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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起叛亂疑指太子

  第七十六章 起叛亂疑指太子


  陳亡之後,陳國君臣被押回大興,為示隋君仁德,獨孤伽羅提議厚待。楊堅應允,選才德皆備之人入朝留用,平庸之才遣入民間,賜給田地、房屋令其自力更生。陳叔寶身為國君,雖說年富力強,卻無法自食其力,楊堅命太子楊勇覓地安置,給予閑職安養。


  陳國公主陳婉宜進宮請旨,願做獨孤伽羅隨侍女使,供其驅策。獨孤伽羅見她年紀雖小,卻生得清麗柔美,舉止端雅,先就喜歡幾分,不解地問道:「你本是一朝公主,自幼受人服侍,如今雖說陳國歸入大隋,可是皇上對陳國皇室中人自有安置,你又何必屈居人下,供人差使?」


  陳婉宜福身施禮:「回皇后!皇上、皇后仁德,厚待陳國遺臣,婉宜心中感佩!只是偌大一個陳國,卻亡在我們兄妹手中,婉宜心中實在羞慚,若再以公主身份受大隋供養,豈不是不知羞恥為何物?如今陳國既亡,婉宜也再不是什麼公主,只想憑一己之力,養活自個兒罷了!」


  獨孤伽羅聽她說得坦然,心中好感又增幾分,點頭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吧。只是你出身尊貴,想來做不了粗使,恰巧我身邊缺一個頌書之人,你可願意?」


  陳婉宜大喜,立即跪倒磕頭:「謝皇后恩典!」


  尉遲容見陳婉宜輕易說動獨孤伽羅,不禁眸光微閃,定定凝注她。


  這陳國公主所言,究竟是實,還是……另有圖謀?


  安置過陳國君臣,楊堅才得空過問離朝這一年來的朝政,哪知一問之下,這一年來朝政混亂不說,麟趾館中大夫耿康更是被太子近臣司勛王誼無故打死。


  楊堅震怒,急喚太子楊勇前來,劈臉喝道:「逆子,你乾的好事!」


  楊勇不明所以,急忙跪倒:「父皇息怒!」


  「息怒?」楊堅恨得咬牙,指向他道,「且不說耿康是忠直之臣,這許多年為朝廷盡心儘力,就是在定州,與我們相交十年,頗多照應,你非但不加以重用,還命人將他打死!」


  楊勇聽說是耿康的事,臉色瞬間驚得慘白,連連磕頭:「父皇,兒臣自知耿康為人,昔日共事也頗受教益,那次實為意外,並不是兒臣授意!」


  楊堅氣得胸口起伏,指向他道:「我大隋堂堂之臣被人打死,你只說是一個意外?你讓朕如此向耿家的人交代?」


  楊勇忙道:「回父皇,實是因為父皇出征之前,交付兒臣治理水患,兒臣命王誼前往勘察,哪知耿康以資料涉及機密為由,不許王誼調用,二人發生爭執,王誼才失手將人打死。」


  楊堅冷笑道:「失手打死?可是據朕所知,王誼是拿著你的令牌,以你之名行事!事已至此,你還要極力隱瞞,推卸責任?」


  此時獨孤伽羅聞訊趕來,聽到後半段話,也是大吃一驚,向楊勇道:「事情原委究竟如何,還不快說?」


  楊勇見楊堅動了真怒,再不敢推脫,只好一五一十將事情細述一遍。


  原來,楊堅出征之前,隋國有幾州府發生水患,楊堅命楊勇設法治理。楊勇將此事交到了近臣王誼手中,哪知道隔不多日,王誼來回楊勇,說是麟趾館耿康阻止查看州郡資料,還言明是楊堅之意,不奉太子號令。


  楊勇一怒之下將自己令牌交給王誼,命他強取,若有阻攔可以嚴懲,哪知道耿康仍然不允,爭執中,竟然鬧出人命。


  楊勇說到這裡,抬頭偷看楊堅一眼,心裡暗暗打鼓。當時,他實則說的是:「有人膽敢阻攔,殺無赦!」可他萬萬沒有料到,王誼竟然真的殺了耿康。


  雖說他臨時將此話匿下,楊堅還是被他氣得全身顫抖,指著他道:「太子令牌豈能輕易授人?事情發生,你一不懲治元兇,二不撫恤耿府家眷,你……你……」氣結於胸,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獨孤伽羅卻聽出些不同尋常,皺眉問道:「你單憑王誼一面之詞,就將令牌給他?」楊勇或者才能有限,可是性情溫和,豈會如此衝動?

