一時失言,冒犯小妹,還望小妹諒解則個。”
麵對大哥的低聲下氣,怒不可遏的我卻沒打算就此罷休,質問道:“你一再興風作浪,到處害人,惟恐天下不亂,究竟是何居心?!”
大哥眉頭一皺:“小妹何出此言?”
我繼續興師問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大哥的種種作為早已是罄竹難書,人神共憤,難道要我在爹爹麵前一件件講出來嗎?”
爹爹的臉色頓時陰雲密布,大哥卻仍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繼續狡賴道:“小妹這是從何說起?為兄實在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大哥的無理狡賴讓我忍無可忍,終於爆發:“你和長孫無忌沆瀣一氣,三番五次利用雪凝加害吳王殿下,先是故布疑陣綁架雪凝,誘騙我在皇上麵前說出不利於吳王的實情,後來又誘使雪凝潛入吳王府投毒,欲置殿下於死地,見事情敗露,就到處追殺雪凝妄圖殺人滅口!更有甚者,你糾纏高陽公主不成,竟為了一己之私欲,設計告發高陽公主,害死辨機和許多無辜的生命!難道你能否認這一切都不是出自你手,都與你毫無關係嗎?!”
爹爹氣地麵色通紅,聲音顫抖地問:“遺直,墨兒所說的可是實情?你真的做過這些傷天害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