  楊勇遲疑片刻,才低聲道:「三皇嬸說……說兒臣貴為太子,竟然受一個臣子輕慢,失了皇家法度,兒臣一怒之下才……才……」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終於說不下去。


  獨孤伽羅皺眉道:「三皇嬸?你是說滕王妃?」滕王妃宇文珠雖說素來口無遮攔,可是憑她幾句話就惹惱楊勇,倒也不容易。


  楊勇囁嚅道:「那日是蔡王妃、晉王妃與她同來,她二人聽說耿康無禮,也甚是氣惱。兒臣身為太子,又是奉旨監國,若是連婦人都將兒臣輕視,兒臣豈不是威嚴盡失?」又將尉遲容和蕭檣的話細述一回。


  聽到這裡,獨孤伽羅恍然明白,必然是尉遲容等人也為楊勇不平,楊勇不願在幾位婦人面前丟失顏面,才將令牌交給王誼,釀成此禍。


  楊堅聽到這裡,越發憤恨:「你身為太子,只為了爭一些顏面就濫殺大臣,今日朕若不罰你,日後如何令朝臣心服?」說著便喝令保桂磨墨下旨。


  獨孤伽羅見楊勇嚇得臉色慘白,急忙阻攔:「皇上,此事始作俑者實為王誼,究竟實情如何,還需細查,等到真相大白,再罰不遲!如今先厚恤耿康家人,以示安撫吧!」


  楊堅聽她句句回護楊勇,雖說心中仍然氣怒,但當著兒子與奴僕之面,也不願意與她辯駁,只好點頭,指向楊勇道:「但查你有半句虛言,必然嚴懲!還不快滾!」


  楊勇如蒙大赦,連磕三個響頭,逃也似的退出殿去。


  獨孤伽羅見楊堅仍然氣得呼呼直喘,嘆一口氣扶他坐下,親手斟茶送到他手裡,這才道:「事情未明,你先消消氣吧!」


  楊堅「嘿」了一聲,將手中茶盞重重擱下,怒道:「伽羅,此等事若不嚴懲,日後他不定惹出什麼事來,方才你為何攔著?」


  獨孤伽羅嘆道:「如今陳國剛滅,江南之地還有許多陳朝餘孽為亂,政局不穩。太子是一國儲君,若這個時候嚴懲太子,豈不是令朝堂動蕩?更何況,此事原委還沒有查明,若當真不是他下令殺人,豈不是冤枉!」


  楊堅聽她言之有理,氣怒稍減。可是想到楊勇的所作所為,他又覺失望:「伽羅,你是不知,這一年,來朝政被他攪得一塌糊塗。朕要他治理水患,他竟然置之不理,令許多百姓淹死。耿康之事縱不能全部怪他,他的所作所為又哪裡像一個太子?」


  獨孤伽羅默然片刻,也不禁長長一嘆。是啊,楊勇所作所為,確實離他們的期望太遠。可是……廢太子啊!若他們當真邁出這一步,等待楊勇的,可就是幽閉一生,身為母親,她於心何忍?


  楊堅見獨孤伽羅默然不語,心中也是暗暗一嘆。楊勇自幼在他們身邊長大,他又豈會沒有疼愛?只是,這太子之位關係到大隋江山、萬千子民,豈能因為父母的慈愛而置之不顧?伽羅聰明絕頂,明白事理,偏偏在這兒女之事上瞻前顧後。


  第一次,二人之間失去了原有的默契。


  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楊堅剛剛安撫過耿康的家人,還不曾著手調查王誼,江南等地就連續上報,有小股流寇作亂,打的竟然是前周宇文氏的旗號。


  消息一出,滿朝皆驚,楊素立刻出列奏道:「皇上,我大隋立國已有九年,宇文氏雖有不滿,卻始終不能成事,此次起兵,想來是借陳國新亡、江南局勢不穩,想要渾水摸魚,臣請旨,前往江南掃除餘孽!」


  獨孤善立刻反對,奏道:「皇上,江南叛亂固然要平,可是今日一早得到奏報,有一隊兵馬一路攻城略地,如入無人之境,已經打到同州。同州離我大興只有百餘里,臣請旨先平同州之亂!」


  楊廣立刻跟著出列:「父皇,兒臣以為舅父所言極是,同州離我大興不過百里,先除眼前叛亂才是當務之急!」


  楊素見二人請命,立刻轉話道:「皇上,臣附議!」


  楊堅點頭:「就命你三人帶兵前往平叛,只是此次叛亂太過離奇,必要搜尋證據,查實是何人作亂。」


  三人齊聲領命,候到退朝,一齊出宮,點兵向同州而去。


  下朝回宮,剛進千秋殿,獨孤伽羅就揮手命眾奴僕退去,向楊堅道:「大郎,同州兵馬來得蹊蹺,而且,縱是宇文家的人,也斷斷不是皇室正統。」


  北周皇室正統,離開過大周的只有兩人。當年明帝的太子,獨孤伽羅親姐姐的遺孤宇文賢,當初為避宇文護之禍,由吳江護送至齊國,避世隱居。後來武帝伐齊,他又輾轉前往陳國,隨後失去消息。此次滅陳,他們才知道早在宣帝禍國時,他曾悄悄返回大周,哪知途中遇到民間變亂,死於流民之中。


  而廢靜帝宇文闡到如今也不過十五歲,且人在北國,如果是他,北國不會沒有動靜。


  楊堅點頭:「想來是別有居心之人打著周室的旗號作亂。這幾年,我大隋漸漸強盛,各州府都養有自己的兵馬,別處不說,單是同州就擁兵五萬,怎麼會輕易被人攻破?」


  獨孤伽羅見他也想到此節,連連點頭,沉吟道:「單是這路兵馬,已奪下五座州府,可是偏偏又不派兵駐守,搶掠之後離開,只能說明他們並無太多的兵馬!」


  可若他們沒有太多兵馬,又如何能快速攻下同州?

  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出疑問。楊堅皺眉道:「如今,只能等到大哥他們回兵,再問詳細吧!」


  楊堅本以為攻打同州總要月余,哪知道十日後,獨孤善、楊廣三人就率兵回京,除去幾名生擒的叛軍之外,楊素又呈上幾冊典籍。


  楊堅接過典籍略翻,吃驚道:「這是我們麟趾館里的典籍,上書各州郡詳細的山川地理、糧草兵防,怎麼會在你們手裡?」


  獨孤善回道:「皇上,這是在同州總管府內查獲,已經得到同州總管確認,並不是總管府里的東西!叛軍首領供認,這是得自王誼之手!」


  獨孤伽羅失聲道:「王誼?哪個王誼?可是打死耿康的王誼?」王誼,可是太子近臣,而且他打死耿康,就是為了從麟趾館內取用典籍!有這些州郡的典籍在手,大隋的兵馬布防就都一清二楚,難怪叛軍能輕易攻下同州。


  獨孤善自然知道她的擔憂,只是微微點頭,也是面有憂色。


  獨孤伽羅斷然搖頭:「荒唐!堂堂太子,豈會與叛黨有關?必定是有人栽贓嫁禍!」


  楊廣立刻跟著點頭:「是啊,皇兄是我大隋太子,怎麼會勾引叛黨?這其中必有隱情!」


  楊堅注視著案上的典籍,臉上神情卻意味不明,向楊廣問道:「可曾命人去查王誼?此人現在何處?」


  楊廣立刻道:「回父皇,兒臣一進城,就已命人去擒王誼,此刻想來也該進宮了!」


  話音剛落,就聽殿外小太監回道:「皇上,殿外有晉王府的侍衛求見!」


  楊堅命人喚入,那侍衛先行過大禮,張嘴就道:「皇上、殿下,王誼逃了!」


  「逃了!」楊堅霍然站起,冷聲命道,「立刻封鎖四城,滿城搜捕,務必要將此人擒獲!」


  獨孤善三人領命,再不敢耽擱,答應一聲,奔出殿去。


  獨孤伽羅見楊堅死死盯著幾本典籍上,輕輕搖頭:「大郎,我不信勇兒會與叛黨勾結,那個王誼,必定有問題!」


  楊堅點頭,長嘆一聲坐下,搖頭道:「縱然他沒有勾結叛黨,王誼也是他的近臣,他總是識人不明!」語氣中帶著深深的失望。


  獨孤伽羅一窒,再說不出話來,只得道:「等抓到王誼,事情自然會真相大白!」又勸解幾句,這才施禮告辭,一出殿門,速速命人前往東宮,喚高靈前去甘露殿。


  高靈匆匆而至,獨孤伽羅也不等她見禮,徑直就問:「王誼打死耿康那日,前往東宮討要令牌,你可在場?」


  高靈立刻點頭,嘆道:「那時王誼與三皇嫂你一句我一句將太子激怒,不管我如何阻攔,他總是不聽,終於闖出禍來!」


  獨孤伽羅慢慢細問,讓高靈將那天事情經過細說一回,之後皺眉道:「勇兒性子溫和穩重,如今看來,必然是受王誼所激,加上……」依高靈所述,當時尉遲容、宇文珠、蕭檣三人都在,只是尉遲容、蕭檣所言不多,句句都是回護楊勇,只有宇文珠氣憤於皇室威嚴被臣子無視,措辭較為激烈,可又都是責罵耿康。而且宇文珠素來如此,無法判斷她是不是有意。


  高靈見她沉吟,擔憂問道:「母后,你和父皇總不會懷疑太子勾結叛黨吧?」


  獨孤伽羅搖頭,嘆道:「勇兒再糊塗,也不至於如此!只是王誼是太子近臣,王誼通敵,勇兒難辭其咎,我想知道這其中還有沒有旁的隱情!」


  高靈大大鬆一口氣,連忙點頭道:「母后明鑒!」


  獨孤伽羅看她一眼,又嘆道:「靈兒,你身為太子妃,在太子身上需多用些心思。如今若是他被王誼設計,查清就好,只是這一年來,他荒廢朝政,又豈是太子所為?」


  高靈咬唇,輕輕點頭,默然片刻后終究還是忍不住道:「本來太子好端端的,每日寅時就起身理政,雖說他才智不及父皇、母后萬一,但總算勤勉。哪知道那個雲氏常常借故命人將太子喚回宮去,又引他玩樂……」話說到這裡,長嘆一聲,上前一步跪在獨孤伽羅面前,懇聲道,「母后,雖說有雲氏勾誘,但太子實無大才,理政幾日,就深以為苦,若是……若是易儲又不傷及太子,兒臣倒以為未嘗不可!」


  獨孤伽羅大吃一驚,霍然起身,斥道:「靈兒,你胡說什麼?一國儲君豈能輕動?他無大才,自有滿朝文武扶持,易儲的話,豈能從你的嘴裡說出來!」


  高靈見她發怒,再不敢說,只好低聲認錯,見她再無話可問,便告辭離去。


  獨孤伽羅看著高靈的身影消失在殿門之外,才又慢慢坐下,輕輕搖頭道:「原以為立她為妃可以督促勇兒,哪知道……哪知道她說出這番話來!」


  陳婉宜始終服侍在側,此時勸道:「皇后,多慮傷身,還請保重!」見她眉頭深鎖,凈過手替她按捏額頭,見她眉目稍展,才輕聲道,「皇后,方才婉宜聽著,那日太子像是被王誼和幾位王妃的話激怒?」


  獨孤伽羅點頭,只是當時的情形,只能聽楊勇和高靈轉述,雖說知道楊勇是受人所激,因不是親見,卻難分出另幾人是不是另有用意,且又都是楊家的人,難以追問。


  此時楊爽恰進宮給獨孤伽羅問安,見她纖眉緊鎖,臉有愁容,忙問緣故。陳婉宜代獨孤伽羅細述一回,不安道:「叛軍手裡繳獲的典籍直指王誼通敵,王誼又是太子的近臣,雖說無人會信太子勾結叛黨,可是太子終究難以分辨!」


  楊爽聽得眉毛倒立,向獨孤伽羅道:「皇嫂,勇兒是什麼人,你和皇兄豈會不明白?他性子溫和,耿康又與我們有舊,縱然應對有所不當,他又豈會下令殺人?必然是那王誼包藏禍心,故意激怒勇兒,拿到令牌,殺死耿康,為了讓大哥和勇兒父子生出嫌隙!」


  這一番話,推斷得句句在理,獨孤伽羅慢慢坐直身子,凝思片刻後點頭道:「阿爽,勇兒自幼跟著你,最了解他的也就是你。如今王誼出逃,自然是不打自招,說明他心裡有鬼,只要將他擒回審訊,一切都會真相大白!只是……」說到后句,又不禁遲疑。


  楊爽追問:「只是什麼?」


  獨孤伽羅斟酌片刻,才慢慢道:「依勇兒和靈兒所言,當時你二嫂、三嫂和晉王妃也在東宮,其間她們有沒有煽風點火,實難判斷。」隨即將楊勇和高靈的話再分別轉述,只是相隔日久,這二人的話前後已有出入,實難判斷另三人的心思。


  楊爽聽得直皺眉,思忖片刻,一拍大腿道:「她們之中若果然有人心裡有鬼,必然與王誼勾結,抓到王誼,一問便知!」隨即站起來躬身一拜,辭道,「皇嫂,臣弟即刻出宮,必將王誼那廝抓回來!」說完轉身就走。


  楊爽跨出殿門,恰尉遲容進來,二人險些撞個滿懷。楊爽側身讓過,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躬身施禮,大步而去。


  尉遲容聽說獨孤伽羅傳召高靈,匆匆趕來,只聽到楊爽最後一句話,此時被他一雙眸子一盯,心裡就有些發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慢慢進殿,強擠出一絲笑意,搖頭道:「阿爽年紀不小,怎麼還毛毛躁躁的?」


  獨孤伽羅見到她,也多打量了一番,隨口應道:「家中他年紀最小,被我們寵壞了!」對之前的事絕口不提,轉話問起楊麗華近日的飲食起居。


  尉遲容口中回話,卻暗暗打量她,見她神色平和,實在瞧不出什麼。想到剛才楊爽的話,她心裡越發不安,可是又不動聲色,服侍她用過午膳,等她歇息,才悄悄退去。尉遲容匆匆走出甘露殿,找到趙如意低聲囑咐:「你速速前往晉王府,就說衛王親自去抓王誼,請晉王助一臂之力!」趙如意會意點頭,匆匆而去。


  獨孤伽羅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從年少時家逢巨變,到與楊堅統兵伐陳,這匆匆三十年的事情,在夢中又迅速經歷一回,最後畫面定格在亂軍叢中力戰而死的楊整身上。


  獨孤伽羅一驚而醒,楊整滿身鮮血的模樣,竟然變得無比的鮮明。獨孤伽羅只覺頭疼欲裂,輕輕搖頭,低聲自語:「不!不會!二弟是為國而死,她出身將門,豈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該當不會做出這種事來!」話雖如此,可是想到楊整身亡之後尉遲容的失魂落魄,心裡終究還是起了一絲疑惑。


  尉遲迥死後,整個尉遲家徹底敗落,尉遲容並沒有生育兒女,在這個世上,也就只有楊整一個親人。而楊整一死……難道她會從此恨上楊家?恨上大隋朝廷?


  陳婉宜正坐在外殿看書,聽到內殿的動靜,挑帘子進來,見她已經起身,忙取衣裳服侍,問道:「皇后是去御花園走走,還是去千秋殿?」


  獨孤伽羅問道:「皇上在千秋殿?」


  陳婉宜點頭:「是,午膳後來過,聽說皇后已歇下,沒有驚動皇后,略站站就走了!」


  這是怕吵到她啊!獨孤伽羅心中感動,輕聲道:「去千秋殿吧!」出門徑往千秋殿去。


  千秋殿里晉王楊廣與楊素等幾名大臣正向楊堅回話,見她進來齊齊見禮。獨孤伽羅含笑點頭,命眾人免禮,這才向楊堅施禮。


  楊堅招手喚她過去,將手中奏摺遞給她瞧,含笑道:「我們廣兒越發出息,竟能想出以漕治水的法子!」


  獨孤伽羅不解:「什麼以漕治水?」接過奏摺來瞧。


  楊廣見楊堅高興,湊前幾步,解釋道:「母后,之前兒臣外出巡查,見幾座州府非但常鬧水患,且河流縱橫,致使道路難行。兒臣就想,若是能把大小河流鑿通拓寬,用於水路行舟,既可減少水患,又可發展漕運,豈不是一舉兩得?」


  獨孤伽羅聽完他這番見解,也不禁刮目相看,連連點頭道:「河流互通,任是哪一州府發大水,都可從河道疏解,而河上漕運,又可以補陸運的不足!」略想一想,轉向楊堅道,「法子是個好法子,只是這工程浩大,豈不是勞民傷財?」


  楊堅含笑不語,只是向楊廣示意。楊廣又答道:「回母后,兒臣以為,當務之急,就是緩解水患!此事關係到百姓安危,若在農閑時調用民夫,再施以相應的工錢,百姓必然會欣然前往!再者,如母后所言,此項工程浩大,非一朝一夕之功,如今初建,自然是挑易處先行動工!」


  楊堅等他說完,才含笑道:「晉王一切都已考慮周到,如今我大隋統一天下,國力日盛,朕以為此事可為,不知皇后意下如何?」


  獨孤伽羅聽楊廣一席話無一絲停頓,顯然是已經深思熟慮,跟著點頭,卻又問道:「這是晉王一人所想,還是有人獻策?」


  楊廣忙躬身道:「回母后,這偌大工程,一要勘測各州府河流地貌,二要查看各州府百姓人丁,三要計算工程花費銀兩,豈是兒臣一人之力能夠完成?自然是有賢臣相助!母后相問,兒臣不敢貪功!」


  一番話,說得楊素等人臉露笑容,楊堅更是哈哈大笑,指他道:「你不是不貪功,你是知道沒那麼大的臉貪功!」見獨孤伽羅再無疑問,當即批複恩准。


  看著楊廣、楊素等人領命而去,楊堅輕輕一嘆:「若是勇兒能有廣兒一半勤勉,朕也不至於如此勞神!」


  獨孤伽羅聽他語氣里滿是對楊勇的不滿,心頭微窒,低聲道:「勇兒性子單純,或者是為小人利用也未可知!」提到楊勇,才又問道,「廣兒和楊素不是去搜拿王誼嗎,為何又進宮了?」


  楊堅道:「廣兒另有要事,高大哥已經接替他,和大哥一同在查!」


  獨孤伽羅聽說是獨孤善和高熲二人在查,略略放心,只盼能抓到王誼,問出那些典籍的實情,還楊勇一個清白。


  直到晚間,獨孤善進宮回報,說整個大興城搜遍了,都沒有找到王誼的下落,倒是從宇文珠口中知道,王誼一早就已出城,楊爽、楊瓚已經追出城去。


  獨孤伽羅心下奇怪:「怎麼滕王也追出城去?」楊瓚不比楊整能征善戰,只會撫琴賦詩,如今追拿王誼,楊爽出城並不稀奇,他追出城去就有些令人不解了。


  獨孤善搖頭道:「是衛王先得知消息,帶人追出城去,之後滕王不知為何也急匆匆出城,出城時曾向城門守兵問過衛王的去向,自然是去追衛王的!」


  楊爽從宇文珠口中知道王誼出城,帶人去追。之後,楊瓚又突然帶人去追楊爽?

  獨孤伽羅與楊堅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隱隱的不安。獨孤伽羅只覺心頭一陣狂跳,卻不明白自己是在擔心什麼,立刻喚侍衛吩咐:「速去滕王府,請滕王妃進宮!」


  獨孤善見她神色凝重,也不禁擔心,問道:「伽羅,可有什麼不妥?」


  獨孤伽羅搖頭,撫胸壓住心頭的不安,皺眉道:「我也想不明白,只覺此事蹊蹺。」


  楊堅安慰道:「伽羅,或者二弟是擔心阿爽,你不必擔憂!」


  獨孤伽羅點點頭不語,心裡的擔憂卻未去半分。


  隔一炷香的工夫,宇文珠一臉不滿地進宮,徑直前往甘露殿,給獨孤伽羅粗粗施過一禮,張嘴就問道:「皇后相召臣婦,不知有何要事?」心裡暗惱:從楊堅登基,伽羅為後,二人威風日盛,這眼看就要天黑,卻巴巴地把人喚進宮來。


  獨孤伽羅見她無禮,微微皺眉,卻無暇斥責,只是問道:「可是你告訴阿爽,王誼已經出城?你如何知道?」


  宇文珠沒料到她問的是此事,微微一愕道:「我瞧見的啊!今日我去晉王府,道上王誼撞上我的轎子,我見他背著包裹,似要遠行,隨口問了他一句!」


  「他親口說要出城?」獨孤伽羅忙問了一句。


  宇文珠點頭:「他說要往同州走親戚,臣婦還覺得奇怪,他可是朝中的重臣,怎麼說走就走?」


  獨孤伽羅臉色微變,起身道:「有勞滕王妃,今日先請回吧!」不等她行禮告辭,顧自出門,直奔千秋殿。


  宇文珠見自己大老遠地進宮,獨孤伽羅卻只是問這幾句話就算完事,茶都沒賞一口,她頓時錯愕,隨後變成一臉的惱怒,冷哼一聲,甩手離去。


  千秋殿里,楊堅見獨孤伽羅腳步匆匆,去而復返,將手中奏摺放下,奇道:「伽羅,發生何事?」


  獨孤伽羅一把將他抓住,連聲道:「大郎,快!快快出兵,阿爽……阿爽怕有危險!」


  楊堅大吃一驚,猛地站起,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


  獨孤伽羅搖頭:「大郎,我來不及細述,你快命人出兵,往同州去追,或者還來得及!」


  楊堅見她臉色蒼白,神情急切,心中暗驚,無暇再問,一迭連聲喚人,傳旨高熲帶人前往同州。


  獨孤伽羅看著侍衛領命飛奔而去,只覺雙腿綿軟,慢慢坐倒。隔了一會兒,她才將宇文珠的話細說一回,搖頭道:「若滕王妃與王誼相撞果然只是巧合,阿爽出城去追倒也罷了,為何三郎又追出城去?必然是從滕王妃口中聽出破綻,擔心阿爽!」


  楊堅聽完,也是臉色微變,心中頓覺焦躁不安,起身來回踱步,走過幾圈,向保桂道:「你傳下話去,今日宮門不禁,若衛王、滕王和高僕射有事,隨時進宮來回!」


  保桂立在殿門口,早已聽到二人的談話,心中暗驚,不敢多停,飛奔前去傳旨。


  獨孤伽羅心中擔憂,坐立不安,直到夜深,楊堅勸過幾回,她仍不願回甘露殿。楊堅無法,只得扶她歪在榻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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